目 录 战鼓急… 工人刘永贵沈宗昌(1) 故事员…社员杨景(22)迸放的火花……解放军某部胡世宗(32)战斗在最前线…解放军某部 梅新生孙淑敏(E2) 换防… …于本红(76) 松涛澎湃… …隋洪滋(101) 奔腾向前 ……工人孟令玫(117) 特殊合金钢解放军某部刘兆林(133)巴特尔小老蔡… ……王世美(149) 步云岭下… ……朱春雨(174) 一张提货单 …贾慧铆(187) 树苗青青。… …隋洪润(200) 评论家…。工农兵学员于志春(213)战友00:666e66…张笑天(224)嫂子的风格…知识背年王文红(254)女队长 社员卢国胜(263) 地瓣…工农兵学员王昌(275) 金星草知识青年解厚春(282) ==========第1页========== 战鼓急 工人刘永贵沈宗昌 长途跋涉,连续乘车,一路上风尘仆仆,刘征和他同去外调的战友,终于在各派革命组织负责人联席会议之前,赶回来了。 半个月的艰辛的外调工作,把刘征同志累瘦了:颧骨更突出了,脸色也更黑了。但他仍然精神抖擞,心情是十分愉快的。一路上,所经各地,热气腾腾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大好形势,深深地感染着他。他心里一直热哄哄的,对胜利充满着无限的信心。 这个年轻的共产党员,是大联委主要负责人之一,分工抓专案工作。一个月前,根据伟大领袖毛主席的最新指示,各派组织开过一次预备性联席会议,研究拟定干部“亮相”、参加三结合领导班子问题。当时争论较少的干部是厂党委副书记田民。但会议进行中间,党委书记兼厂长赵为禄的大姨子(厂供销科一般千部)跑来送上一个条子,说她上个月外出,在火车上碰到的一位广东的老同志,认识田民。她在同这位旅伴的交谈中,了解到,一九四二年,田民在一次战斗之后,离开了部队。她认为,这可能是一次投敌叛变行动。现在,特意反映上来,提请大联委注意。 ==========第2页========== 当时,一听这个情况,造反大军千钧棒战斗队队长傅闯,喘气都粗了起来。 原来,他心里正憋着…股火哩! 那是一年半以前,九六六年秋天,赵为禄曾主动支持他们战斗队一些人到某地去串连。在那里他们联合了本市几个兄弟一去的造反派,搞了一个“革命造反联络站”。去年冬天,千钧捧战斗队在联络站犒宣传的老尹,交给傅闯一张十 五元钱的“白条子”收据,说是在联络站期间买纸花的,正式收据已不慎丢失。老尹让傅闯找田民说明情沉,签字报销。赵为禄殷勤的在条子背面签了宇:“确有此事,请准予报销。”没料到,条子一到田民手里,就卡住了。傅闯当即火了:“这是我们造反大军搞革命宣传花的钱,你为什么不同意报?”田民倔呼呼地说:“找联络站的负责人签个字证明一下嘛。不然,这样的白条子,不符合财会制度,怎么能报呢?现在大联委让我抓生产指挥部的工作,我就要坚持原则!”傅闯气呼呼地说:“联络站的负责人是化工二厂的小马,到南方搞外调去了,你叫我们上哪去找?嚇!…”下面的话是:“好家伙,来不来就报复上了!”… 现在,联想起这件事,傅闯的火气就更大了。他霍地站起身,用拳头捶着赵为禄大姨子送上来的那份材料,说:“别看她是走资派的大姨子,可人家检举的问题,也不是凭空来的,咱们得认真对待。说不定田民真的当过软骨头!凡是这种人,就是搞资产阶级反动路线来劲,就是对付革命群众来劲!我建议‘亮相'暂时不考虑他,把他挂起来!” 刘征和傅闯都是在五十天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白色恐怖时期,被打成“反革命”的。傅闯脾气爆,点火就着。他年龄虽比刘征稍大,但在政治上,刘征却是他的老大哥。他跟谁 ==========第3页========== 都可能拨楞脑袋,唯独听刘征的。刘征很喜爱他,也熟悉他的脾气秉性,但从不原谅他的缺点错误。他虽然现在不知道傅闯的底火是什么,但他认为对这种不经调查研究,就轻率武断表态的作风,应该提出批评。 “你这是发的那门子火啊!先动动脑子嘛!”刘征把膀大腰圆的傅闯按坐在板凳上,“我们要时刻不忘毛主席的教导,站在阶级斗争、路线斗争的高度来观察干部,对待干部,按照毛主席的干部政策,做好这一工作。对于那些混进革命队伍窃取权位的预固不化走资派,象刘少奇这一类叛徒、特务,要狠狠打击,把他们清除出我们的队伍!而对于那些儿十年、 十几年为党和人民做过贡献,犯了一些错误而能认真检查、肯于悔改的好于部,我们要做工作,使他们及早地回到毛主席的革命路线上来。据我们掌握,四二年,田民离队四个多月。关于这个问题,在本人档案里,有一份-一九五三年的审千结论。过去,我们对他这段历史没有怀疑过,现在既然有人提出了异议,为了慎重起见,对党负责,对千部负责,还是有必要做些外调,查证核实。” 弄清田民这段历史,确实不是那么一帆风顺的。信访了广东的那位老同志。他说,四二年夏天,一次战斗后,田民失踪了。过了一段时间,他才归队。恰好在这之后,他工作调动了。因此,对于田民在离队的这一段时间里是否有问题、有什么问题,他还说不清楚(这与赵为禄大姨子所讲的情况,是有出入的)。这位广东的同志最后指出,当年那场仗是在浆沫山松风谷一带打的,那里的干部和群众,也许能解开这个疑团。… 浆沫山松风谷在什么地方呢?在一个交通极为不便的偏僻山区。据说下了汽车之后,要走百余里羊肠林莽山路。 。3 ==========第4页========== 事关重大。刘征与军代表商定,由他带一名同志跑~趟遥远的浆沫山松风谷。军代表老王把他俩送到车站,临上车前,老王捧着两件风雨衣,说:“山区气温变化大,带着吧。有什么情况,及时跟家里联系!” 半个月后的今天,刘征和他的战友,回来了。 刘征,风尘仆仆而义神采奕奕,没回家,没吃饭,没喝水,回到厂里的第一步就走进了大联委会议室。同志们惊喜万分的迎接他。问这,问那,问他什么叫浆沫山,问他什么叫松风谷,问田民是否… 傅闯听着,一声不吭,最后火燎燎地说:“你们不让人家休息一下呀?刘征,回家睡觉去!” 刘征笑了。他用手抹拭一下棱角分明的前额,说:“老傅,请你把大联委的同志们都请来,我向大家汇报!” 他汇报了。 汇报了与当地群众座谈的情况。 汇报了与当年伤员田民的老房东烧炭翁的会见。汇报了烧炭翁以及当地群众记忆中的田民同志田民同志是如何勇敢作战,身负数伤后昏迷不醒,被烧炭翁发现,揹到家中养伤;养伤期间又如何顽强斗敌;战伤初愈又如何积极做群众工作,宣传群众,组织群众,协助当地武装游击队,偷袭鬼子兵伤情稍好,即星夜赶路,返回 了部队。… 这一切,刘征同志讲得那么细,讲得那么好。田民这段历史的面貌清晰了! 但,刘征同志始终没有讲一 浆沫山如何凶险,而他们如何铤险攀山松风谷如何寒冷,而他们如何夜闯谷川。… 4 ==========第5页========== 十五天,十五天啊,他们睡了有数的几个半宿觉,十五天,十五天啊,他门吃了有数的几顿饱饭。大多数时间,是边赶路,边吃饭,几口干面包,几口山泉水。… 这一切,刘征同志没有讲,讲这些于什么呢?为了紧跟毛主席的伟大战略部署,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难道这不是每一个共产党员应该做的吗?还是把剩下的时间留给大家一请各群众组织的代表同志们协商讨论-·下,关于党委副书记田民同志“亮相”、进人三结合领导班子的问题吧。 会议进行得很顺利。在刘征同志的全面汇报基础上,取得了一致的意见,达成了协议。.会议最后决定:由刘征金面负责安排田民的“亮相”工作。会后,刘征找来一些革命造反派的骨干,听取了阳民的“亮相”检查。大家基本满意,并指出了个别问题还需进一步提高认识。并且决定,晚上九点钟,他与田民同志再做一次谈话。争取田民的“亮相”大会尽快召开,以加快全厂斗、批、改的步伐。 二 刘征揹起挎包动身回家的时候,已经八点多了。 他跨步走在中央大道上,厂房两边的大墙上,大字标语、生产指挥部公布的张张超产喜报,琳琅满目。迎面走来几个臂带红袖章的造反派战友,和他亲切地打着招呼。广播喇叭里,一遍遍播送着毛主席的最新指示:“正确地对待干部,是实行革命三结合,巩固革命大联合,搞好本单位斗,批,改的关键问题,…” 刘征看着,听着,心里无比激动。眼前这一派革命、生 ·5 ==========第6页========== 产的大好形势,使他异常兴奋,儿天的困倦,假乎一下子都消失了。他的脸,象春天的朝霞,红彤彤的,嘴角显露出笑意。 突然,他发现门口收发室的山墙下,人围得水泄不通。他走过去,在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里面,望见一个身材粗壮的人,正眦着个大圆铁桶,抡起蘸满浆糊的大扁刷子,往红砖墙上“啪啪”甩了两下子,一张大白纸就服服贴贴地糊上了。 刘征赶紧往前凑了凑,一看,是张《严正声明》。只见上面写道: 厂党委副书记田民,顽固坚持反动路线,对革命造反派耿耿于怀,时刻阴谋反攻倒算,记黑帐,立黑案,妄图有朝一日卷土重来,再一次把革命群众打成反革命。我千钧棒战斗队严正声明,坚决反对田民混进三结合领导班子!打倒田民!彻底清算反动路线流毒! 千钧棒战斗队 ×月×日 刘征看到这里,心头猛的一震:“这是真的吗?”傅闯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他跟前了,把他拉到一边去,气呼呼地说:“这情况是刚才得到的,前些日子就有这个风声。田民要跟咱们秋后算帐呢!你说怎么办吧?” 刘征说:“别那么风风火火的,沉住气嘛!老傅,你们贴这个声明有什么根据?” 傅闯说:“差不多)厂区群众都道了,你还抠根据呢!赵为禄的邻居钳工班小机灵说的。” “小机灵听谁说的?” 6。 ==========第7页========== “听赵为禄的大姨子说的!”“还听谁说了?” “田民的邻居也说有这个事。说好象还有个黑名单,你还是头一名昵。…” 刘征说:“你跟千钩棒’的同志讲一下,没犒出确切证据之前,不要大轰大嗡。头脑要保持冷静嘛!” “冷静,哼!”傅闯气冲冲地说:“反革命的帽子你还没戴够啊?你不理会,我们还受不了呢!我老傅不能眼看着我们革命同志受他们折磨!”说着一甩袖子走了。 刘征喊:“老傅,你上哪去?” 傅闯指着衣兜,说:“我这里还有一笔帐呢,今天都让他给算清楚,看看他对我们造反派是个啥态度?啥感情?”说完转头就走。刘征喊也没喊住。 不知什么时候,西天边刮来一块黑云彩,象墨涛在空中翻滚。空气顿时凉嗖嗖的,有一股潮湿的气味,雨要来了。人们看看天,纷纷散去,一边走着,一边议论着。刘征走在人群后面,只听一个人说:“田民这个人哪,真是够呛!资产阶级反动路线那段他把人家刘征整啥样!现在人家不记个人私怨,全心全意按照毛主席的千部政策准备要亮他,他又来这一手。我看刘征这回不能轻饶他!”另-一个人怀疑地说:“田民这一段在生产指挥部表现得不错呀!一这是怎么的了!”第三个人跟上去说:“这突如其来的情况,真使人想不到。…” 刘征心情很不平静。他脑子里闪过一个又一个问号。他反复问着自己:“这是可能的吗?如果真是这样…”他痛切地回想起:在那五十天资反路线的白色恐怖日子里,他被赵为禄、田民宣布为“反党分子”,被除党籍,被 79 ==========第8页========== 勒令写认罪书。“是谁反党?是谁该写认罪书?一是你们这些走资派!”刘征心中充满着无限愤慨。他有一百条理由、一千条理由认为,这些走资派应该向人民认罪,向党认罪。这场伟大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就是要革这些人的命,就是要防止这些人拉历史的倒车,防止他让旧社会的悲剧在今天或明天重演!不打倒他们,社会主义江山就要改变颜色,我们无产阶级和劳动人民,就要受一遍苦,遭二茬罪!他,没有忘记过去,永远也不会忘记… 刚解放的时候,他还是一个不懂事的,沿街乞讨的孤儿。在一个温暖的早晨,他还没有醒来,被两个解放军叔叔从垃圾箱里抱出来,送到党人民政府为这些被万恶的旧社会夺走了父母的穷苦孩子开办的孤儿院里。他在那个挂着毛主席画像的温暖的大家庭里长大了,懂事了,念书了,并且参加了工作。在斗争实践中,他一天比一天更加深刻地体会到党和毛主席的伟大,党和毛主席的温暖!那两个把他从垃圾箱里抱出来的解放军叔叔的高大形象,深深印在他幼小的心灵里。他还记得,那时,每逢屋期天,他们俩人之中,谁有一个来看他,带他到街上去玩,尽他们的能力,给他买他喜欢的东西。一次,那是秋天,他们两人一同来了,都背着枪、把他搂在怀里,亲着他的头,说:“咱们再见吧,叔叔去打美国鬼子。你要好好学习,做毛主席的好孩子,长大了好好为人民服务,好好干革命!”说着,一个叔叔拿出一条崭新的毛巾围在他的脖子上;另一个叔叔摘下一个印着红字的搪瓷缸,放在他手里。然后他们亲切地微笑着走了。这以后,他再也没有见到他们。当他即将从技校毕业的时侯,其中的一个叔叔来了封信,寄给他一套毛主席著作。他这才知道给他搪瓷缸的那个叔叔早已牺牲在抗美援朝战场上了,他 t8 ==========第9页========== 名叫刘征。于是,在毕业分配那天,他捧着印有“将革命进行到底”红字的搪瓷缸,含着热泪走到班主任面前说:“我本来是没有姓、也没有名字的,原先的,是叔叔给我起的,现在我要叫叔叔的名字,我要叫‘刘征”。给我改一下吧,老师!” 刘征,捧着叔叔赠给他的毛主席著作,带上那只印着“将革命进行到底”的搪瓷缸,围着那条洁白的毛巾,昂首阔步走上了工作岗位。他每天如饥似褐地学习那位叔叔寄给他的毛主席著作。他觉得,他一个人应该干两个人、三个人、甚至更多人的工作。他入了党,当上了先进生产者,他还觉得,他仍然做得不够。他更加努力地读马列的书,学习毛主席的著作,更加勤奋地工作。而且,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非常自觉地用马列和毛主席著作中的话,来指导自己的思想,指导自己的工作,并且开始用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来观察问题,思考问题,处理问题了。于是,他发现了,这个上万人的大厂,存在着许多令人费解和不安的问题。毛主席明明反复说过多少遍的指示,在这里往往被某些领导忘掉,或者执行起来走了样子。这是给哪个阶级办厂子呢?又是哪个阶级的人在办厂子呢?党和毛主席给我们置下的这大业,这样搞下去,怎么得了!他心里翻腾着,反复琢磨着这些事。他觉得有许多话要说,要对毛主席说。… 于是,他说了!他说出了他觉得正是表达他千百倍热爱党、热爱毛主席的话! 这就是文化大革命刚刚开始的日子里,他写给厂党委的第一张大字报:《你们是哪个阶级的人?在为哪个阶级办厂子?一质问广党委》 于是,从那天起,他就被走资派打成了“反党分子”!用满控热血抒写的爱党誓词,为什么硬披做成反面文 ==========第10页========== 章1? 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白色恐怖,并没有把他吓倒,反而更加激起他满腔的愤怒,战斗的豪情。当受压最重的那几天,与他同时被打成“反革命”的傅闯提出绝食的时候,刘征坚决制止了他,并且鼓励他:“要积极奋战!有毛主席领导,只要我们坚持不懈地斗争下去,胜利一定是我们的!”斗争,斗争,迎来一个又一个的伟大胜利!在毛主席无产阶级革命路线指引下,无产阶级革命造反派和广大革命群众一起,冲垮了以刘少奇为首的资产阶级司令部所推行的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层层围剿!凯歌冲破黎明前的浓云密雾,响彻了万里云天!… 现在,据说,有人又要把他打成“反革命”了! 岂有此理!是非不容颠倒,黑白不容混淆。谁是真正的敌人!摆在我们面前最危险的敌人,就是死不诲改的走资派,就是刘少奇一类最凶恶的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他]正是我们要坚决打倒的反革命啊! 赵为禄这个投敌变节的叛徒,这个疯狂推行刘少奇修正主义办企业路线的坏蛋,就在此列。 至于田民… 一想到田民,刻征心里立刻感到一阵滚热,情不自禁地摸了摸挎包里那件重重的礼品。 这是一块形如珠玉,通体布满针眼般的细孔的浆沫石。刘征在告别烧炭翁的几天前,走上浆沫山,特地采拾一块这种质地坚硬,在滔滔江流中永不沉没的浆沫石。他盘算着,在“亮相”大会上,将这件礼品赠给田民同志,希望他看到这块浆袜石,激起高昂的革命精神,发扬革命传统,为人民再立新功,在毛主席指引的继续革命的航道上,大步前进! ◆10· ==========第11页========== 翻过九重山,越过九道岭,为了急速赶路,刘征扔掉了 一切负重碍行的东西,但最后还是十分珍惜的保存了这块浆沫石。 他一定要把它带给田民,这里寓寄着多少深厚的革命感情,蕴藏着多少深沉的话语啊!… 可是,现在田民难道真的执意要在资产阶级反动路线上滑到底吗? 他真的要向革命造反派反攻倒算吗? 难道他真的不明白,现在哪些人希望他迅速站出来革命,哪些人希望他思想反复、沿着错误路线继续滑下去?难道田民真的就是那种不知进退的人吗?… 三 雨点子开始劈哩叭啦掉下来。他加快了脚步。到了家门口,从屋里传出来小女儿知春的铜嗓门:“我不理采你!你是走资派!” 咦!小知春在跟谁吵架? 刘征猛地推开门,小知春一下子扑过来,亲热地搂住了爸爸的脖子,说:“爸爸,爸爸,你才回来,叫人家多想啊!这个走资派给我吃冰棍儿,我不要!” 从立柜侧面传来一个尴尬的声音:“刘征同志,你回来了,累瘦了!” 刘征这才发现,赵为禄在屋里。这人六十多岁,前额很窄,从额发到眉毛,只有一指半宽,刀条子脸上布满褐色的雀斑。他从六五年开始泡病长休,但与众不同,病休期间, 一直紧紧地控制着全厂的党政大权。文化大革命一开始,他 ·110 ==========第12页========== 在家里坐阵指挥,党委会就在他家开,重大决策就在他家定。当刘征贴出第一张大字报时,他立刻组织围攻。他在党委会上大叫:“反革命分子跳出来了!领导要站出来显示威力,枪打出头鸟!”当田民说:“刘征同志本质是好的,对他的意见也应当具体分析,即使有错误,也还是教育为主吧。”他当即嘲笑着批评田民:“老田没上马就先怯阵了!对反革命分子不能心慈手软,每个人都要在这场运动中经受考验!”最后,是他在只有几个人参加的党委会上,拍桌子打掌,硬是决定把刘征定为‘反党分子’宣布开除党籍的。田民没有顶住,表决时,他表示执行党委的决定,但他同时保留了对刘征本质看法的意见。后来,这个决定与群众见面时,因为赵为禄名为养病,还是由田民出头宣布的。这种微妙的插曲尽管在造反派收缴黑材料前,党委那份讨论记录已被赵为禄撕掉了,田民检查这段反动路线错误时又一身揽过,承担罪责,但很多同志还是心里有数的。两个千部的本质,不是从这里可以看出-一点来吗?对于赵为禄,刘征是清楚的,一九 三六年此人在江西叛变投敌,最近又有人揭发是特嫌。全国解放后的十七年来,他狂热地贩卖刘少奇“专家治广”、“洋奴哲学”、“爬行主义”的一整套黑货,文化大革命以来,又疯狂地推行了刘少奇的资反路线,残酷地镇压革命群众。全厂两派革命组织实现革命大联合之后,夺了这个走资派的权。但这个家伙仍然贼心不死,当我们筹备三结合之际,又蠢蠢欲动,妄图把水搅混… 半个月前,他大姨子添枝加叶地检举田民那件事,跟他不能没有关系。这个问题,还必须认真追究一下。 刘征看一眼化瘫在茶几上的冰棍,再看一眼神态狡诈的赵为禄,严肃地问道:“赵为禄,你千什么来了?” ●12:● ==========第13页========== “我?啊,大联委让我写的检查材料,写好了,你帮我看看,哪些不对头,请你指给我,帮我提高认识。”说着,把几页纸递给刘征。 刘征翻了几页一看,还是那几句老生常谈,没有什么新内容,特别是三六年那段历史,根本没有接触。…对于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检查,也是又藏又掩,责任尽量推给田民。 刘征气愤地说:“这种欺骗性的‘检查”,你不必再写了。你不要认为,你不说,革命群众就不知道!靠侥幸和欺骗,是混不多久的。你回去好好考虑考虑!” 赵为禄掏出手帕,擦了擦汗,说:“我一定认真考虑,一定…”说着他往窗外窥探一下,手伸进内衣兜里摸了一阵之后,掏出一张公笺纸来,递给刘征,压低着嗓音说:“我想汇报-一件事。昨天晚上,我到田民那里去要几片止咳药,他拉我崂了几句喀,说了些很错误的话。他说你们是带着私心造反,带罪造反,他到什么时候也不能承认你们是革命的。他仍然坚持认为党委以前对你们的决定是正确的。…” 刘征心头一震,冷冷地看了一眼赵为禄,说:“他真是这样说的吗?你敢不敢把你现在说的话,写成书面材料?” 赵为禄说:“我先向你讲一讲,回去我就写。这次运动对我教育很大呀!我对老田也是这么说,可他…他的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人倔得很,认谁一条道从早跑到黑。他还顺手给我写了这几个名字,让我也考虑考虑,表个态,将来准备给上级打个报告一” “将来?打报告?”刘征冷冷地一笑,严峻的目光落在了名单上。 赵为禄灰着脸,情不自禁地咬着牙根子说:“是啊,他 ·13 ==========第14页========== 说,将来总有我们说话的时候!…”他好象听到外面有什么动静,赶忙弯下身子,说:“我是一心想立功赎罪的,通过这场运动,咱们心贴心了…” 刘征感到一阵恶心,说:“你把你说的写下来,回去吧。”赵为禄仍不肯离开,现出一副为难的样子说:“你们最好替我保密,不然,我跟老田的关系…”他突然看见刘征把他交出的名单收了起来,便怯怯地伸出手说:“这名单是你收着,还是…” 刘征说:“这是证据嘛,当然我们要收着。” 赵为禄一边说着:“那好,那好。”一边踉跄地走了出去。刘征推开窗子,望着天边的闪电,听着滚滚沉雷,陷入了沉思。 声明、名单、傅闯的发火、赵为禄的揭发…这一明的背后,是些什么呢? 田民真在捣鬼吗? 然而,浆沫山的历史见证,执行反动路线错误的深刻检查,参加生产指挥部工作这一段的表现,以及…这都是可以肯定的。 他能不能“亮相”呢?他能不能进入三结合呢? …现在的时间是八点四十五分。要不要到田民那里去呢?按照预定的计划,如果按时赴约,当然谈的是明天“亮相”检查问题,进人三结合的问题,… 但是,在这么多新情况面前,预定的-一系列的谈话内容,不是都该化作乌有了吗?… 刘征知道,现在的关键问题,不是怕时间将被耽搁,更重要的是,面临着眼前这严重的现实,每个革命造反派都该 •14 ==========第15页========== 想些什么?是草率否定已经肯定的一切呢?还是坚持已经肯定了的东西,从而对已经新出现的情况,做出冷静的、全面的阶级分析,给予正确的判断? 不漏掉一个死不改悔的走资派!不冤枉一个党的好干部!这是此刻刘征反复考虑的一个问题。 他掏出那张名单,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最后,把眼光停在一个被划掉的名字上。他拿起名单,迎着日光灯,仔细地辨认着,透过浓淡不均的天蓝墨迹,终于辨出了“李国维” 三个字。 这时,门,“呼”的一声开了,傅闯红涨着脸闯了进来。 四 傅闯把一张纸往刘征面前一扔,说:“真气死人了!”刘征拿过来一看,与名单上的字体-一模-一样,问道:“田民写的?” 傅闯亮出那张十五元的白条收据,说:“把我气急了,我打着你的旗号让他签字报销。我这是有意考验考验他对咱们造反派的态度如何。结果就是这个样子,你看吧!”刘征闹的莫名其妙,他疑惑地望望傅闯那憨直的脸,拿起田民写的那张纸条看起来:刘征同志并转大联委的同志们:我对以前的错误,决不翻案。 同志们信任我,让我管这摊工作,我就要坚持原则管好。这十五元钱的“白条子”,我坚决不同意报销。如果你同意了,证明你要犯错误!革命造反派应该模范的按照毛主席革命路线办事,按照毛泽东 ·15 ==========第16页========== 思想办事! 外面的声明和传言,我已经知道了。我愿意接受革命群众对我继续审查和考验。 田民即日 刘征一手拿着田民这张条子,一手拿着那张收据,听着傅闯讲“白条子”始末来山。然而,毅然决断地说: “田民的意见是正确的!这条子不符合报销手续。老傅,你想想,他面临着这种处境,能直言不讳地说出这样话,不是可以说明,这样的于部不会当两面派,不会搞阴谋吗?不是可以说明他没有失去一个共产党员最起码的品质吗?” 傅闯说:“可我觉得他好象是在报复。如果人们传说的不错,确实有个黑名单,那么田民这个人…” 突然,刘征打断了傅闯的话,说:“哎,我还正要找你问问呢。你还记得李国维这个人吧?” 傅闯说:“李国维是我刚入厂时的师傅,六五年因公负伤,在大连疗养院休养两年多了。你问他干啥?” 刘征笑着把名单递给傅闯,说:“你看,假如这是个黑名单,田民的黑手伸得该有多么长?居然把这个毫不相干的人,也打成了反革命!” 傅闯-一看,名单上一共六个人,除了刘征之外,那五个人中,有三个车间干部,两名工人,中间有个名字,被蓝墨水划掉了。按着刘征的指点,傅闯举起名单,冲灯亮一照,信服地叫道:“不错,正是李国维!这,这难道就是…” 刘征说:“对!这就是赵为禄送来的揭发材料。你说妙不妙?”接着,他把刚才赵为禄的言行,向傅闯细说了一遍。 傅闯挠着后脑勺,思索着说:“小机灵的消息,来自赵为 16 ==========第17页========== 禄的大姨子,那么,他大姨子的消息又从哪来的呢?联系她歪曲东那位老同志的原意,很明显,这一切准是赵为禄指使她干的。现在,赵为禄这个老狐狸又拿出这个莫名其妙的名单,到底玩的什么鬼名堂呢?” 刘征说:“有鬼不怕,怕的是鬼迷了心窍!” 傅闯不好意思地说:“你又在说我呢!我一听说又要把你、把一些同志打成‘反革命”,气得我火冒三丈,稀里糊涂地贴了张声明。我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刘征说:“彻底的唯物主义者是无所畏惧的!真正的革命者,不怕被打成‘反革命”!第二次,第三次,几次都不要怕!世界上既然有了马列主义,有了毛泽东思想,天就塌不下来。我们想问题,办事情,心里要装着无产阶级整个大业,而不允许有一丝一毫的个人得失,否则就要背离毛主席革命路线!” 傅闯看着刘征的脸,觉得他这番话说得有道理,不禁在心里赞道:“都有你这样的胸怀就好了!”但他没有面誉自己的这位战友,他知道,那样,刘征会不高兴的。他用手拍打着茶几上的名单说:“笔迹是田民的,这不用怀疑。但是名单上多了个休养员李国维,写上又勾掉,这就不能不叫人想到:这个名单是啥时侯写的?是千啥用的?它是怎样到赵为禄手里的呢?李国维的名字又是谁勾掉的呢?刘征,这一切我们 一定要追查到底!就算他赵为禄有十八般武艺,也逃不出群众的巨掌1” 刘征见他这位战友能认真动脑思考问题了,不禁现出了由衷的笑容: “一定追它个水落石出!不仅要搞清问题的真象,还要挖出他耍阴谋、放暗箭的罪恶用心!”他看看手表,背上挎 17…0 ==========第18页========== 包,“现在是九点差八分。咱们一块到田民同志那里谈谈吧。”两个人相视一笑,并肩走出房门]。 五 外面,温暖的细雨,似停非停,淅渐沥沥地飘洒着。当他们走到距离田民家还有一半地的时候,迎面急匆匆走过来 一个人。一刘征一眼认出,正是田民。 “田民同志!”刘征热情地握住田民的手。傅闯说:“田民同志,我们正要到你家里去呢!”田民说:“我也正想到)广子去找你们,咱们到家唠吧!” 三个人,并排向前走着。前边,从路西职工俱乐部的几扇大玻璃窗里射出一片片水银灯光,把路面照得通亮。刘征突然发现,在路边不远处,有个委缩的黑影,时隐时现。傅闯、田民也同时注意到了。 田民说:“好象是赵为禄!” 刘征说:“正好!这块臭饽停啥馅,给他掰开亮亮吧!”子是大喝一声:“赵为禄!” 傅闯一个箭步穿过去。那黑影象触电一般哆嗦一下,躲闪不及,只好跟着傅闯蹒跚地走过来。 他皮笑肉不笑地冲田民点点头。田民跺掉鞋上的泥巴,不去理采他。 傅闯厉声说:“赵为禄,这么晚了,你还到处窜鞑啥?”赵为禄凑到刘征近旁,用几乎是耳语般的声音说:“刘征同志,我想单独跟你谈-一下。” 刘征严肃地说:“没有必要单独谈。老田、傅师傅,咱们 一起跟赵为禄到俱乐部去谈吧!” 18: ==========第19页========== 赵为禄有点不情愿地:“我…苏刘征催促道:“走吧!走吧!” 当他们带着赵为禄一走进俱乐部的正门,在这里布置“亮相”大会会场的革命造反派战友,呼啦一下子围了上来。刘征把赵为禄带到台口的吊灯下说:“你现在当着田民的面,重复一下你向我们反映的情况!” 赵为禄惶恐地膘一眼田民,呐呐地说不出话来,想点一支烟,手指又哆嗦得划不着火柴。… “说!别装蒜!”人们]催促着。 赵为禄结结巴巴地说:“我昨天到老田家去要了两片止咳药…嗯,…啊,想起来了,他说,这药,劲大,每次最多可以吃两片…我,我现在头痛得厉害,实在想不起来说什么了1…” 傅闯气得脸红脖子粗,大声喝道:“扯淡!你怎么两次说的完全不一样!” 几个小伙子气愤地喊:“这家伙不老实!狠狠斗他!”刘征从兜里掏出那个名单,递给田民:“老留,这是你哪年写的名单,怎么到赵为禄手里的?” 田民惊异地接过名单,看了一下,凝神回忆着,说:“这不是我六五年夏天拟给他的工会干部培训班名单吗?这个名字不是原来勾掉的!赵为禄,你现在把它拿出来想干什么?你昨天到我那要药时,怎么污蔑造反派的,怎么挑拨离间的,你要老老实实交待!你不交待,我要揭发!”田民说着,从怀里掏出几页写得满满的稿纸来,点打着说:“哪一条你也赖不掉!” 随着在场群众愤怒的斥责声,赵为禄一指半宽的额头上,冒出了汗豆子。 ·19 ==========第20页========== 刘征说:“赵为禄,告诉你!你想扰乱阶级阵线,破坏革命的三结合,是绝对不能得逞的!” 一位造反派战友领头高呼起口号来:“打倒死不改悔的走资派赵为禄!”“誓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 这时,傅闯从刘征手里夺过那张名单,愤然地往赵为禄面前一甩:“见你的鬼去吧!” 名单飘落到第一排座的凳子腿下。这时,己经站在人群里面好长时间的军代表老王,走过来,检起这张名单说:“这个现场批斗会开得很好啊!”他瞅瞅田民同志,笑着说:“义有革命领导干部参加,不错嘛!这张名单,我看先不要甩掉,可以派个用场。刘征同志你说是吗?” 刘征说:“我想,明天‘亮相?大会,首先批斗赵为禄,傅闯同志可以拿着这张名单,向广大职工同志们讲-讲死不改悔的走资派还在‘走’,阶级斗争还在继续这个问题!”大家齐声赞道:“好!” 军代表老王和刘征等人商量儿句之后,宣布勒令赵为禄回去写一份交待新罪行的材料。赵为禄一步三晃地走了出去。 刘征走到田民同志跟前,从挎包里掏出那件珍贵的纪念品一那件被刘征的体温暖得热烘烘的,洁白如玉的浆沫石,按预计时间提早赠给了田民同志。 田民手捧着这个从老区带来的纪念品,望望军代表老王,望望周围的革命群众,又望望眼前的刘征同志,心情无比激动:当他最后抬起头来,无限深情、无限尊敬地把眼光落到俱乐部舞台正中那幅崭新的毛主席像上时,心里一热,眼泪”刷” 20 ==========第21页========== 地流下来… 刘征紧紧握住田民的手,说:“希望你时刻牢记毛主席的教导,发扬在革命战争的艰苦年代紧跟毛主席干革命的战斗精神,继续革命,为人民立新功!”傅闯带头呼起口号来: “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万岁!”“毛主席的革命路线胜利万岁!”“伟大领袖毛主席万岁!万万岁!” 在激越高昂的口号声中,一个造反派战士擂响了台上的大鼓。 那咚咚的战鼓,越敲越急。… ◆21· ==========第22页========== 故事员 社员杨景 老党员王大叔起早就和公社的革命造反派去牛头岭搞外调,直到日落西山才赶回双河堡来。虽说老党员已是近六十岁的人了,往返有六十余里的路程,中间又有十来里地山路,又是遍地积雪,可直到回队,他依然是步履矫健、毫无倦意。 老党员一进屯就遇上了收工回来的还乡青年马卫东和他的青年突击队。两方面打过招呼,马卫东就问:“王大叔,这 一阵子工作太忙,总也没讲故事了,多会儿给咱们来一段?”王大叔知道这帮小青年都是故事迷,就说:“那好办,等明儿个歇气的时侯给你们]讲段新编的!”小青年们听了都高兴得跳起来,撒着欢儿往回跑,王大叔又冲他]喊道:“今晚的会, 六点半准时,可别去晚喽!” 王大叔是个老故事员了。旧社会那咱,给地主扛活的时候,他就给穷哥们讲过“太平天国”的故事,解放后更常讲些阶级斗争、新人新事的故事,对大家教育、鼓舞很大。自从毛主席亲自发动了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这一年来,王大叔更是活跃,他领着一伙小青年宣传毛主席的最新指示,宜传十 六条,批黑书、批坏戏,大唱革命样板戏,大讲革命故事,对发动群众起了很大作用。 当下,王大叔看小青年们和收工回来的社员纷纷奔队部 ・22 ==========第23页========== 去了,自己电就没回家,随着大伙一齐朝队部走来。 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熊熊烈火在双河堡真是越烧越旺了!深入揭发、批判走资派的大会刚刚开过,不到一天工夫,生产队院子里就贴满了揭发、批判公社党委书记尹长富的大字报,收工回来的社员们象赶潮一样涌进生产队院里来,一个个磨肩擦背、前挤后拥,竟把个严整的生产队小院挤得水泄不通。 王太叔看着这火热的革命景象,心里十分兴奋。他想,这几天通过对一九六七年元旦社论《誓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的学习,大家干劲更足了,群众已经进一步发动起来了,阶级敌人再狡猾,也逃脱不了这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 王大叔一边看大字报,一边想着,突然,-一转身的工夫他看见了尹长富!这尹长富被公社的革命造反派揪出来以后,因为他在双河堡蹲过点,革命群众要清算他的罪行,深入揭发、批判,就把他揪到了双河堡。此刻,他正悄手悄脚地随着人群挨张往下看,忽然在一张新贴的大字报跟前停住了。天气虽然挺冷,他却掏出手帕来,直揩脸上的汗水。王大叔不由得警觉起来,忙走过去一看:是一张标题为《稻苗问题说明了什么?》的大字报,正是马卫东写的。原来,这双河堡水源多,百分之八十的耕地都种水稻,尹长富在这蹲点期间,就在水稻上大作文章,他利用职权连年高价出卖稻苗,受到了以王大叔为首的贫下中农的抵制,去年在北屯他忽然又把大量稻苗无偿地支援给离这三十余里地的林区牛头岭生产队了,说是“无私援助”。大字报质问尹长富:当时东西两屯都缺稻苗,为什么偏偏把稻苗支援给林区生产队?其实这满院子大字报都是揭发了尹长富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大量罪行 ·23 ==========第24页========== 的:合作化时期他大砍合作社,反右斗争时也有过右派言论,三自一包黑风刮来的时候他又煽风点火,卖劲地推行…和这件事比起来,可以说桩桩件件都比它严重得多。尹长富为什么单单注意这个问题呢?老党员看完了大字报便明白了 八九。原来尹长富利用职权白给外队稻栽子,给的就是他去搞外调的那个牛头岭!那里的会计王财了解尹长富的历史问题,他是怕稻苗这件事牵出他的罪恶历史。老党员心想,由此看来要识破尹长富,使他低头认罪,这稻苗问题倒是个缺 口… 王大叔想到这里,再回头看时,尹长富已经不见了。这当儿,张老板挤了过来,他抬头看看那张新贴的大字报,一拍大腿,连声赞道:“写得好!写得好!”老党员知道,尹长富在这个大队蹲点期间,常派张老板出车拉东西,他能了解尹长富一些问题。可是他文化水平低,不会写大字报,今天称赞这张大字报写得好,一定是知道些底细。于是便挤进人群把张老板拉出来,两个人走出队部,边走边唠…冬天天短,晚饭以后天头就挺黑了。象平常那样,老伴收拾过碗筷就出去喂猪,老党员便就着饭桌,把今天去牛头岭外调的材料整理一下。 不大工夫,只听房门吱扭一声响,一阵冷风过后,从门外闪进一个人来。这人五十左右年纪,瘦长的个子,瓦口脸,小眼睛,正是被革命群众揪出来的尹长富。王大叔见他居然这个时侯找上门来,不禁提高了警惕,没等他发话便问道:“尹长富,你来有事吗?”尹长富把腰一弯,两只小眼睛眯成 一条线:“也没啥大事。”说着便在炕沿上坐下来,拿眼溜了溜老党员,打了个唉声:“唉!这次运动我是深受教育呀。仔细想想呢,以前是犯了很多错误,就拿前年卖稻苗的事儿来说 ·24。 ==========第25页========== 吧,我不该利用职权高价出卖;还压制你讲革命故事,错误严重啊!我虽说是参加革命的时间长-点,可是,老革命也会遇到新问题呀.” 前年,尹长富在这个队蹲点,利用职权,高价卖稻苗。当时,老党员正在县里开劳模会,现金保管员李桂华想起王大叔讲的大寨贫下中农的故事,增强了她向资本主义倾向作斗争的决心。她当着尹长富的面把那张现款收据扯个粉碎,又转身跑到河南邮电所,把高价那部分钱给买稻苗的生产队寄回去了。贫下中农都说桂华做得对。老党员从县里回来,更翘起大拇指,夸桂华做得好。王大叔就用这件事做素材,编了个故事,讲给大家听。这故事编得有声有色,很快就传遍了南北二屯。这件事可冲了尹长富的肺管子,他要直接不让老党员讲又说不出理由,气得他火冒钻天。一天,他压着火气去找王大叔,见面就说:“老党员,听说你爱讲故事,我给你拿来几本故事书。”王大叔接过来一看,是儿本海瑞的故事。尹长富在一旁指点着,解释说:“这海瑞是个清官,城里都编成戏了,你讲这个,保证受欢迎…”一听“清官”两个字,王大叔就火了。他把书往桌子上一摔,说道:“什么清官”,‘贪官”!旧社会我从关里逃荒到东北,给五、 六个地主扛过活,哪个地主不是黑心人?更多的道理我不会讲,反正我知道:天下老鸹一般黑…”尹长富一听这话,好象掘了他家的祖坟,一拍桌子,喊道:“老王头,你身为共产党员,上级出的书你不讲,你的党性那里去了?你自己瞎编故事,到处乱讲,经过谁的批准?”王大叔毫不畏惧,寸步不让:“用社会主义占领思想文化阵地,是一个共产党员的职责,我讲故事宜传的是毛泽东思想,贫下中农爱听,贫下中农批准了」”尹长富气得瓦口脸煞白,吱吱唔唔答对不上 ·25· ==========第26页========== 来。他哆哆嗦嗦地从黑布衫兜里摸H个白纸本来,朝王大叔 摇了摇:“你看看,白纸黑字,这是上头的精神:海瑞的故事好,要编戏,要宣传…是听上级的,还是听你的?”王大叔 一听,霍地站起身来,从桌子上拿起《毛泽东论文艺》,翻开 一页念道:“你是资产阶级文艺家,你就不歌颂无产阶级雨歌颂资产阶级;你是无产阶级文艺家,你就不歌颂资产阶级而歌颂无产阶级和劳动人民:二者必居其一。”不读书不看报的尹长富一听这话,连连摆手说:“这话,这话是谁说的?”王大叔睁火了眼睛,一字千钧地说:“毛主席!”尹长富一听,证在那里说不出话来,半天才夹起那几本书溜走了。 此后不久,史无前例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运动在全国蓬勃兴起。全国亿万人民齐上阵,批判大毒草《海瑞罢官,经过学习,王大叔懂得了更多的革命道理,心更明、眼更亮了,他积极地加入了这个战斗行列。 今天晚上尹长富忽然又提起了和稻苗有关的旧事,联想到他在生产队看大字报时的表现,王大叔立刻明白了,他这是来寻风摸底的。王大叔心想:我倒要看看这出戏你怎样往下唱,于是便以话引话地说:“能认识错误当然好,我们革命造反派主要看你是不是能彻底交待问题,低头认罪。”尹长富两只小眼睛又眯成了一条线,连声答应说:“是是是。”接着用小眼睛溜溜王大叔,装着感叹的样子说:“我的错事是没少办哪,可广大群众好事却办了不少,就拿北屯去年支援外地蔚苗的事来说吧,-一个子儿都没要,真是无私援助,发扬了共产主义风格呀!想起我过去高价卖稻苗的事,真是惭愧。这件事的详细情况都记在这里,你这个故事专家编个故事吧!”说着把一个破本子递了过来。 一提北屯支援外地稻苗的事,王大叔更明白了。这家伙 26 ==========第27页========== 多狡猾!他不仅是来寻风摸底,更怕稻苗的事会连上他的历史问题,想以攻为守来打掩护,还想借王大叔的嘴美化他自己。王大叔看穿了他的阴谋,心里就更有底了,便顺手接过那个破本子来,在灯下一页页地翻看,“边看,一边想今晚这一仗该怎么打。屋子里很静,只有墙上的老挂钟在滴滴达哒地响着。尹长富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卷着烟,却斜着小眼睛注意王大叔的神色。王大叔把今晚的斗争方案想妥了,便合上本子说:“这件事你记得挺详细呀!”尹长富以为王大叔中了计,面露喜色,忙说:“我当时在北屯蹲点,这件事从根到梢我都知道。”说话间墙上的挂钟已经打了六点。王大叔一看开会时间快到了,就拿起尹长富那个破本子说:“要开会了,走吧!”尹长富以为王大叔急着去讲故事,便说:“老党员,你看 一遍材料就能编了故事讲出去,可真有天才!”王大叔听了这话,就顶了他一句:“什么天才’,还地才’呢!”说着便推开房门,朝会场走去。 会场上挺热闹,地当心升了个大站炉,炉火正红。上岁数的人在围炉取暖,抽烟。闺女们在唱样板戏选段,没等唱完,小伙子们就高喊:“再来一段!”接着是一阵掌声。老党员走进会场和大家打个招呼,便把桂华和卫东叫到小里屋开碰头会去了。 再说尹长富进了会场,瞅瞅前边“誓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穷追猛打,深揭深挖”的大字块和“尹长富必须彻底组白交待”的大字标语,禁不住心里直扑嗵,忙低下头,坐在靠西边的板凳上。 开完碰头会,王大叔从小里屋出来,走到会场的前头。他摆摆手,会场顿时静下来了。屋里挤得满满的,今晚到会的人格外多。王大叔往四外一撒目,见张老板几个人还没座 27● ==========第28页========== 位,便把料柜上的豆饼挪到旁边去,让他们到前头坐下。王大叔一见大伙都坐好了,便说:“现在离开会还有点时间,会前我先给大家讲段故事。” 一听讲故事,小青年们乐得哗哗鼓起掌来,一边鼓掌, -一边心里也犯核计:老党员不是说明天歇气时讲吗,怎么提前了?再说在揭发批判会之前老党员从来也没讲过呀!只有尹长富一听老党员果然要讲故事,心里暗自得意。 只见老党员清了清嗓子,开言道:“今儿个咱们不说柳树屯、不讲东山坞,单表咱们双河堡。自从学大寨以来,广大贫下中农按毛主席的八字宪法办事,一心为革命多做贡献,粮食是年年增产、岁岁丰收,咱双河堡大队走在全公社的前头!于是公社副书记来蹲点了。这位副书记一来,不是领大家走社会主义的金光大道,而是把大伙往资本主义歪歪道上领。咱们不说他利用职权,丢下农田基本建设不管,搞什么集体拉脚;也不说他鼓动社员丢下集体的地不顾,为发家致富在自留地上大种大蒜、黄菸,只说他高价卖稻苗这一桩事,里头的情节就够编几个故事的了。以前我讲的《桂华拦车》就是一件…” 说到这里,大家也完全明白他所讲的副书记指的是谁了。老党员两道犀利的目光射向尹长富,只见尹长富红着脸儿,好象十分服罪的样子,连连点头。他心里想:这些事我都认错,你就往下讲吧,只要你一吐口说北屯给牛头岭的稻栽子是“无私援助”,不再往下追查,我的历史问题就露不了馅儿…老党员明白尹长富的心思,他话锋一转接着说道:“可是也有例外,去年春起这位副书记在北屯蹲点不但没有高价卖稻苗,反而分文没取地送给林区生产队一批稻苗,说这是无私援助’…” ◆28◆. ==========第29页========== 老党员说到这里停了停。这时候尹长富情不自禁地接过话茬说:“那确实,北屯的贫下中农是一个子儿也没要…” “可是,现在有人贴出了大字报,说当时东西两屯都缺稻苗,为什么这位副书记单单把稻苗‘支援’给在林区的牛头岭生产队呢?尹长富,你能回答这个问题吗?” 尹长富一听,刷地白了脸。他心里扑通扑通直跳,吱吱唔唔答对不上来。 到这时,在场的社员才明白了,老党员这哪里是讲故事,分明是揭发尹长富开了第一炮!老党员接着说:“是不是因为你那里有老朋友,凭交情才送给他们的呀!” 一听“老朋友”几个字,尹长富的头顶上象打了个响雷,轰得他晕头转向。他连忙站起来,哭丧着脸,捶胸顿足,赌咒发誓:“没、没有的事,凭一个共产党员的良心说话,这件事和我根本没啥关系!” 李桂华厉声喝道:“尹长富,你别再表演了!快回答问题,东屯先来求援稻栽子,你为啥说没有,是不是你牛头岭有熟人?” 尹长富连连摆手:“没、没有!” “有!”这时候张老板一拍料柜站了起来,“牛头岭的会计叫王财,他说他和尹长富是老交情啦,拉稻苗那咱,我们一起在饭馆喝过酒。还有,过后他打着给咱们生产队盖马棚的旗号,送你一车房木,这木头就是我给拉的!” “我有罪,我该死!我损公肥私,自私自利…”尹长富又是捶胸顿足,服罪认错,差点没掉下眼泪来。 老党员-一拍桌子,厉声喝道:“尹长富,你要了解党的政策,‘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老老实实坦白交代是你唯一的出路!这绝不仅仅是损公肥私的问题,你和王财究竞是什么关 ·29· ==========第30页========== 系?说!” 听罢老党员的话,尹长富的秃头上涮地冒出汗来。他咽了口唾沫,心里想:只要你不揭出老底,我就死不认帐!脸上却装作可怜的样子说:“就是一般的朋友关系…” “你I多咱认识的?” “时、时间不长。” “不对,你们不是老朋友了吗?”形.9 “我提醒你一句,你们的交情有二十年了吧?”“二十年?…” “对,你们初次相识不是在五龙河边的得月楼’吗!”“得月楼!”一听这三个字,尹长富登时浑身颤抖起来,他张了张嘴说不出话,一下子瘫倒在板凳上。 原来二十年前尹长富当国民党的建军少校时就在五龙河边的得月楼小酒馆招募兵马,王财当时被招了去,当过尹长富的勤务兵,所以他最知道尹长富的底细。以后尹长富隐瞒了这段历史,混入革命队伍,摇身一变,成了“老革命”。全国解放以后,·一次偶然的机会他们又在县里的饭店相逢了。尹长富怕他揭出老底,常给他些个好处。从那以后,两个人便经常勾勾搭搭没断来往。俗语说:“没有不透风的墙。”尽管他们自己觉得活动的挺严密,却也没能逃脱群众的眼晴。在揭发批判尹长富的过程中,双河堡革命造反派同牛头岭革命造反派两次联系,做了王财不少工作。今天,老党员和公社造反派已经把这个问题调查清楚了,并且从王财那里打回了证实材料。 当下,老党员从怀里掏出外调材料来,当众宜布了尹长富的罪恶历史。 ·30· ==========第31页========== 尹长富的罪恶,激起了贫下中农的革命义惯。马卫东带头喊起了口号:“打倒历史反革命分子尹长富!”“誓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 一只只愤怒的手臂举起来,那鲜红的袖标在灯光的映照下分外耀眼! 散会以后马卫东对老党员说:“王大叔,这回可真又有编故事的新材料了。”老党员意味深长地回答道:“这仅仅是开始,以后的斗争会更激烈,编故事的材料多得很呢,你们这帮小青年就都得成为故事员了!” ・31 ==========第32页========== 迸进放的火花 解放军某部胡世宗 “…你说清楚,到底是支持还是反对?”杨江亮开了大嗓门儿,火气十足。 “我不能同意,这完全是胡闹!完全是…” 何树章的话还没讲完,门“嘣”的-…声开了,一个四十岁左右的汉子大步跨进来。这人中等个头,宽厚的胸背,瘦削。刚毅的脸膛,两团火似的眼睛;身穿一套半旧的白帆布电焊工作服,袖口和前襟上密密麻麻地布满了焊花烧就的小洞洞… “钟师傅!”杨江喊了…声,兴高彩刻地迎了上去。“迟到了吧?”钟大海一面说着,-一面摘下帽子拍着肩头上细谇的雪花。 “师傅,你快看看我们的方案。”杨江不容钟大海喘口气,就把三张红格稿纸递了上去。 何树章把斟满的一杯热茶送到钟大海手里,说:“老钟,坐下歇会儿,暖和暖和!” 钟大海拣了把椅子坐下来,抵在膝头上的茶杯冒着热气,他细心推敲着稿纸上的每一)话。这方案表达了他的愿望,比他以前跟杨江他们议论的更县体、更周到了,他越看 ·32 ==========第33页========== 越高兴。 这几天,钟大海正参加市里工人学哲学报告团的活动。半个小时前,杨江在电话里向他汇报:今天一早五号设备底部钢板漏油了!这306号油是国家急需的贵重产品,而五号设备又是生产306号袖流水线.上的重要部位,需要立即抢修。杨江他们提出了一个现场火焊补设备的革新方案,但却遭到了革委会副主任何树章的反对。这样,杨江只好把他的靠山钟大海请阿来了。 “裂纹有多长?”钟大海细心地问。 “是一个比钉子头稍大的小窟窿眼儿。”杨江比量着回答。 噢?通常设备被油腐蚀的破裂处,应该是一条缝,面不是一个洞啊!钟大海在心里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军代表老许知道吗?”钟大海问。 “许主任在局里开抓革命、促生产会,电话没要通。”何树章答道。 “师傅,你看行吗?”杨江急着想叫他师傅表态,他断定钟大海会百分之百支持这个方案的。是啊,有谁能比徒弟对自己的师傅了解得更透哇? “老何,你的意见呢?”钟大海没有回答杨江的问话,他想直接听听何树章的看法。 “我不说你也知道,这306车间是一级防爆的要害岗位,儿戏不得。”何树章猛吸了儿口香烟,说,“没别的法子,把活儿交给大修队就是了,需要扒房盖,拆大墙,借上两台‘十吨吊’,把五号设备叼”出去,挪出三百米,再让技术专嘘队进行焊补,满打满算停产个把月,除此没旁的招儿啦!这是咱们黎明炼油厂的老规矩了,地是国内国外焊补这种设备 ·33· ==========第34页========== 的老规矩了。” 停产个把月?钟大海边听边想:国家正急需306号油,新韭的红色政权刚刚建立两天半,你就要停产个把月!…老何呀老何,你是怎么想的哟!?以往你不走群众路线,迷信、依靠贾仁泰,跌了多少跤子,吃了多少苦头,又忘啦?!何树章见钟大海没有表示不同意见,心中充满了自信。他一·边给钟大海的茶杯续满水,一边想,钟大海回答的头一句话准是:“就按老何的意见小吧!” 何树章太熟悉钟大海了!他俩在旧社会曾经合着饭盒吃,伙着铺盖睡,在一家铆焊铺当学徒;解放不久,在:建的黎明炼油厂,义一块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以后老何当了车间主任,当了行政副厂长,老钟依然是普通的电焊工。有一回,业务副厂长贾仁泰为了增加利润,讨好走资派,从外头揽来儿个需要焊补的小油罐。他打算让技术纯熟的老工人钟大海给“突击”一下,没想到钟大海-一口就回绝了,气得贾仁泰当场大发雷霆,可钟大海不管你火不火,还是三个字:“不能焊。”因为他从师傅传授的经验中,从亲身实践的体会中,记取了这样一个原测:“沾油不焊!”就是说,密封的旧油桶、油罐之类,一~旦接触焊火,里边残油燃烧,废气膨胀,定要爆炸,轻则象手雷,重侧似炮弹。夸张地说,除了酱油不炸,是油都炸。贾仁泰见钟大海不买账,只好气急败坏地把油罐装上汽车,拉到了一个兄弟厂的铆焊车间去焊。钟人海听到信儿,赶忙推出辆自行车,嵋!嚕!噌!-4气骑到那个厂子,一进门见油罐就要开焊了,没等跳下自行车鞍座,老远就高声喊:“不一能一焊!”在场的人全被这举动惊呆了。就在这同时,老钟身后紧跟着又飞来一辆自行车,何树章也闻讯赶到了。何树章屈从于贾仁泰,不顾钟大 34 ==========第35页========== 海的阻拦,抢过电焊工手里的焊把,硬要试试,结果焊条头打着后没出两分钟,“咣”的-一声巨响,小油罐炸了!钟大海急忙扑上前,把负伤的何树章背到医院抢救。在昏迷中何树章还喃喃地说:“不能焊,不能焊…”为这事,在文化大革命初期,钟大海曾贴过火字报,批判过不顾工人死活的贾仁泰,批判过罪恶多端的修正主义“利润挂帅”…这件事给何树章打的烙印太深了。一个小祖罐都不能焊,何况一个专门产油的十来吨重的大设备,又是在一个易燃易爆的大车间里呢!钟大海绝对不会同意小青年们蛮干的,何树章对这一点太坚信了。 “师傅,是点头还是摇头,痛快地说呀!”杨江有点等不及了。 何树章也在一旁催促:“老钟,说吧!” 钟大海转向何树章,拿着稿纸的手挥动了一下,说:“老何,这可是个大胆的革新方案啊,新生的红色政权应该支持才对!” “你…”何树章两只细眯眼闪着不解的神色,.一张圆脸涨得通红,他冲着钟大海说,“你,你这样盲目,也不调查 一下就…” “老何,这个设想我和杨江他们在上次大检修时就研究过。”钟大海咽下一只浓茶,温和地说,“我觉得下一步是尽快补充、完善这个方案的问题,是争分夺秒进行试验,做好现场动火准备的问题。老何,你说呢?” “我?…”此时此刻,在何树章眼里,钟大海陌生了,完全陌生了。他“嚯”地站起来,说:“我,我不同意!我不允许!许主任也决不会让你们蛮千!”说完,抓起呢质前进帽,没顾得扣到灰白的头上,就气呼呼地推门而去,门板子 ・35 ==========第36页========== “咣当”一声,义忽塌了两下,一股冷风从门缝儿吹了进来。 “师傅,你看他…”杨江望着塌动的门板,一股火气在往上升。 “小杨,看来我们面临的这场斗争还不小呢,我们要在斗争中郴助老何前进。走,先回车间看看。”钟大海那饱经风霜的脸上焕发着青春的光彩。 二 会,开了好一阵子了,引人注目的五张红格稿纸,仍在人们手中传来传去一这是钟大海带来的那份修改后的方案。常委们和到会的工人、技术员、科室于部,意见正趋一致,多数人倾向这个方案。这是个同何树章的主张针锋相对的方案。军代表许林透过在人]手里忽摄着的五张稿纸,仿佛看到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粉碎了刘少奇的修正主义路线之后,在钟大海和江人群众思想里,生出来的远飞高翔的翅膀! 何树章咋也没想到老钟会一屁股坐到那些嘴上没毛的小青年一边。老钟啊老钟,你这事都“绝”啦,过去焊个小油罐,你反对,你阻拦,你写大字报批,我服了,打心眼儿里服了,教训我也吸取了。可你今天怎么啦?你批判过的事,你倒要起劲地干,难道这个大设备比小油罐的脾气好?眼下新生红色政权的牌子刚挂上七十二个小时,你这常委也才当上三天嘛,这“新官上任”头把火若是点不好,可就砸锅了!那恐怕就不是一个设备的问题了,而是要重建一个306,重建一座炼油的问题!老钟啊,须清醒时莫糊涂哇…这 36・ ==========第37页========== 些话,在老何肚子里,翻过来,翻过去,象熟练的厨师用大马勺翻莱一样,一片葱花儿也没甩出去。 “还是我那句老话,”何树章猛吸了几口香烟,说,“劝同志们不要忘了306的特殊性,这是个与‘火’字绝缘的单位!从来烟不谁吸,带钉子的鞋不准穿。过去进306,头发都要塞到帽子里头,防备挠脑袋产生静电火花。所以,我一再说,在动火的问题上,306车间是老虎的屁股一摸不得的呀!” “这回,咱们偏要摸!”钟大海剑眉下燃烧着两困热情的火,他说,“毛主席教导我们,‘外因是变化的条件,内因是变化的根据’。306车间之所以有爆炸的可能,焊火是外因,空气不纯、含有一定比数的油分子是内因,我完全可以改变这个内因!焊密封的油罐,所以爆炸,是因为里头的油垢没有清除;这次焊五号设备,我们完全能把室内和设备里的油分子清除掉。” 一个老工人说:“就是!我们可以用蒸汽把袖分子清扫干净,把地沟里的油垢铲除干净!”不知谁问了一句:“那和五号设备相联接的三十一根油管、瓦斯管呢?”杨江站起来回答:“好办!我们和钟师傅研究好了,上盲板!拿来三十一块盲板,就能把所有的油和瓦斯的通路全部堵塞、切断!” 钟大海接着说:“这样一来,我们就等于把个老虎逮住了,捆上了,搞得它头拾不得,爪子也动不得,我看这不但能摸老虎的屁股,还可以骑到老虎背上拔它的大牙!对不对呀,老何?” 钟大海这一段精彩的“骑虎论”,使会场的气氛更加活跃了,人们纷纷说:“讲得好!”“讲得好!” 何树章极不自在,他左掏右掏,好不容易掏出盒“大前门”,锡纸里头却空空如也,他狠劲将烟盒攥成团儿摔在地 ·37· ==========第38页========== 上。忽然他好象想起了什么,连:在自己的公文皮包里翻来翻去,翻出了…堆书-一一堆外文书。外文书里还夹着一些纸片子一译文的片断。这是设备材料组副组长贾仁泰为他精心选择的资料,主要是美、苏等国类似的车间厂房,室内动火引起大爆炸,以至全广毁灭的报道,并且附有图片。何树章照本宣科地读了读,还把资料递给大家传阅。他抬起细眯眼,颇有点神气地说:“我不避嫌疑,给同志门看一点可取的材料。外国人并不傻嘛,是不是呀?你们提出的这些措施,人家是想不出呢,还是做不到呢?恐怕早想过了,早做过了。结果怎么样呢?结果证明这是幻想,是根本办不到的事!” 何树章这不足-一刻钟里的举动和言谈,使钟大海陷入了沉思:老何已不止是出于对安全的实际的忧虑,不止: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过分的小心谨慎了,这已经是超出了两个技术方案之争,在它的背后,有两条思想路线的严重分歧呀! “大海!”何树章的声音有些颤抖了,只有特别深情和激动时,才这样呼唤他的老战友,“不要忘了钟大叔,就是在日本鬼子开的油广里,被逼迫动火焊机器炸死的呀…” 在座的差不多都了解这段悲痛的往事,钟大海更是难忘。人们看到:钟大海这个刚强的汉子眼睛湿润了,那豆大的泪滴从眼里涌了出来。 “同志们,大家只知道我父亲悲惨的死,却还不了解我父亲一旧中国一个普通的老工人那埋藏在心底的、一辈子也没得实现的愿望啊!”钟大海慢慢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这个小布包时时刻刘珍藏在他的心口),打开布包是几顶染着血迹的、毛边不齐的马兰纸,上面画着些圈圈、道道,人们看不明白是怎么回事。钟大海说:“这是我父亲留给我的最珍贵 ·38· ==========第39页========== 的遗产。这上边的圈圈、道道,是我爸谷生前用小铅笔头画下来的厂房、设备、管道…有一天,狠心的工头以爸爸磨洋工为借口,把他打了个遍体鳞伤,爸爸回到家趴在炕上,胳臂肘的伤口流着值水,疼得直打哆嗦,可他照样拿出小铅笔头,一笔一笔地画呀,画呀。我含着眼泪扑到爸爸身边,爸爸捧起我的脸说:‘孩子,咱们中国工人就得给他磨洋!多好的油哇,看着这伙强盗把我们中国的油一桶捅、一车车拉走,去造炸药,祸害人,真比抽我身上的血还难受啊!多会儿有一天,这工一回到咱工人的手里,到了咱工人说了算数的时候,我画的这些或许能有点用,那时咱爷俩可要拆着命干哪,一分钟也不叫它停…”二十五年过去了,父亲的话时常响在我的耳边。这几页纸记载的资料早已失去实用价值了,但它有着无比宝贵的价值,它让我们不要忘记老-一辈工人的理想和愿望。今天,时代不同了,路线不同了,条件也不同了,我们工人阶级经过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锤炼,有毛主席的《鞍钢宪法》撑腰,完全有能力干成洋人干不成的事,干成老一辈没干成的事,干城以前连自己也不敢干的事!” 半响,会场上鸦雀无声,钟大海的话,鼓起了人]胸中的热浪,屋里空气的温度也仿佛升高了。 何树章用手帕擦了擦眼睛,说不出心里是个啥滋味。他那求援的目光在会议室里四处搜寻着:“老贾,老贾呢?这个方案昨样阿?” 在一个小角落里,一个浮肿的胖子急忙朝问树章摆摆手。 “谈谈看法琳!”许林发话了。 何树章点了名,军代表将了“军”,贾仁泰相:那就趁机 ・39t ==========第40页========== 表个态吧! “我认为钟师傅的意见是可取的,方案是可行的,很好。别的没什么补充。”贾仁泰的声音不高不低,:不紧不慢,好象早经过了深思熟虑似的。 “什么?!可行?很好?…”何树章把桌子上的洋本本往前推了推,那激怒的目光盯在贾仁泰臃肿的脸上,说,“老贾,这些资料不都是你捅给我的吗?” 贾仁泰哑口无言。钟大海倒是很适时地回了何树章一句:“人家是给你参考的吧?”“对,对。”贾仁泰得救似的连连点头。 认谁了理儿,老何是不饶人的,他厉声说道:“你这些资料都表明室内动火根本不可能,你条子上也写着世界各地还没有一个动火成功的先例,有的只是惨痛的教训。这-一切你全知道,可你,可你今天发言却赞成动火一我不理解,我真不理解!” 贾仁泰毫无反响,似乎很镇静,连身子也没有挪动一下。钟大海听着,看着,想着,他觉得这里头大有文章,他预感到在抢修五号设备的过程中,隐伏着一场尖锐复杂的斗争。他一只手掂了掂那厚厚的外文书,胸有成竹地说:“老何,你别激动,允许人家改变看法嘛!” 盛怒的心情,使何树章无法听进钟大海的话,他高声斥问贾仁泰:“出了事,你负责任!” 听到“责任”二字,贾仁泰的脖子缩得更短了,那浮肿的身子象在下沉。 “我负责!”钟大海怕何树章逼得太紧了,打草惊蛇,于是用低缓有力的声音答了一句。 “我们负责!”到会的工人代表也异口同声地回答。 :…40 ==========第41页========== “由我来负责,我是一把手。我坚决支持钟大海的方案,这是一个革命精神和科学态度相结合、富有创造性的方案!”主持会议的许林坚定地说。 “这…”何树章有气无力地晃了晃脑袋,说不下去了。 三 工棚的一角,临时搭起的板铺上,并排放着三床被子:深灰色是钟大海的,草绿色是许林的,中间那床米黄色的自然属于杨江了。自从常委扩大会通过了钟大海的方案,老钟带领“三结合”试验小组的同志们,为抢修五号设备,争分夺秒地进行战斗。人们把“家”都搬到车间来了。 今天是做室外爆发试验的日子。钟大海同何树章一起从蒸馏室出来,看见在又粗又高的冷凝塔下端,贴着一张墨汁未干的显眼的大字报:警告何树章:不想干,靠边站!》底下署名:“306车间杨江”。 何树章拿细眯眼扫了几行,那些带刺的话,真是噎人!他掏出手帕揩了揩额头的汗一蒸馏室温度那么高也没见他出汗哟!老何心里沉重地说:“老钟,看来我是很难继续工作下去了。” 钟大海看着这张措词尖刻的大字报,不由得两道剑眉紧锁,他明朗、果断地说:“这不是党委的意见,也不是工人同志们的意见,你要相信党,相信群众。” 何树章抬起头,惊异地问:“那么这代表谁的意见呢?”钟大海想了想,才作回答:“老何,这个问题需要站在党的基本路线上来考虑呀!” 老何点了点头,奔消防队领消防器材去了,老钟脚涉匆 、41, ==========第42页========== 匆地回到了工棚。 炉火熊熊,焊花纷飞,锤声叮铛。为了赶制出一个同五号设备内箱大小相等的钢板“模拟箱”,钟大海和杨江松开风箱攥火钳,撂下焊把枪大锤,真是挥汗如雨呀。· 快完活儿时,杨江桃起浓眉问:“钟狮傅,咱们几次室内空气成分化验不是挺正常吗?为啥不直接在室内干呢?” “急躁啦?”钟大海间。 “不急是假话。咱们这试验时间延长一分钟,306生产的时阎就减少了六十秒啊!” 钟大海故意反问:“那咱们不经过室外爆发试验,就在室内动火,行吗?” “行啊,怎么不行?连老贾都说没问题。”“贾二泰?他怎么说的?”钟大海停了手中的锤。 “地跟我说:‘动火的事,你们最有发言权,怎么想就怎么干呗,何必搞这些繁琐试验,尽拖时间,文化大革命就是提倡破条条框框嘛!’” “他什么时侯说的?”钟大海象抓到了一个线头,要牵出个什么东西似的。 “昨天他到车间来,问我们动火总共需要多少块盲板,多少条石棉被,多少斤焊条,他说全力支持,保障供给。对了,他还说:‘何树章不支持新生事物,悬块绊脚石,不行就踢开他嘛!我那张大字报的草稿还是老贾帮着改的呢:” 杨江的话,使钟大海立即联想到老许跟他交待的一个情况:是贾仁泰带领设备检查组检查之后,五号设备才出现小窟窿眼儿的。老钟还联想到常委扩大会上何树章手里的外文资料,贾仁泰一反往常的发言…文化大革命的风暴,摧毁了刈少奇反革命修正主义路线,也刮烂了贸仁泰这只在黑线 g42· ==========第43页========== 上青云直上的风筝。现在,这只风筝是不是想借股什么风重新抖起呢?…想到这,钟大海两道剑眉高扬,严肃而又亲切地对杨江说:“毛主席叫我们对犯过错误的干部要一看帮。我们应该满腔热情地帮助老何坚定地站到毛主席的革命路线一边,而不是让他‘靠边站”。要允许他犯错误,允许他改正错误,还要允许他有反复。贾仁泰这个人和老何可不一样,会前他给老何装枪药反对动火,在会上他却唱赞成动火的高调影他一面给老何捅外文资料,一面又改你的大字报,想整垮老何,明明动火条件不充分,他却鼓动不犒试验去盲干…这是为什么?你好好想想。我们的眼睛要亮,耳朵要尖,鼻子要灵哪!” 钟大海手里的锤,打到了挡板的弯度上;钟大海话里的“锤”,敲到了杨江的心坎上。小杨低下的头又抬起,他说:“钟师傅,我,脑子里阶级斗争的弦松了,今后我一定永远把它绷紧!” “还要准备有挫折,思想上的挫折,工作上的挫折,包括这试验,要准备失败。” 杨江点了点头。 “模拟箱”挪到了室外试验场,按照五号设备内箱在经过蒸汽清扫的情况下的空气含油量,‘注入了一定剂量的油。钟大海点燃了代替焊火做试验的导火素。一分钟,两分钟, 三分钟,五分钟…突然,“咣!”的一声巨响,“模拟箱”炸了!人们急速拥向炸点,“模拟箱”已经不复存在,地上坐了个大坑。钟大海迎风站立,大家梢然无声,只有天上那铅块样沉重的云在浮动,冰冷的风在嘶鸣。 何树章想起昨天晚上贾仁泰来找他对他说的话:“不是我会上…套会下一套,实在没法子呀,称我总不能当一辈子群众 ◆43 ==========第44页========== 的对立面呀!群众要干的事,你硬拧着不让干非倒霉不可,高明的办法是让他们干,等他们撞了南墙自然而然就回头了。”本来老何当场批评了贾仁泰这种观点,可今天又似乎觉得他的话里有些道理啦。他扯了扯钟大海的袖子说:“老钟,该停了,该停了!这几天连宿带夜的,大家很辛苦,早点回去休息吧!” 十几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闪烁着刚强的神彩,一齐信任地投向钟大海,象是说:听你一句可是此刻的钟大海,却连 -句话也没有。不知他想起了什么,突然蹲下身子,从工作服小兜里掏出一截石笔,象小学生想通了一道雉解的算术题,生怕忘了,在一块钢板上迅速地记下几个数字。“三结合”小组的同志们立刻明白了组长的心思所在,都热呼啦地围上来。何树章见人没有散,反倒聚拢了,很是莫名其妙。他问道:“老钟,你这是干啥呀?” “找原因。”钟大海一边回答,一边继续动他的脑筋。“怎么?还想干哪?”何树章惊讶、气恼地问。“为什么要停?”钟大海站起身来,反问了一句。“工人的生命,国家的财产,革委会的威信…还有,大海呀,也是为了你不犯错误哇!”何树章理直气壮地吼道。 “我错了,一定改!可是,坚持试验这一条,没错!”钟大海胸有成竹地回答。 何树章用手指着地上的大坑说:“错不错,在这明摆着。老钟,宜早不宜晚,大修队早上马早结束被动局面,抢出一天是一天。再这么试验下去简直是胡闹台!给我停!” “停不得!”随着一声唤,军代表许林那可亲的面孔、精干的身材出现在大家面前。他栽绒军帽下冒着热气,粗布棉鞋帮上沾着霜花。他明白自己肩上的责任,懂得这场斗争的 地440 ==========第45页========== 曲折和艰难,更清楚钟大海和工人群众身上蕴藏着排山倒海的伟力和无穷智慧的火花。他热情而又果断地说:“同志们,常委会的决定没有改变,试验不能停,摔了跤子知道路滑,吃 一堑长一智嘛!眼下要尽快找出失败原因,准备第二次试验,大的战役还在后头呢!老钟,现在给你们试验小组一个重要的任务1” “老许,你只管说!”钟大海精神抖擞地催促着。许林微笑着说:“现在马上回去,都美美地睡上一觉:”钟大海拒绝的话刚要吐出门,忽然念头转到十几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上,很快就应承了。他说:“好,暂时都回去休息!” “我们需要的是睡上三天三宿,可现在不是时候!”这是杨江那大嗓门儿。 “对!现在不是睡觉的时侯!”“钟师傅,你快说句话吧!”大家着急地喊起来。 钟大海笑了,他把头转向许林,读谐地说:“怎么样?请我们的主任发布命令继续战斗吧!” 许林激动地望着周围的群众,点了点头说:“战斗!” 四 钟大海带领群众当天晚上就找到了失败的原因:空气含油量超过了一定的百分比。他们集兵歼敌,.首先解决了空气含油量的问题,紧接着试验连连成功,上级党委批准了黎明 )一在306车间现场焊补五号设备的报告,车间里一切准备就绪:蒸镏室经过蒸汽清扫,油分子已被荡涤殆尽;地沟里的油垢铲除后垫了一层细沙又加盖了石棉被;五号设备的内箱 ,45• ==========第46页========== 做了鸽子试验,一只小灰鸽在内箱里作了两个小时的客,放出来照飞不误…现在是万事舆备,就欠明天正式动火了,钟大海从材料库回来,打老远就看见工棚里亮着灯光。他想:老许刚去人保组开会,核实贾仁泰的历史材料。人保组刚刚查清楚,贾仁泰是国民党南逃时潜伏下来的中统特务,这只咬人不露牙的恶狼,在这场动火中要防止他狗急跳墙!小杨呢?他自报奋勇当哨兵,今儿晚上就住到蒸馏室去了。是谁还没走啊?他走近前推门一看:原来是老何正在查点消 防器材呐! 钟大海正要打招呼,突然电话铃响了,老何抓起听筒,听了两句就递给了钟大海:“老钟,看,电话追着你跑啊!”原来是杨江打来的电话,杨工报告说:“师傅,按着你的布置,我们又做了一次空气成份检查,油分子百分比正常!”钟大海说:“很好。不过你]不能麻痹大意,还要继续检查,情祝有什么变化,立刻向我报告!”说完放下听筒,把新领来的焊条搁到干燥处,对何树章说:“老何,你还没走啊?”“明天动火的事我的心还悬着呢!能走吗?”何树章说完,用嘴癆了嘮。顺着他“”的方向看去,钟大海发现板铺:那床米黄色的被子,已经换成缘紫色的了一一这是老何的被子啊! 钟大海深知老何这一点,老何有时会在一些问题上想不通,可是从来不拿工作撒气。钟大海想,现在是决战前夕,此时此刻更有必要做好老何的思想工作,使他放下包袱,利!大家攥成一个拳头,共同打好明天动火这一仗。于是,他和老何并肩坐在火炉前的一块方木上。炉火很脏,炉筒子都烧红了,炉子上的馒头烤焦了,铝饭盒里的小米特也“噗”来了。钟大海用老虎钳子饭盒夹下来,倒给老何一半,又 ●46· ==========第47页========== 递过去一介烤馒头和半块芥莱头一这就是钟大海用以款待老战友的丰美的夜餐。何树章喝着这烂乎乎、香喷喷的小米粥,嘎吱嘎吱地嚼着这咸菜疙瘩,觉得格外的温暖,格外的香甜。 钟大海捧着饭盒说:“今晚这个样子,多象咱俩在铆焊社当学徒的时侯啊!” “是啊,很象。”此景此情不禁使何树章想起了那合着饭盒吃,伙着铺盖睡的难忘岁月。老何感慨地说:“那时你我还是十几岁的孩子,现在忽家伙成了十几岁孩子的爸爸啦!” “那年月,咱们上哪儿去喝这样的小米粥哇,常常是一口气干上十二个钟点,还喝不上一碗糠菜糊糊啊!” “那是个牛马过的日子啊!” “是啊,老何!旧社会资本家不把我们工人当人待,刘少奇的修正主义路线也对我们工人看不上眼,只有毛主席和我们的党,才把我们工人阶级看做国家的主人,看做革命的领导阶级。老何,你说怪不怪,过去焊小油罐那阵,我拚死命反对,可今天却要在这个火神爷的禁地动火。这在文化大革命以前,我也是不敢想啊!”钟大海把卷好的两支烟,给老何一支,又从炉膛里扒出个燃烧的炭块把烟点着,接下去说,“是文化大革命的风暴摧毁了刘少奇修正主义路线的管、卡、压,是《鞍钢宪法》解放了我们的思想,使我们工人群众看到了自己的力量。就象上次试验失败,若不是依靠群众,哪能邢么快就把原因找到了!” 说到这,钟大海站起身,打开炉门,顺手把一撮子晶亮的煤块儿投进炉膛,顿时火苗猛长,炉子里呼呼地响起来。在火光的映衬下,何树章看到钟大海的身影是那么高大。火,在炉膛里猛烧影心,在何树章胸中激跳。想想吧,对比 47 ==========第48页========== 一下吧!自己这位“师兄弟”的觉悟多高哇,胸怀多宽哪,千劲多足啊,身上的能量多大呀!那瘦削、刚毅的脸,那袖口和前襟被焊花烧就的小洞洞…先前那祥熟悉,后来曾经那样陌生,今天又是如此地亲近!一阵阵激动的思绪,象潮水一样在他的脑海里翻涌:为什么自已这个和钟大海一起滚了二十多年的老战友却不能真正地了解他?在自己的世界观这个“天平”上,“群众”两个字究竟有多大的份量?修正主义办企业路线的“油分子”,在自己脑海中究竟还残存多少?是个怎样的百分比?… “叮铃铃…”电话铃声又急促地响起来!钟大海抓起听简,耳边就响起了杨江的大嗓门儿:“不知怎么搞的,室内含油量增长到百分之一点二!” “啊!…”钟大海紧攥着话筒沉思着。 何树章一听,心里一跳,他紧张地说:“那明天动火的事,是不是…” 钟大海沉着、冷静地决定:“咱们马上过去看看再说。”老钟、老何急速地赶到现场,杨江迎上前来报告:“含油量增长到百分之一点四啦!” 何树章带着惊恐的神色说:“照这样增长下去,明天火花 一现,厂房就飞上天了!我看是不是把动火的计划推迟…”钟大海在专心致志地考虑另外一个问题,他问:“昨天大徐到材料库领盲板时,是谁发的?” 杨江答:“大徐回来讲,是贾仁泰亲自发的。发的时候,贾仁泰还说,这些盲板都经过四、五次严格的检查。材料组其他同志也说盲板检查过了,请我们放心。” 何树章想:难道这里边贾仁泰还能搞鬼? 钟大海剑眉凝聚,大手一挥:“立即检奎盲板!第一号到 ●48 ==========第49页========== 第十号小杨负责;十一号到二十号老何负责;其余的由我来负责!要一块一块过细地进行检查!” 钟大海用小扳子卸下螺丝帽,从法蓝里抽出乒匠球大的圆形薄铜片,再用手绢儿把它擦得干干净净,一个个举过头,对着日光灯细心查看…。突然听到他喊了声:“同志们,快来看!”何树章和杨江迅速地围了过来。何树章一把抢过宣板,把它举在日光灯下,微弱的光依稀地透射过来,这是块透油透气的失效盲板,从外表看并没有小孔孔。他大吃一惊地说:“这是块废盲板呀!”钟大海接着说:“但是贾仁泰却把它当做好宣板发了下来,叫我们明天一点火就全厂爆炸!” 何树章奚时觉得头发都竖了起来,浑身的热血往上涌:“这,这完全是反革命行为!” 钟大海从老何手里接过宣板,掂了掂说:“有句成语,叫做无孔不入”,可是这里的事实告诉我们:有毒的气体没有孔也能钻进来。但是不管孤狸多么狡猾,我们已经把它的尾巴揪住了!” 何树章站在钟人海身边,沉痛地说:“大海,我…我上了贾仁泰的当!我…” “老何!我们刚刚查出来,解放前贾仁泰的双手就沾满了工人和共产党员的鲜血;解放后,他在刘少奇反革命修正主义路线的庇护下,仍然在我们工人头上作威作福,文化大革命中工人起来把他搞下去了,你想他能甘心吗?他叫你反对动火,又让小杨写大字报,要把你当做绊脚石搬掉。他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是为什么?是想把水搅浑,是想利用我们队伍中一些同志觉悟不高和思想麻痹,企图造成难以收拾的大失败,来反证我们新生的革命委员会离了他玩不转,这完全是翻案、复辟的反革命行动!我们要牢记毛主席的教 ·49 ==========第50页========== 导,任何时候都不要忘记阶级和阶级斗争啊!”说着,他把手里的盲板交给杨江,“小杨,你带上它马上到人保组找老许报告,建议老许立即把贾仁泰监管起来!” “是!”杨江接过盲板刚要离去,即刻又转回身子问,“明天动火怎么办?” “照常进行!”钟大海、何树章同时回答。 钟大海高兴地一把抓住何树章的手,使劲地摇晃着说:“好兄弟,这回咱们想到一块儿去了!现在,室内的空气又渗进了有毒气体,需要再进行一次彻底地清扫。老何,你去打开蒸汽阀门吧!” “是!让我头脑里修正主义路线的‘油分子’,也随着有毒的气体一块清除掉吧!” 五 早晨新鲜的阳光,透过成排的大气窗,倾洒在宽敞的蒸馏室里。在高高的石棉板顶棚和宽阔的大瓷砖地面中间,一排制着绿油漆的高大设备,象一列威武挺立的土兵;乳白色的墙壁上张贴着大幅标语:“以实际行动,庆祝毛主席的《鞍钢宪法》发表八周年!“《鞍钢宪法》胜利万岁!”一行行红字,象…排排火炬在熊熊地燃烧… 开过了批斗贾仁泰的大会,室内动火的战斗就要打响了1 今天蒸馏室里,空气格外清新,五号歧备四周立起了高大的防护钢板,钢板上部裹着石棉被,十几只泡沫消防枪对难了五号设备的内箱一足以扑灭一旦的起火。 钟大海和杨江把盔式套头焊帽夹在臂弯里,前来请示动 ·50 ==========第51页========== 火的命令。许林满意、钦佩地打量着眼前这两代电焊工,把两捆焊条郑重地递交给钟大海。钟大海把其中的一捆又递给了杨江,同时对小杨说:“我工人阶级的每个成员,都要象这白钢焊条一样,党和群众给了充足的电量,就要让全身进放出革命的火花!”说完,钟大海和杨江迅速跳进五号设备的内箱,许林、何树章及时地把电焊把递了进去。 人们屏住了呼吸,室内出奇地肃静! “嗤一一”钟大海的焊条头打到钢板上,立刻闪烁出炽白的强光,升腾起谈蓝的烟雾,在白光蓝烟交织中,向四面 八方迸放出一簇簇金红色的火花,成功了!成功了! 刹那间,整个车间沸腾了!人」欢呼着,跳跃着,每个人心里都在迸放着绚丽的火花!理想的火花呵,智慧的火花呵,鞍钢宪法》的火花呵,奴隶们创造历史的火花啊,在这伟大的时代里,在毛主席的无产阶级革俞路线上,迸放吧,尽情地迸放吧! ,51· ==========第52页========== 战斗在最前线 解放军某部 梅新生 孙淑敏 矿井绞车轰叫着,从河下巷道井口飞驰而下。“町铃铃”, 一阵刹车铃响,疾地的绞车还未停稳,东风煤矿军代表、河下采区总指挥丁浩就猛地从车厢里跳出来。他,四十一、二岁,身材魁梧,一盘被战火硝烟熏得黝黑的圆脸,这会儿正透着十分焦急的神色。 他怎么能不急呢?昨天夜里他在局生产指挥部开了半宿会,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促进了生产的发展,国家建设急需煤炭,上级要求他们正在开发的河下煤田,提前两个月出煤。就在这个当口,矿里来电话说,河下巷道突然出现渗水,水量很大。丁浩知道,开掘河下巷道是河下采煤的关键了工程,上千万吨原煤要通过它运出地面。过去,走资派魏德水和洋专家惧怕通天河掉底,用“水”字的禁牌,查封了河底煤田。文化大革命的今天,工人阶级造了修正主义路线的反,经过科学勘探,突破了这个禁区,可就在主巷道掘进即将进入河床下的关键时刻,出现了水情!水,哪里来的水呢?今天天没亮s他就象奔赴前线打仗一样,冒着风雪,风风火火地赶回了矿井。 河下大巷象一条地下长龙,穿过一层层岩石,笔直地接 52・ ==========第53页========== 近了河床边缘。丁浩冒着淋头水往里走,来到了掌子面上。这里,大联委主任、河下采煤掘进队队长曹师傅带着安全帽,身穿雨衣,正领着工人们在顶水排石碴。 曹师傅看见丁浩,热情地奔过来,打招呼。丁浩问:“水情怎么样?”曹师傅举起矿灯指点道:“你看,这里最来劲!”丁浩登在石堆上,仰起脖,只见渗水从顶棚里渗出,嘀嘀哒哒连成线,在脚底汇成一股股细流。 了浩建议马上召开“诸葛亮会”。一会儿,人们凑齐了。大家站在积水里,你一言,我→语地出点子,渐渐认识统一了。丁浩觉得曹师傅提出的“边查水源,边排水作业”的主意很好,想再找杨东山商量一下。人们告诉他,老杨在并下 值班室呢。 杨东山是这个矿的原副矿长,参过军,打过仗。转业后,因为跟着矿长魏德水跑,查封河下煤田犯了错误。丁浩进矿支左后,和工人一起耐心地教育他,尖锐地批评他。经过一段时间,杨东山开始转变了。在筹备“三结合”领导班子时,大家想通过实践进一步帮助他,便让他参加了河下采区指挥部,当了技术组长。老杨的心情很激动,多次下决心要在实践中改正自己的错误。正因为如此,他对巷道突然渗水的问题伤透了脑筋,生怕出点差错,辜负了党和群众的信任。这不,他又给局里挂了电话。听说丁浩已经回来了,就焦急地盼着他下井。 “吱嘎”一声门开了,技术员黄子标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拖着鼻腔喊:“杨组长,掌子面积水泡脚脖了,说不定这水连着通天河呀!”-一句话触到了老杨的痛处,他呆呆地站在那儿,半晌才问:“那,你看咋办?” 黄子标凑上去,低声道:“赶紧停工观察。”杨东山沉默 ·53· ==========第54页========== 了,是啊,黄子标在技术上有两套,他的话不能不考虑。黄子标好象猜透了对方的心,又补充道:“过去咱们封了河下煤田,那是执行错误路线;现在停工观察,是为了稳扎稳打地打开禁区。老杨啊,群众信任你,让你当技术组长,这可是考验你能不能‘解放的关键时候,你要为国家的财产、人民的安全负责啊!” 真是火上浇油啊,杨东山拳头纂出了水。正在这时,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没等老杨转过身,丁浩·双热情的大手已经握住了他。 “啊,军代表,快请坐,请坐!”黄子标一见了浩,马上满脸堆笑地迎上去。丁浩进矿以后,听群众介绍,黄子标这人原先是生产科长,魏德水的“军师”,封河下煤田时他最卖力。文化大革命初,他积极执行资产阶级反动路线,对群众又压又骗。以后看风头不对,立刻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检查,当了现场技术员。根据他的表现,丁浩始终怀疑他不象是一个地道的工人。丁浩想趁这个空儿,再探探他的底,便问:“黄技术员,现在河下巷道渗水,你看怎么办?”黄子标眨眨小眼睛,狡黠地苦笑道:“嘿…我蹲在上边长了,缺乏实践,还是听听车代表的吧!” “那好,我就先放一炮!”丁浩把刚才群众的建议讲了一遍。 杨东山在-一边觉得顶水进道太冒险,便直截了当地劝说道:“老了,河下采煤咱们是头-·遵,可不能蛮干哪!”丁浩笑了笑,心平气利地说:“这不叫蛮干。经过科学勘探,巷道与河床间有八百米厚的岩层,河水最多渗透二百米。” “那眼前的渗水如何解释?” “这就需要我门发动辩众,广泛征求意见,尽快查清渗水 •54· ==========第55页========== 的来源…功 杨东山还想说下去,突然,机电工王小兰浑身湿漉漉地跑进来。这姑娘见面就嚷:“军代表,有情况!”杨东山抓起了安全帽紧张地问:“怎么啦?”小兰一边抄电话一边说:“一台水泵不行了,我还得调水泵…” “啊”没等小兰说完,丁浩和杨东山已经一前-一后地冲出了房门。 原来掌子面西头又出现了渗水,泥水象瓢泼大雨似以地从石缝里钻出。杨东山沉不住气了,他把了浩拉到一边,儿乎是带着恳求的语气说:“水势越来越大,咱]要为国家的财产、人民的安全负责,还是停工观察撤掌子吧。” “不能撤!”只见曹师傅瞈着积水奔过来,情绪很激动,“老杨啊,你想过没有?煤是工业的粮食,多少钢铁厂张着嘴,等着咱们采出的河下主焦煤。一撤掌子等于放水淹巷道,会给国家造成多大的损失。坚决不能撤!”曹师傅的声音震得掌·子面直颤动。 杨东山不吭声了。他知道,曹师傅就是这个直爽脾气, 一是,二是二。记得当初,自己不敢到群众中去改正错误,曹师傅拉着自己到群众中去听取意见,那些日子呀,曹师傅白天黑夜找他谈心,对他帮助真大呀!所以杨东山→直很敬佩这个造反派头头,尽管刚才的话很刺耳,他也不愿当众反驳。 这时,工人们纷纷地议论开了,仁一群,俩一伙争辩着,巷道里人声鼎沸。 “同志们!”了浩洪亮的声音,使喧哗的巷道一下静下来,“刚才曹师傅说得对!根据观察,现在的水势完金可以控制,只要我]筑好防水闸,加强安全措施,同时排水,:发动 号556 ==========第56页========== 群众查清水源,治住水患,就一一定能凿通河下港道,开出河下煤田!” “说得对!”工人们赞同地喊道。 正在这时,王小兰和工人张大龙带着一帮小伙子红着防水器材,汗水淋淋地赶到了。丁浩马上发出命令:“安装水泵,立即排除积水!”丁浩布置完,回头问杨东山还有什么意见。杨东山说:“我担心的是安全,怕的是淹井。好吧,先干着看吧。”“不是干着看,而是要干到底!”丁浩语重心长地说,“老杨,咱们都是炮火硝烟里钻出来的人,打仗那阵,咱们不怕流血,冲杀在最前线影今天,在新的战场上,怎么能缩手缩脚站着看热闹呢?” 杨东山半天没有吭声,最后扛起小管走了。 丁浩望着杨东山的背影陷入了沉思:这会儿黄子标老跟着老杨的影子转,老杨的情绪是不是跟他有关呢? 水,还象喷泉一样从石缝里涌出,浇在人们身上,压在人们心头… 为了尽快查清渗水来源,丁浩升井后,连夜召开了两个工人座谈会。因为风雪大,没有请老千部佟亮参加,今个一大早,他便登门拜访了。 佟亮是这个矿的原改治部主任,今年近六十了,是全最老的工人干部。文化大革命中,他第一个站出来支持曹师傅和王小兰造反,带头向走资派开炮,不久前、他被临时抽到局里负责抓生产。佟亮从小在煤洞里滚大,对东风矿的地理人情了如指掌。人们都称他是“活矿山”。丁浩找他,一方 ·561 ==========第57页========== 面是汇报工作,一方面想进一步调查水情,并且摸一摸黄子标的底细。 转眼间,来到了工人新村,丁浩跺跺鞋上的积雪,刚要敲门,正巧碰上佟亮往外走。 “哎!老丁呀,快屋里坐!”佟亮把丁浩拉进屋,一边忙着沏茶,一边说,“我正想去找你呢,听说河下大巷渗水,杨东山要打退堂鼓?” “可不!”丁浩点点头,“这几天,老杨的情绪不大对头,群众的意见他听不进,黄子标的话他倒听进去啦。” 佟亮把沏好的茶水递过去,愤愤地说:“黄子标呀,哼!根子从来就不正。我在矿山呆了几十年还不了解他?两面三刀,和他做买卖的爹一路货,哪有点共产党员的气味!当初魏德水查封河下煤田时,他张罗得最欢。昨天晚上,我还在魏德水家门口撞见了他,不知搞什么鬼!” “噢?”这情况引起了丁浩的注意。 两人谈了一阵黄子标的情祝,接着丁浩向佟亮汇报了昨晚开调查会的情况。他说:“老工人们提出不少线索,有的怀疑,巷道上方有几道解放前开的旧巷,会不会是由于大巷掘进到了旧巷底部,大巷里放炮震动,旧巷积水下漏?” 佟亮忙插嘴问:“带来水样了吗?” 丁浩打开挎包,从里边取出个小瓶,对佟亮说:“经过化验,渗水和通天河里的流水硬度、碱度都不一样,可以断定是旧巷积水。” 可这是从哪条旧巷漏下来的水呢?他]打开巷道图纸,研究起来。佟亮伏着身子,细细地看着,猛然间喊出声来:“说不定这水出自盘六道!” “盘六道?”丁浩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忙问,“以前组织 ·57 ==========第58页========== 入探查过吗?” “探查过。”佟亮望着窗外洁白的雪景,点着一支烟,边抽边讲开了,“那还是大跃进时的事,矿里准备扩大生产,对所有的旧卷做了-一次普查。可是查到盘六道时,黄子标和魏德水死命泛对,硬给挡了回去。” “挡回去?为什么?”丁浩很奇怪,警觉地问。 “他们说里面有水,谁进谁死,哎!这话就长了,”佟亮呷了-一茶,滔滔不绝地讲起来,“一九四六年,国民党占了 矿山I,发现了这块主焦煤层,硬逼着我]沿着河床底开出了 盘六道。解放前夕,这帮兔崽子要炸毁矿山。当时地下党员张志强领着我们几个骨干在盘六道秘密商定,要举行护矿大罢工。后来罢工不知为什么失败了,1运领导被敌人抓的抓,杀的杀,张志强也下落不明,矿山遭到了敌人严重破坏。就在那-一天,儿个把头放炮炸开了盘六道上方的断水层,封了掌子面…” 佟亮的话在丁浩脑子里掀起了阵阵波澜,他清楚地意识到,通天河下的战斗,不仅仅是生产问题,而且是一场尖锐复杂的阶级斗争和路线斗争。佟亮提供的很多线索,更增加了丁浩的警锡:过去,黄子标死命反对探查盘六道,究竟为了什么?现在他在老杨背后煽风点火,有没有其它文章?咱们发展生产一定要抓住阶级斗争这个纲,这是关系到东风矿文化大革命胜利进行的一场决战!一想到这,一股革命的责任感足使着他,呼唤着他,使他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他坚定地说:“老佟,我想立刻下盘六道探查水源!” “什么?下盘六道!”佟亮惊住了,“老丁,人称探道是闯虎穴…” “不闯虎穴,焉得虎子!” ◆58· ==========第59页========== 佟亮盯住了丁活:“水淹冒顶你不怕?”“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坚定不移!”“万一碰到危险呢?咋办?” “老佟,我知道有危险,甚至可能栖牲自己的生命,但是我不能不去闯啊!”浩眼里迸跳着火花,“我不能眼看着渗水威胁着程的进展,眼肴着错误路线捞着根救命稻草,眼看着战友止步不前,甚至走回头路!老佟,这跟上前线打仗 一样,个人牺牲不要紧,重要的是捍卫毛主席草命路线哪!” 佟亮仿佛是又一次认识了丁浩,睁大眼睛望着他。是啊,丁浩不愧是一名战斗英雄:百万雄师过长江时,是他抱着炸药包,一气炸毁了敌人九座碉堡;是他忍着伤痛,把火红的战旗插在大江南岸。战争年代,丁浩出生入死为人民打江山,现在呢,为了保住人民的江山,浩在这场文化大革命中不吃老本,朝气蓬勃地冲杀在这继续革命的最前线,和修正主义路线斗,和走资派斗,到了关键的时刻,什么都敢豁出来,这是什么精神?这是继续革命的共产主义精神啊!佟亮激动了,他握住丁浩的大手,铿鏘地说:“走!咱一块下盘六道!” “那哪儿成!”丁浩不同意,他知道佟亮岁数大了,身体不好,患有风湿症。 “放心吧,盘六道我下去过,我和矿井已经打了一辈子交道了!”佟亮坚持着。 丁浩注视着这位双鬓斑白的老干部,注视着他那刚毅、倔强的面容,只觉得周身的热血都在沸腾,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使多少老干部焕发了革命的青春!佟亮毅然去探险,不仅仅是因为他有经验,更重要的是他有一颗工人阶级火热的心哪! ·59 ==========第60页========== 三 盘六道的井口在半山腰,它是一条深埋在地底的水平大巷。丁浩和佟亮来到井口,只见岩壁已经塌落,一股细流从石缝里钻出,在井边结了-一层厚冰。洞子里黑古隆冬,神秘莫测。两人拎着瓦斯检定器钻了进去,两道强烈的灯光,划破了巷道的黑暗。里头阴森森的,顶板的石头变黑了。拥挤的岩石吡牙咧嘴象要吃人。淋头水不断从巷壁石缝里哗哗地淌 出2 两个人弯着腰,一边察看,一边前进。佟亮在前边不时地叮嘱:“当心碰头1”“注意!有水坑。”拐了几个弯,巷道忽然倾斜了,佟亮走到一堵灰砖垒起的半截墙前停住了脚,说:“这就是盘六道的进门处,里面顶板破碎,要格外小心!”丁浩顺着灯柱往里望望,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坑道里-一片汪洋,混浆浆的泥水灌了半洞。丁浩和佟亮紧了紧矿灯带,跳进水中,平静的水面激起了一阁圈的裢漪。两人测量一下瓦斯含量,做了具体分工:丁浩在前边监视水情,佟亮规察支架猜况,保证安全。 佟亮-边走,一边用半截木头敲着顶板。突然传来一种特殊的声音。佟亮根据多年来“敲帮问顶”的经验,知道不妙,忙大声喊:“快!快撤!”丁浩好象被什么东西迷住了,没有动,等他挪步时,一大块岩石从渗水的巷顶塌落下来。碎石卷着泥沙把丁浩扑倒在水里,砸得水花四溅。佟亮惊叫一声,不顾一切地冲上去。 丁浩的胳膊被砸肿了,幸好没有伤着筋骨。他爬起来,抹掉脸上的泥水,笑着说:“刚才我发现了一条重要线索,老 ·60 ==========第61页========== 佟,你瞧!”他指着水上浮动的碎木头,“它]在活动!”佟亮透过黑暗,仔细观察一阵,哈!果然如此。两人心里乐开了花,忘记了刚才的危险,象追踪似地跟着碎木头拐进了一条分巷道。水中移动的碎木头突然加快了速度,象箭一样射向前面的漩祸,转了几圈不见了。 丁浩兴奋地喊:“透水区!”佟亮点点头:“不错!工人们文叫它‘龙眼',眼底下有一道透水裂隙,人要是掉进去很危险!” 丁浩急忙从防水袋里取出图纸,经过查对,这个透水区正好位于河下巷道的左上方。他高兴得嘴都合不上了,一挥手溅起了一片水花:“嘿!这下渗水的根子总算查到了。”紧张的战斗结束了,可是丁浩还在思索着:黄子标、魏德水为什么千方百计反对探查这个盘六道?这里还有什么秘密吗?他十分注意地观察着旧巷里的一石一木。 为了防止冒顶,丁浩找根木头敲敲棚子,“呼呼”的声音表明这里很结实,他又敲敲巷壁,木棒划掉了水锈,光柱照在 一块灰褐色的石头上。突然,丁浩惊叫起来:“上边有字!”佟亮也看见了,左上方一块突出的岩石上,模模糊糊地刻凿着 一行小字,凹陷处被泥沙塞满了。两个凑上去一边清理字痕,一边读道:“田子标是叛徒,出卖了护大罢工!张志强。” 意外的情况把两人都迷愣了。佟亮紧皱双眉,盯住了张志强的名字,半天,心窝就象刀绞一祥难受。啊!自己日夜怀念的战友原来是被叛徒出卖,淹死在盘六道啊。顿时,佟亮的眼睛被泪水模糊了。他回忆着往事,真恨不得立刻抓住这个叛徒!可田子标到底是谁呢?他自言自语着:“是不是黄子标?”丁浩指着字迹怀疑地说:“有可能。你看田字非常小,上 ·610 ==========第62页========== 边和下边的笔划看不清了,很象是黄。”经过文化大革命的锻炼,丁浩对阶级斗争的动向非常敏感,他冷静地分析着:“这里地势高,没被水淹没,当时张志强和难友们就是凭楷这点空气,用生命的最后瞬间留下了遗言。” 佟亮气得牙根咬得咯咯响:“这个无耻的叛徒,怪不得他千方百计地反对探巷!” 丁浩望望佟亮深沉地说:“对,我们要继续调查,掌握更多的证据…” “你是说先不要打草惊蛇?” “对。黄子标和魏德水很可能是-一根绳上的蚂,咱们要全面查清他的历史,监视他的行动,防止狗急跳墙。老佟,你再想想,黄子标在罢工时,还有没有可疑的地方…”两个人站在水里,仔细地研究起来。 四 军代表和佟亮去探查盘六道,这消息象长上了翅膀,飞快地在巷道里传开。黄子标一听脊梁骨倾时渗出一股凉气, 三角眼里射出两道难以觉察的凶光。 掘进掌子上渗水又大了一些,象大雨一样“哗晔”地漏着,工人们顶着水手得正欢。“突突突!”随着凿岩机的怒吼,张大龙脖子上的青筋蹦蹦直跳,一会儿就钻出一个炮眼儿。 黄子标从阴暗的掌子口走到张大龙面前,拖着鼻音大声喊:“大龙,看你没命地干,来,我换换你。”说着就去抢机头。张大龙向来对黄子标没好印象,一辉手:“你忙你的吧,别挡碍!”黄子标粘粘糊糊,张大龙经不住磨,只好让他打完 62・ ==========第63页========== 了最后一个眼儿。 装炸药时,黄子标见曹师傅走过来,好象注意着地,便干得更英力,等曹师傅一走,他叹了一口气,边装药边对张大龙说:“还是人家军代表想得高,边查水源,边水,这才是多快好省的措施呀。唉!就是有人不开窍。” “你指杨东山?” 黄子标知道张大龙对杨东山负责河下采煤持保留态度,便装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说:“哎,别提了,我差点受了他的影响。” 张大龙听了很气愤:“他不认钳,就狠狠地批判!”黄子标忙摆摆手,见曹师簙已走远,便低声道:“人家有军代表做后台,随便批不得。你没见吗,军代表一进矿,人家杨东山山就站起来了。” “你别胡说八道!”张大龙不相信。黄子标碰了一彝子灰,忙赌咒发誓地说:“我要瞎摆呼,天打五雷轰!” 等众人退出后,炮声便轰隆隆地响了,一股苦辣味的硝烟滚滚而出。过了一会儿,大家涌进掌子看爆破效果。糟糕!崩垮了两架棚子,炸下来的岩石把道口都堆满了。曹师傅感到不对劲,忙问张大龙:“你是不是多装药了?”张大龙说:“按标准数,没错!” 突然,不知堆戚了一声:“水!”大家抬头一看,左上方的顶棚被震裂了碗口大的右缝,水柱直射出来,奔腾呼嗽,好象要吞噬一切。人们有些紧张了。曹师傅马上指挥开动所有的水泵排水,剩下的人加图顶板,防止冒顶。 几乎就在这同时,黄子标连滚带爬地跑到了水泵房,一见杨东山就喊:“不好啦,掌子面漏大水啦!”杨东山‘下去一看,心里立时乱成了一团乱麻。怎么办?现在丁浩探港还没 .63 ==========第64页========== 回来,自己要对整个矿井负责呀!他立刻跑到值班室,打电话要井上马上支援高压水泵。黄子标在旁边煽动地说:“水泵顶个屁用,它能把通天河抽干吗?” 杨东山急得嘴唇都咬破了,最后下了决心:“好吧,军代表不在家,我要为安全负责,你告诉曹师傅,徽掌子放水闸1” “不能撤!”霹雳一声喊,把两人钉在了地上。只见丁浩象顶梁柱一样站在门口。原来丁浩探完旧巷回到办公室,听说巷道漏水急需水泵,便带着抢险队扛着高压水泵赶了来。水情逼人,杨东山也急了:“老丁,情况有变化,现在放炮震出了水洞,不撒不行了1” 丁浩没有回答,转身钻进了掌子面。他找到曹师傅交换了一下情况,看看水势,再架五台高压水泵还可以控制,主要问题是排除石碴搭支架,防止漏水冒顶。丁浩忘掉了探巷的疲劳,甩掉工作服,光着膀子和工人们千起来,汗水和漏水在他身上混合在一起。 杨东山等了半天,不见丁浩上来,便也跟了下去。渗水象是一道道雨帘,挡住了他的视线。他东漠西闯,好不容易找到了丁浩,上前拽住他说:“老丁,快要淹人淹井啦,不撒 不行哪…” “这水已经查明,是盘六道渗水!”丁浩镇静地答道。“不管是什么水,没有排除前都是危险的。老丁,我钻了几十年煤洞,比你有经验。” 丁浩也激动了,周身的热血往上涌,他把铁锹往地上-·插,严肃地说:“老杨,群众对你的批判,难道你都忘了吗?过去,你为什么上走资派的当?为什么查封了河下煤田?现在群众信任你,让你负责生产,可你为什么层层阻拦?不就 ·64· ==========第65页========== 是因为你不相信群众,不依靠群众,不抓阶级斗争,头脑里的错误路线没有断根吗?” 丁浩的话象钢钻,戳在了老杨的痛处,他的脸“刷”地红了,一直红到脖子根。他原以为自己辛辛苦苦,兢兢业业,小心翼翼,认真负责,就是改正错误的表现,就是报答党和工人群众的信任,万万没想到闹了个里外不是人。他受不了了,一甩手说:“军代表,我千不了领导,当工人去!”说完头也不回地推车走了。 正巧,张大龙扛着坑木从通道口进来,听见杨东山这句话很生气,嚷嚷道:“这种人哪,老顽固,早该靠边站!” 丁浩接过张大龙肩上的木头,耐心地说:“还不能这样看,老杨是属于认识问题,咱们应该多教育他,团结他。”大龙鼻子里哼了一声没答言。丁浩又问他:“听曹师傅讲,左边掌子是你装的药,检查过吗?” 不知为什么,大龙心里升起了一股无名火,刚才黄子标说军代表和杨东山有私情,他并不信,可眼下的情景又如何解释呢?杨东山撤掌子关水闸,军代表说他是认识问题,自己按标准装药,他却怀疑,难道自己是坏人!张大龙炮筒子脾气上来了,他把肩上的木头狠狠地一摔,说了声,“不知道!”拔腿奔出了掌子。 “张大龙一一”丁浩喊着追了儿步,被一节电机车拦住了。他站在那里,望着脚下流淌的积水,思潮翻滚。老杨为啥三番五次要停工关闸?为啥偏偏在探旧巷的时刻发生了爆破事做?今天,张大龙的情绪又为啥这样反常?…一连串的问号在他头脑里盘旋。 “咔咔咔!”突然阵巨响,从头顶传来。丁浩一瞧,呀!裂缝地方的几根期子腿被压断了,顶板由于渗水增大, ·65 ==========第66页========== 发出阵阵的错动声。危险!万一骨顶,盘六道儿千公吨的积水就会顷刻而下,后果不堪设想。好在巷道里已做了充分准备,抢险的支柱都是现成的。这时,佟亮也闻讯赶来了,他 一看,马.上发出了紧急命令:“马上抢修掌子,大工垛木垛,小工传木头,快!”巷道里的气氛刹时紧张了,矿灯在水雾中闪耀,木头在人手中飞传。张大龙和杨东山也返回来,汗流浃背地在水里赶运着抢散器材。 猛然间,裂缝处一根十六厘米粗的木梁子“嘎嘎”叫着,从中间劈了开来。丁浩…看不好,扛着木头冲了上去,佟亮和曹师傅大声喊:“老丁,危险!”他好象没有听到,踏着水“烨哗”地往里冲。“拍一”一·块面盆大的泥石塌下来,砸得他一个趔趄。丁浩爬起来,不顾一切,还是往里冲。终于,丁浩抱着木头顶住了木梁,他巍然屹立在水中,就象用整个身子顶住了一座泰山。渗水卷着碎石,劈哩啪啦地掉着。“咔咔咔”,岩石的错动声越来越啊,顶板在继续下沉。人们呼喊有冲上来支援丁浩。在这危险的时刻,丁浩什么也没有看见,什么也没有听到,他仿佛置身于当年枪林弹雨的战场。此时,丁浩只有一个念头:挺住!挺住!这是捍卫毛主席革命路线的紧要关头,这是关系到矿山文化大革命的胜利进行,关系到国家的财产、人民的安全,就是粉身碎骨也要挺住! 一秒钟,两秒钟…曹师傅冲上来了,佟亮冲上来了,张大龙冲上来了,杨东山冲上来了,工人们]冲上来了!…经过两小时的紧张抢修,顶板终于老老实实地停在木垛和棚子上,哑口无声了。 工人们欢呼着,脸上露出了胜利的笑容。丁浩这才感到身上发冷,疲惫不堪。佟亮、曹师傅走过来,拧着衣服上的水说:“老丁,咱们赶快想法排除盘六道的积水!” ·66 ==========第67页========== 丁浩点点头,拉他俩到一边道:“这是一项重要措施,但更重要的是要抓好阶级斗争。冒顶显然是左边掌子爆破震动引起的,本来可以避免,为什么出了问题?想想看?”曹师傅警惕地说:“那里本来是张大龙的工作面,可是后来又加了个黄子标。” “黄子标?”丁浩脑子里疾迅地翻了几个个,一连串的问号闪现在他的眼前,狐狸尾巴果真露出来了,丁浩对曹师傅小声说:“方才我和老佟探旧巷时,发现了新敌情,黄子标很可能是叛徒,明天上午咱们开个大联委会,好好研究研究…为 五 雪吱吱咯咯地在丁浩脚底下响着。远处的洗煤楼、井架、厂房都在闪闪地发光。他看看表,离开会还有一段时间,便向大字报栏走去。 丁浩不知不觉地来到俱乐部门口,一抬头见席棚上新贴了一张大字报,标题是:“欢迎杨东山同志到群众中改正错误,再给杨东山烧把火”,署名是“造反派王小兰”。 丁浩一口气把小兰的大字报看完了。文章肯定了杨东山的进步,但也毫不客气地批评他在领导河下煤田开采中缩手缩脚,搞唯生产力论,不抓阶级斗争,不依靠群众,希望他在斗争中认清自己过去的错误根源,彻底回到毛主席革命路线上来。丁浩读着,不禁拍手叫起好来,群众就是心明眼亮。是啊,咱们不能让老杨再戴着乌纱帽,甩着长袖筒进入“三结合”。 丁浩正想着,忽听附近传来了一阵吵嚷声:“这大字报别 ·67 ==========第68页========== 有用心!”是个姑娘的声首。“谁说的?有几分道理,我还签名呢。”一个小伙子喊。 丁浩奔过去,见那小伙子已经钻进了人群,蹲在地上往另一张大字报底下签名。因为天气冷钢笔冻上了,小伙子一甩,铜钱大的墨点掉在大字报的落款一“革命群众”的头上,逗得人群想笑文笑不出声。 不知谁看到了丁浩,喊道:“军代表来了!”俱乐部前霎时静下来,人们一齐回过头。丁浩这才看清,那两个青年是张大龙和王小兰。 丁浩走到大字报前,迅速地看了一遍。大字报是针对他来的,题目叫《三劝军代表》,内容有三点:一、杨东山是顽固不化的走资派,应该打倒,劝丁浩不要搞私情;二、凡是愿意亮相的干部都应该支持,劝军代表要一视同仁;三、采煤技术是一门科学,丁浩是门外汉,劝他别硬逞能。最后发通谍似地说,如果不接受劝阻,革命群众将重新成立战斗队,退出大联合,一切后果由军代表负责。 这时,背后有人拖着鼻腔音大声地喊:“军代表,这张大字报是劝你的,你要马上表态!”丁浩猛回头,认出了夹在人缝里的黄子标。 王小兰忍不住了,冲着黄子标开了火:“黄子标,你要千什么?有理当众说!”“对,有理当众说!”“轰”的一声,气氛紧张了。丁浩显得很从容,他正了正军帽,一个箭步跨上石头阶,粗壮的胳膊一挥,气宇轩昂地说:“好!既然匿名者来个三劝,那我现在就给他三答!” 人们一下子愣住了。大字报前静下来,静得连喘气声都能听见。 “同志们,杨东山是顽固不化的走资派吗?不!不是。 .68◆ ==========第69页========== 是犯错误的好人!”丁浩激动得胸膛一·起一伏,倾吐着火辣辣的语言,“谁不知道,老杨苦大仇深,参加革命二十多年,为人民做了许多工作。但是担任副矿长后,跟着魏德水犯了严重的错误:文化大革命中,群众起来批判他,他回家读毛主席著作,边读边掉泪,哭了一宿,痛恨自己忘了本,对不起毛主席对不起党。大家想一想,这样的干都是反党的吗?” 人群又嚷起来:“老杨本质是好的。”“对!”张大龙不服气地顶上一句:“那为啥屡教不改?” “不是屡教不改,而是受修正主义路线的毒深,也是我们功夫不到家。”丁浩提高声音说,“杨东山能主动到群众中接受锻陈,在河下采煤的设计中,他出了不少点子,为国家节省几万元投资,这些都是进步。遇水后老杨出现反复,更需要耐心帮助他。毛主席教导我们要团结干部的大多数,我们应该趁这个机会伸出双手,把他彻底拉回到毛主席革命路线上来,这不叫什么私情,这叫深厚的无产阶级感情1” “说得好!说得好!”工人们的心被丁浩的话燃烧起来,人]激动地鼓掌赞同着。其中有一个人擦了擦湿润的限角,他就是杨东山。原来杨东山也是来看大字报的,只不过来得晚一点。他认真地听着老丁的每一句话,深深地被打动了。他暗暗问着自己:军代表和群众这样信任我,教育我,可我是怎样做的,怎样想的呢?自己已经真正认清了错误的根子吗?自己真的没有辜负群众的希望吗? 丁浩还在激昂地讲着:“魏德水昨天送来-一份检查,声称自己是老贫农的后代,愿意亮亮相。可是根据好多份可靠的调查材料,他隐瞒了地主成份。我要问,这样的走资派,怎么能一视同仁?” 台下又嗡嗡起来,有人吼道:“把魏德水揪出来示众!” 69・ ==========第70页========== “对!这张大字报肯定和他有关。” 丁浩犀利的目光迅速地扫视了一下人群,见黄子标要往人堆外挤,便大声喊道:“心里有鬼的人是永远站不住脚的!今天,我们夺了魏德水的权,打开了禁区,可是竞有人劝我们别逞能,他站在什么立场上说话不是很明显吗?的确,和工人师傅的技术比,我是个学徒工,但是和那些专门欺压我们的修正主义和帝国主义的洋专家、洋奴才较量,我可以自豪地说,比他们强百倍!” “哗一”人群里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张大龙也被这番有理有据的讲话触动了,他完全没有料到这张大字报背后还隐藏着那么多道道。他愣愣地站在那,心里有点惘然。丁浩跳下台阶,热情地走过来拍着他肩膀说:“大龙,斗争的形势越来越复杂,某些人就是在利用干部问题,挑起派性,破坏大联合,破坏抓革命促生产。你忘了,你和曹师傅是怎样分成两大派的?”一句话引起了大龙的沉思,他怎么能忘记呢?他跟着曹师傅、王小兰一起造了魏德水的反,一起被资产阶级反动路线打成反革命,又是一起夺了走资派的权。可正在斗争最激烈的时候,黄子标在背后煽动,说曹师傅造反有野心,包庇杨东山是为了将来当头头,好有个依靠。结果,他领着几个人退出了原来的组织。是丁浩一次又一次地做他们的工作,揭穿了谣言,使全矿实现了革命大联合。现在军代表重新提起这件事是为了什么呢?是啊,要好好想一想啊! 上早班的时间到了,工人们议论着渐渐散去。大字报前又恢复了平静。丁浩回过头,见台阶下还站着一个人。啊,是老杨!这时,杨东山已经奔过来,抓住丁浩的大手,仿佛有好多话要说,又说不出来:“老了,你…你对我教育太深刻了!”丁浩笑着说:“不是我,你看!”他拉着老杨来到大字报 ·70· ==========第71页========== 前,“你看,经过文化大革偷锻炼的广大群众的路线觉悟、政策水平有多高啊!他们都向你伸出了热情的手!” 杨东山好象迈进了矿工保健室,那一张张大字报立刻变成了一盏盏明亮的太阳灯,放射着一束束紫外线。他把每一张大字报都看上几遍,就象有了点病,在这儿照紫外线呢。老杨从心底喊了出来:毛主席亲官发动和领导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对干部的教育是多么的深刻啊!它从修正主义路线上挽救了多少干部,让他们重新焕发出革命青春,重新回到毛主席的无产阶级革命路线上来!这场文化大革命进行得太必要,太及时了,不然的话,人要变质,国要变修,那是多么危险哪1 丁浩指着王小兰的大字报说:“你瞧,群众给你指出了问题的要害,以前你只注意把帐认下来,把活干起来,不从路线上分清是非,这样行不行呢?不行!”丁浩提高了声调,“革命并没有完结,咱们要为共产主义奋斗终身,路程还远着呢。咱们应该牢牢记住,斗争没有完结,革命还要继续!过去冒着枪林弹雨打头阵,今天,在继续革命的大道上,咱们也要冲锋在前!毛主席教导我]:‘不要吃老本!要立新功!’那就是说,人老了更应该焕发出革命的青春,官大了更需要保持普通劳动者的本色,这是防修反修的百年大计!这是党和毛主席对咱门的希望啊!” 杨东山听得思潮滚滚,感慨万千。他掏出手帕,擦着额角的汗珠:“再让我好好想想吧!”沉默一会儿,杨东山抬起头问:“老丁,排除旧巷积水有办法了吗?”丁浩见老杨关心这码事了,知道他回过点味,便说:“老佟、曹师傅和工入们昨晚研究了一宿,还有黄子标的问题,咱们到大联委会上谈。走!”丁浩拉着老杨径直奔向会议室。 71 ==========第72页========== 六 夜色笼罩着矿山,繁星闪烁着寒光。住宅区西北角,那所灰砖房子的窗口,被一张黄色布帘遮住了。黄子标瘦长的影子在上面蹿来蹿去。此刻,黄子标就象一条爆锅的腥鱼,被滚袖煎得心惊肉跳。他急促地在屋里转着磨磨,仿佛已经预感到自己末日的来临。 远在一九四八年冬天,曾混入革命队伍身为矿区地下党组织联络员的黄子标,就跪在国民党中统特务魏德水脚下背叛了革命。由于他的出卖,张志强等工人被敌人秘密杀害在盘六道。解放后,两人又混入了革命队伍,结成死党,推行刘少奇修正主义路线。没料到文化大革命象飞天的狂飘打乱了他门的阵脚。自从杨东山反戈一击揭发了他们搞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大量罪行后,魏德水预感到杨东山是一个重大的威胁,必须制造口实马上搞掉他,这样才能反咬一口站出来亮相,钻进“三结合”,进而重新捂住那块即将要败露的黑疤。共同的命运,使黄子标死心塌地地为这个目标奔波效劳,因为保了魏德水,也就保了他自己。可是万事不如意,他的几着棋全被丁浩和群众看破了:煽动杨东山关水闸没有得逞,爆破事故又怀疑到他头上,最后黔驴技穷,黄子标赤膊上阵,写了张大字报想整垮丁浩,没料到差点烧了自己。 “唉!这个该死的军代表!这些该死的煤黑子!”黄子标心里骂道,更加烦躁地在屋里踱着步。怎么办?最近又听说丁浩探巷时发现了什么问题,并派人搞什么外调,等他们把 一切查清那就彻底完蛋了!“妈的!与其束手就擒,不如破釜沉舟!”黄子标略略地咬着牙,最后下了狠心。 ·724 ==========第73页========== 此刘,河下港道充满了紧张的战斗气氛。丁浩和工人门正在实施着一项创新的排水方案:从巷道顶板往盘六道打钻,钻透后,安上高压导管把水引走。经过一个多星期的战斗,今晚就要成功了!听,“隆隆”的电机车,放射着耀眼的光柱来回奔驰,调车场上,电话“铃铃”,钢绳“沙沙”,整个矿井都在沸腾。 丁浩和亡人]热火朝天地千着,忽见黄子标鬼鬼祟祟地在闸门前转悠,丁浩迎上去:“黄子标,大家都忙着打钻接管,你在这干什么?” 黄子标猛然吃了一惊,慌忙支吾道:“我…我检查一下防水闸,打钻快通了,好防备万一呀。啊!对了,军代表,我得下掌子了…”没等说完,他就缩着脖子溜了进去。丁浩忙把曹师像和张大龙叫到跟前,低声道:“狼出动了,咱们按大联委会的计划行动!” “好!”张大龙经过丁浩和佟亮、曹师傅的帮助,他已经认清了黄子标的面目。 这时的黄子标闪进了一个猫眼洞,他见丁浩走过去,就从门缝里窥探着巷道里的动静,心想,哼,只要打钻一通,我就放闸,切风,断电,压断水管,把你们全部淹死,到那时,全矿乱成混泥汤,谁还顾得了查我和魏德水。这时掌子里传来一阵欢呼声,紧接着排水管哗哗地响了起来,他知道时机到了,几步窜到闸门前,刚想伸手按动电钮,“住手!”突然-一声炸雷响,把黄子标吓呆了。张大龙早在这里埋伏多时,他象猛虎一样扑向黄子标。黄子标一看不妙,扬起-一把尖搞狠命向对方砸去,随即拔腿就跑。张大龙身子一闪,怒吼道:“狗东西!跑不了!” 黄子标没命地跑着,冷不防迎面撞见了杨东山。他刚从 ·73 ==========第74页========== 井下上来,听见张大龙的喊声,抡起拳头就照黄子标的天灵盖打去。“妈呀!”黄子标嚎叫着,倒退了十几步,被一根铁轨绊倒,“扑通”-一声摔进了蓄水池。工人们蜂拥而上,用铁勾子把黄子标从水里勾出来,这小子还想挣扎,被丁浩一脚踏在地上,两只铁钳似的大手,把他双臂狠狠地拧到背后,象绑猪一样捆了个结实。 杨东山擦着脸上的汗水,拿出一张烧焦了的四人照片,激动地说:“大伙看看,这是什么?”人们围上去,只见照片背后模糊地写着一行字:“魏兄惠存:反悔自省,报忠党国。黄子标于反省院。”原来,杨东山开完大联委会,对黄子标和魏德水更加警惕了。他知道今天夜里打钻放水就要成功,便不顾加班的疲劳,带着民兵监视魏德水的行动。忽然,他发现魏德水家的烟囱冒出一缕缕清烟,闯进一看,魏德水正在焚烧罪证。这家伙一见杨东山,举起菜刀要下毒手,被兵们当场捕获。杨东山赶紧从火炉里抢出了这张烧焦了的照片,还有一些特务证据。 工人们一看都气炸了肺,恨不得把黄子标撕成碎片,吓得黄子标象条癞皮狗,缩在地上打着颤。丁浩奔过来,紧紧握住老杨的手,“你这一炮威力真不小啊!” 张大龙带头呼起了口号,“打倒特务、走资派魏德水!”“打倒叛徒黄子标!”一呼百应,山摇地动,仿佛整个矿山都在怒吼。 这时,丁浩跃上一块岩石,他放开洪亮的嗓音,·激动地说:“今天,我们治住了渗水,揪出了特务、叛徒魏德水和黄子标,在阶级斗争和生产斗争的前线打了一场胜仗,这是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在我矿取得的又一个大胜利!”丁浩的声音被暴风雨般的掌声淹没了,停顿一下,他继续讲道,“我们取 74 ==========第75页========== 得的成绩,只不过是万里长征走完了第一步,继续革命任重而道远!同志们!文化大革命是一场战斗,是无产阶级同资产阶级的并争的继续!是共产党领导下的广大人民群众同国民党反动派的斗争的继续!让我们团结起来,永远冲杀在这场斗争的最前线!冲杀在继续革命的最前线!” “最前线!”“最前线!”这雄壮的声音,在整个巷道里回荡 75· ==========第76页========== 换 防 于本红 引 子 滚滚奔流的松花江,不知流了多少年,也不知在哪一年,从她下游的腹身支出一条江岔子,宛如一只大雁的长颈,弯弯曲曲伸展在沿江大队的怀抱里。人们管她叫雁脖沟。 十几年来,雁脖沟为沿江大队增添着光彩,送来了财富。也带来了斗争。 贫农的儿子王勇,就是在雁脖沟的斗争风雨里闯出来的革命战土。当年,他带领沿江大队贫下中农,在这儿向党内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发起了猛烈的进攻,沿江大队的贫下中农又从这儿把他送到守卫祖国的前沿阵地上。他在战斗的风雨里成长,伴着社会主义的脚步前进… 现在,王勇就要复员回来了,家乡将要拿啥来迎接他呢?是风平浪静的日子吗?不是!等待他的是胜利后的继续革命,是永不停歇的新的战斗… 阳光透过明亮的玻璃窗,把松江公社党委办公室辉映得通明瓦亮。新调来的党委书记江洪,正坐在桌旁聚精会神地 ·76。 ==========第77页========== 审视一份最近将要从部队复员回来的战士名单。突然通讯员送来-…封信。江洪急忙打开,是沿江大队一份大字报底稿,上面写着: 雁脖沟的资源广,支部决定建渔场。人马刚刚上了阵,辛猛拦车把路挡。是非颠倒迷了眼,辛猛辛猛你想一想! 这份大字报底稿,是公社党委副书记去县里开会,过沿江大队时见到的。他感到这张大字报提出了一个急需解决的问题,就给党委梢了回来,并附着给江洪的一封信:“…这是沿江大队团支部书记赵冬梅写的。这个大队党支部书记肖刚,因工作需要,调走了,工作暂时由副主任辛猛主持。在辛猛主持工作期间,支部里多数同志和贫下中农,提出了兴建雁脖沟渔场的建议,辛猛开始没意见,但动工后不久,突然说建渔场是重犯十年前胡云那个重渔轻农的路线错误,主张把工地上的人马调回来拉石头,去修建他自己找人设计得很讲究的大队办公室…这张大字报贴出后,立即得到党支部委员高大爷和很多贫下中农的签名支持…现在正处在顶牛中。” “阿!沿江大队。”江洪放下那封信,又拿起方才那份复员战士名单。王勇,这个响亮的名字,格外引他注目的又一次从名单里跳了出来。 原来,江洪对沿江大队并不陌生,他在县里时,曾下乡来这里工作过。此刻,他看着王勇这个名字,脑子里立即闪 774 ==========第78页========== 现出了个朝气蓬勃的小伙子形象和沿江大队过去的斗争情景… 十年前,沿江大队被一个隐藏在党内的阶级异分子胡云,窃取了大队长职务。胡云他鼓吹打鱼摸虾,扔掉庄稼跑买卖,一到农时大忙季节,就到处抽人派工,赶着大车跑鱼市。群众纷纷反对他的作法。正在这时,王勇初中毕业回来了。 一天,王勇正在田里铲地,胡云不知从哪钻出来,满嘴酒气,一身腥味,摇摇摆摆地走来对王勇说:“嘿,年轻人,给你派个美差事,走,跟我跑市场,把渔业队的账交给你管。” 王勇挺起身来,擦了擦头上的汗水,用草帽扇了扇扑到鼻前的鱼腥气,斩钉截铁地说:“我不去!”胡云一愣:“啊!你不去,为什么?” 王勇蹬掉沾在锄板上的泥土,抬高了声音:“为的是不走你那歪歪道,不记你那私心账!” 胡云两手一摊,假惺惺地说:“哎呀,闹了半天,把我这好心全当驴肝肺啦!我这道都是为大伙好,我这账都是为大伙算的…” 王勇不等胡云说完,夺过话头问道:“为大伙!哪家的大伙?”他指着苗草难分的荒田草地怒斥道:“你扔掉集体的庄稼不管,整天盘算打鱼摸虾,你安的是啥心?把路往哪引?国家的粮食计划怎么完成?口粮、马料怎么留?这个账你算过没有?1” 。胡云立瞪立瞪眼睛:“算过!算过!你在地里磨磨三百六 十天,只不过是一年一个秋,这打鱼摸虾可是一网…个秋哇!有钱不愁没粮,你不知道吗,雁脖沟是块宝,不种庄稼也吃不了啊,嘿嘿!…” 78・ ==========第79页========== 王勇再也听不下去了,他腰一弓,双手紧握锄杆,两膀 一晃,刷地铲掉窝在苗边的一株杂草:“去你的吧!你那全是资本主义的歪歪道,没工夫听你那套鬼念经!” 胡云恼羞成怒:“怎么,你不听?沿江大队是你当家,还是我当家?”说着就去拉王勇。就在这工夫,高大爷和社员们都来了,一字排开,站在王勇一边,面对胡云,怒目而视。 胡云见势不好,倒退着走了。一边走,还一边炸翅:“好啊,王勇!你等着,我叫队长罚你的工,扣你的分!” 王勇冲着倒退着的胡云,冷笑一声:“哼哼!罚吧,扣吧。你能罚能扣,可不能捆住我这两只手!”说罢,锄头甩得更快了,闪着光,迎着风,-一棵棵杂草砍倒了,一棵棵禾苗挺立起来… 一九六六年八月八日,党中央发出了关于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决定。沿江大队贫下中农,个个欢欣鼓舞,王勇的心里更象打开了两扇窗。他坐在高大爷家的油灯下,手捧着《十六条》,一遍又一遍的看呀,学呀,越看越学,眼越明,心越亮,浑身增添了无穷无尽的力量。他突然拉了高大爷一把:“你看,《十六条》说得清清楚楚,这次运动的重点是整党内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这多符合咱们大队的情况!”他兴奋得拳头一挥:“这场运动,真是来得太及时啦!” 高大爷也兴奋得挥动旱烟袋说:“是呀,毛主席向咱们发出战斗号令了,勇子,干吧!有个啥闪错的,我们给你擘着!” 王勇咬着嘴唇运着气,激动地说:“高大爷,你放心吧,过去咱们不明白胡云等人为什么这般胡作非为,今天,毛主席给咱们指出了,他们这是为了复辟。我们必须斗垮他,充分揭露批判他的罪行!有毛主席他老人家给咱撑腰,我啥地不怕, ·79· ==========第80页========== 就是天塌下来,咱也要把它顶住!”就这样,这位无私无畏的年青战士,在沿江大队给胡云贴出了第一张大字报,紧接着,沿江大队贴出第二张,第三张… 这天大清早,王勇根据高大爷和贫下中农提供的线素,正在家里写追查胡云历史的函调信。高人爷走了进来:“刚才大队会计反映一个很重要的情况,胡云强令从公积金里拨出两千元,转到他的渔业收入上,说要搞什么渔业分红。”王勇说:“他这是拆东墙补西墙,是想用社会主义的积累,为他的资本主义歪歪道轧花添彩呀!走,找他算账去。”王勇带领一伙人赶到雁脖沟,胡云正跟富裕中农陈福等人算鱼账。玉勇他们二话没说,删拉一下拉了个圈圈,把他们围在中间。 “你们…要干啥?”胡云怯虚虚地问。“跟你算账!”王勇怒道。 “算账?好算!我们正往一块格摸。”胡云转动着眼珠子,想顺水推舟,说:“打了一春鱼,摸了半夏虾,算-一算,合得, 两千元!” “多少?”王勇要揭开这两千元的底,便反问道:“再说一遍,多少?” 胡云以为王勇不知道底情,拉长了声调,狗叫驴嚎似地说:“两个大数一没零!” 王勇说:“你叫准了,这两千元…” “是公积金!”高大爷领着大队会计匆匆赶来了,当众把胡云的这个底揭破。胡云企图利用经济主义收买人心的阴谋没能得逞,从此王勇和另一个青年肖刚带领群众乘胜追击,查封了鱼账,解散了他们那个复辟资本主义的渔业队,对胡云推行的资本主义路线展开了深入的揭发批判… ◆80· ==========第81页========== 后来听说,一九六八年,王勇被群众推选为沿江大队党支部书记和革委会主任,肖刚和原年轻的副大队长辛猛被推选为副主任,他们三人同心协力,带领广大贫下中农,高举“农业学大赛”旗帜,继续批判胡云的那条资本主义路线,粮食产量一年上纲要,二年跨黄河… 江洪想到这里,心里泛起了波涛,王勇的形象,深深感动了他。他情不自禁地连连自语:“好样的,真是好样的!”当他再把桌上那份大字报底稿拿起来时,他的目光又一次紧紧地落在王勇这个名字上。“嗯,就这么办。”他点了点头,对解决大字报上提出来的问题,心里已经有了安排。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送进来一声清脆响亮的“报告”声,随着,办公室的门,腾地推开了,闪进来一位年约二十五、 六,脸膛黝黑,自光炯炯,两道又粗又重的浓眉,好象刚用墨点过一般,显得十分英俊威武的复员战土。 江洪和来人都立时一怔,几乎又是同时喊出了对方的名字。 “老江,你这是…” 王勇的话还没说完,江洪已明白他的意思,赶忙解释说:“我刚从县委宣传部调到这里工作。”“哦,你、我,原来都是在换防呀!” “换防?”江洪咀嚼着王勇的话,觉得很耐人寻味,“说得好,说得好啊!” “老江,换防可就得尽快进人阵地呀!”王勇把大手往江洪面前一伸,坚决地说:“来吧,我的任务!” “哈哈哈哈…你真是马不停蹄啊!”江洪刚要回身给他倒水,.却被王勇一把拦住了:“不!我来这个。”说着,顺手端起桌上放着的那杯凉开水,咕嘟咕嘟一口气喝了个净。江洪 。81 ==========第82页========== 用信任的目光看着他把那杯水喝完,然后从桌上拿起那张大字报底稿,意味深长地说:“我这有份材料,是你们大队的。它很可能还是一次冲锋呢!”说着把它递给了王勇。 “冲锋:”王勇接过大字报底稿,看完后,猛地抬起头来,那双炯炯有神的目光,坚定地落在江洪的脸上,好象在说:“这个任务就交给我吧!” 江洪信任地瞅瞅他,果断地说:“好,我给沿江大队党支部去个电话,你代表公社党委去协助大队党支部抓好眼前这场斗争,同时考虑支部领导班子的建设问题。”接着又向王勇介绍了沿江大队的近祝,最后征询般地问:“你打算从哪里人手解决这个问题?” 王勇略思片刻,满怀信心地说:“冲锋需要做好战前的侦察,我想先从了解情况入手。沿江大队阶级斗争的历史很复杂,辛猛不一定就是问题的所在,得抓住阶级并争这个纲!” “说得对!”江洪紧紧地握了握王勇的手。 ●e●●p 就这样,刚从部队回来的王勇,从一个战场又走向了另 一个战场。 二 万里晴空,白雪皑皑。王勇正快步走在通往沿江大队的大路上。他鬓下渗着汗珠,两道浓眉高高扬起,一双大眼睛不时地闪射着喜悦的光芒。大路两旁新架的桥涵,林立的电柱,削平的山岭,人造的梯田…不断映入他的眼帘。他不禁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一锕!家乡的变化更大了。:要是在往常,他一定要跑到这些变化过来的肥田沃土上,一 …82 ==========第83页========== 块一块的好好看看,然而现在,仿佛有冲锋的号角在召唤,他紧甩双臂,脚底生风,以急行军的速度,绕过往家去的方向,直朝雁脖沟走去。 “勇子!”一声亲切熟悉的叫唤,从他背后传来。他回头 一看,是土改时期的老农会委员赵大爷。赵大爷虽说年已七 十多了,但精神还满旺盛,他挑着粪挑走过来说:“大伙听说你要复员回来,都在等盼着你哪!…我约摸着这两天差不多了么,嗬嗬…” 王勇急忙接过赵大爷的粪挑,挎包、行李往挑子上一挂,问道:“赵大爷,听肖刚来信说,不是早已给你五保’了吗?”赵大爷幸福地笑了:“嗬嗬,过社会主义日子,咱闲不住哇!毛主席他老人家叫我们要以粮为纲,全面发展,支部正领大伙儿建渔场呢。你说,咱不能干多,还能干少,不能于重,还能干轻嘛!”说到建渔场,王勇发现赵大爷手上还提着个鱼篓呢,就问:“赵大爷,这鱼篓…” “噢,它呀,”赵大爷生气了,“那是陈福拿来的。大伙儿都在工地上,他又偷偷的搞他那打鱼摸虾的勾当来了。你瞧!”他把鱼篓往王勇面前提了提,指着上面“胡记”两个字说:“用的还是他的鱼篓呢!” “什么?胡云的鱼篓,陈福在撒网打鱼?”王勇的浓眉一跳,眼睛不由得一闪,如同侦察兵获悉敌人的蛛丝马迹一般,立时引起了警觉:“赵大爷,莫非这里还有什么情祝?” “是呀,胡云这些日子总偷偷摸摸往陈福家出骝,我看准没好事。” 就这样,这一老一少,一个挑着粪挑,一个提着鱼篓,上路了。他们一路走一路谈,一个有意要了解沿江大队这几年的变化和辛猛反对建渔场的始未末,一个正是急着要介绍这 ・83 ==========第84页========== 些情况,他们就从胡云的这只鱼篓,谈到陈福的打鱼,从陈福打鱼,谈到辛猛反对兴建渔场,又从辛猛反对建渔场,谈到老支委高大爷和贫下中农怎样支持冬梅批评辛猛的大学报大量的情况,给这位即将发起进攻和冲锋的战士,提供了极可靠的根据,王勇开始作出这样的判断:兴建雁脖沟渔场是对的,这不仅是贯彻以粮为纲,全面发展的需要,而且是阶级斗争路线斗争的需要。他逐渐意识到,在建不建渔场的问题上,正进行着一场尖锐复杂的斗争…一股战斗的激情,在他身上迅速地滋长着,他不觉加快了脚步。在快到渔场工地的岔路口上,王勇把粪挑还给了赵大爷:“赵大爷,咱们改日接着崂,我先去工地看看。”赵大爷接过粪挑,望着走去的王勇,笑道:“这孩子,还是那股虎实劲儿!” “王勇回来了!王勇回来了!”没等王勇走近工地,有人就喊了起来,人门一齐从江崖那边跑来,你接过王勇的背包,他抢去手中的网袋…佟二炮在一旁瞅了瞅,忽地跑到冰窟窿里掏出一瓢江水,吵吵嚷嚷地挤过来:“哎!咱慰劳慰劳!慰劳慰劳…”王勇没用分说,上去接过瓢来:“好哇!几年没喝咱家乡的水啦。”端起来,咕嘟咕嘟一口气喝了个净,然后用手背擦了一把留在嘴角上的水珠儿,说:“唉,真甜哪…”大伙用亲切的目光看呵,瞅呵,好象心里在说:“你看他长高了,浑身上下有多结实!” 王勇放下水瓢,突然问道:“唉,辛猛没在工地?”佟二炮抢过来说:“他呀,哼!肖刚这一走,支部书记暂时义没选,:他可真有点把不住舵杆啦,活象个迷了路的牛犊儿,东一头西一腚的乱撞一气。” 哈哈哈…”人群里爆发出一阵笑声。 ·842 ==========第85页========== “呵!你回来的正是时候!”突然,一阵沉重的脚步伴着粗犷的嗓门从背后传来,王勇问头一看,只见一个人旋风似的走来。不是旁人,正是辛猛。 “好家伙,是你,还是那样叮当山响啊!小心,别把车给踢翻了!”王勇纂住辛猛的大手,说着,笑着,把辛猛闹得 一时不知说啥是好。半晌才说:“怎么样,几年没见家乡面,变化更大了吧?象咱这样的大队,在全县也是有名的!”说完,从地上抓起王勇的背包往自己肩上一放:“走!咱先回去,等我一桩桩一件件给你详详细细地介绍介绍!”王勇上去一把夺过背包,然后把他结结实实地按到旁边一块大石头上坐下来,说:“同志,就在这说吧,挑‘赶劲’的来!” “哈哈哈…哎呀!我说王勇,你端了好几年部队的饭碗,这老脾气还没扔掉啊!”辛猛毫不在意地大笑起来。他知道王勇让挑“赶劲”的来是指啥说的。 文化大革命时,王勇有句口头禅:“挑‘赶劲’的来!”他说:“无论干啥工作,都得从最‘赶劲’的地方下手。”抓啥最“赶劲”呢?王勇总是把它用在阶级斗争上。这样,一来二去,凡是他说挑“赶劲”的来,就知道指的是阶级斗争。 今天辛猛又昕到这句口头禅,倒觉得可笑起来,心里话:王勇啊,王勇,你没看看家乡这派喜人的形势,咋义把这老词儿搬出来啦!于是他摇了摇脑袋说:“现在跟文化大革命前可大不相同了,你问问,哪个坏人还敢支楞一下毛儿?我肴你这‘赶劲’的口头禅也得换换内容了!” “什么!我问你,胡云这阵子都咋个表现?” “他呀?哼!”辛猛还是毫不在意,他正要大咧咧地接下去说,突然有个人挂双副土篮从他们身旁擦过,向堤坝奋力爬者。看样子,那人是不自量力的挑得过多了。辛猛见了, 85・ ==========第86页========== 抬手一指:“他一看吧!…”那意思是说也变了。王勇抬头一看,正好与那人打了一个照面。“呵,是他一胡云!他是经常这样干的吗?…” 王勇的话音还没落,辛猛突然拽了他的胳膊一把,不高兴地说:“哎,咱们快走吧。”说着,用手往前一指:“等她来了,可就麻烦了。” 王勇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是一位二十左右岁的姑娘,正间这边跑来。王勇半天也未想起来是哪家的姑娘,他寻思:辛猛为啥要避开她?八成是给他写大字报的那位团支部书记。他微笑着瞅瞅辛猛,然后问:“是谁呀?” 辛猛说:“赵冬梅,大前年插队的知识青年。是肖刚和高大爷一手带出来的,干活是把好手,是团支部书记,肖刚调走后,又把她补选到支委会里来了。”说到这,马上又生气地说:“就是嘴皮子太锋利,大理论一套一套的,现在对准我开上炮啦为 辛猛的话还没说完,赵冬梅早把声音送过来了:“辛猛同志,你刚才又到哪去了?” 、辛猛霍地站起来:“咋的?还要告诉你吗!” 冬梅冷静地说:“高大爷建议召F支委会,讨论大字报提 出的问题。” 辛猛说:“你告诉高大爷吧,我已经给公社写好了停建渔场的报告,往上-一送,批示一下,人马不撤也得撤,大字报用不着讨论了。” 冬梅脸色立时严肃起来:“你没有深入群众,又没同大家商量,更没经支委会研究,就决定停建渔场去搞你那个摆阔气的事,现在又随随便便给公社写停工报告,你这样做对吗?” 86 ==========第87页========== “商量,研究,这用得着吗?打鱼摸虾,还想走胡云那条路吗?”辛猛不认错。 “这是什么话!”冬梅激动地指着雁脖沟,问道:“咱们利用雁脖沟这块水上资源来贯彻毛主席的“以粮为纲,全面发展”的方针,这能和胡云搞的一样吗?我问你,你那富裕中农舅舅陈福,不好好参加集体的生产劳动,成天摸黑起早,打鱼抓虾,这到底是啥问题,你想过没有?” 辛猛一时答不上来了,他咽了口睡沫,无可奈何似地望了王勇一眼:“跟胡云一样不一样,你可以问问他。”他指了指王勇。接着,把嗓门提了提:“你说的陈福,我可以禁止他去打鱼!” 一直细听他俩对话的王勇,内心暗暗称赞冬梅问题提得“赶劲”,现在,他觉得应该表示自己的态度了,于是.上前一步,一字一句地说:“我认为冬梅同志提的问题很重要,我们应该开会研究!” “你!…”辛猛还没有弄清王勇的意图,但也意识到,王勇的态度是有分量的。他已接到公社江书记的电话,王勇是代表公社党委来的,而且,王勇并没有表示赞同自己的看法。于是便放开粗犷的大嗓门,气势汹汹地说:“我决定修大队办公室,那是长远建设,有什么不对?偏你们搞打鱼对!”说到这里,他把脸转向王勇,“要知道,当年你带领大家同胡云进行的那场斗争,就是围绕这雁脖沟展开的…研究就研究!”说到这,朝冬梅一扭头,蹶跶一下就走了。冬梅瞅着王勇直愣神儿,问:“你?”“刚从部队回来,我叫王勇。” “啊呀,你就是王勇同志呀,高大爷和大伙可常讲你的事情。”冬梅十分高兴地说。 87. ==========第88页========== “你们战天斗地的事迹更时时激励着我。”王勇说着,望望远天迎风展翅的雄鹰。 “可我们每前进一步,都得斗争呢!” “说得对,干革命就得斗,社会主义就是斗出来的嘛!”冬梅听了,顿觉增添了力量。她突然对王勇说:“对了,我得去找高大爷。他要是知道你回来了,不知咋高兴呢!”说完,一股风似地向远山跑去。 王勇目送冬梅走远,回头凝视雁脖沟工地,工地上,锹镐飞舞,社员们对改造雁脖沟是那样的坚决、积极,他不由得十分激动:雁脖沟啊,雁脖沟,十几年来,你一直是社会主义同资本主义争夺的阵地。敌人打你的主意,是想把社会主义拉向倒退;贫下中农也在打你的主意,是想把你作为社会主义的一块传石。你曾暴露了敌人,锻炼了战土啊!… 三 晚上,整个沿江村都睡去了,大地异常寂静。但是村东高大爷家还是那么热闹。此刻,王勇、冬梅都正坐在高大爷家的热炕上,唠着建渔场的事。王勇从高大爷手中接过雁脖沟渔场的规划图,仔细琢磨一遍以后,义用铅笔在上面画了几个地方。冬梅见了,两道清秀的眉毛舒展开,说:“高大爷,你瞧,这规划照王勇同志这么一改,咱渔场的规模就要大得多了,用不上三年,就能为集体提取几万元的积累,咱们大队配备机械生产的资金可就有了。这样开发雁脖沟,还给周围大队的水利灌溉打下了基础,那可真是人尽其能,物尽其力了,王勇同志是站得高看得远哪!” 高大爷嘴衔一根旱烟管,过来看了看,也兴奋地说:“是 -88· ==========第89页========== 呀,咱开发雁脖沟,应该考虑到各兄弟大队的发展!” 王勇说:“雁脖沟是块宝,可它又是咱沿江村的-块前沿阵地呀。今天,我们利用它来发展社会主义建设,敌人是否就甘心呢?” “说得好呀,勇子!”高大爷异常地兴奋起来了,“辛猛他就是不想这些个,口口声声十年前,十年后,变化大,大变化,只想讲排场摆阔气,不让开发雁脖沟,也不想想这到底是为谁着想了!” 王勇紧接着说:“根据大家的介绍,我倒觉得眼前雁脖沟这场斗争,很可能是十年前同胡云的那场斗争的继续。” “王勇同志说得对,这些日子,陈福象走马灯似的往辛猛家跑,陈福和胡云又是那么近乎,我就在想,辛猛的改变主张,能和他们无关吗?”冬梅一打气说出了她多少天来-直思考着的问题。 “你们说的都有道理,应该这么看。可辛猛这几天,怎么也抹不过车来,建议他开支委会,也迟迟不开。勇子回来了,代表公社党委参加支委会工作,冬梅也在,咱门核计一下,下一步工作该从哪下手为好。” 王勇沉思片刻之后,说:“得进一步弄清胡云的活动;辛猛,我们要多做工作。支委会得马上开,我这就去找辛猛。” “好,就这么办!”三个人很快统一了步调。 从高大爷家出来,王勇直朝村西辛猛家奔去。他边走, 一边想,越来越觉得辛猛一陈福一胡云这三个人,有一条无形的线串着。根子在胡云那里,辛猛是被胜利冲昏头脑了,忘记了党的基本路线,要叫他抹车上路,得帮他掌鞭牵梢子,提高也的路线觉悟…他正这样走着想着,突然,见前面有两个黑影鬼鬼祟祟,不禁大喝一声:“谁!”对方抽搐了 89 ==========第90页========== 一下,刚要躲开,王勇几步窜到跟前,把手电一打,见是陈福,后面还猫着胡云。 原来,胡云白天在工地看见王勇回来了,就恐慌不安。而陈福得知王勇回来后,也象心上横了点什么似的不舒服。晚上,陈福刚从家门走出,就见一个黑影在向他这边蠕动,他-一看就知道,这是胡云。 胡云为什么要找陈福呢?胡云自从文化大革命中被揪出来以后,心里就存有一段隐事,夜里想的,梦里见的,还是以前他梦想复辟资本主义的光景。这几年农业学大寨群众运动蓬勃发展,农业生产突飞猛进,集体经济不断巩固,他看在眼里,恨在心上,禁不住翻动起他那反动的心肠:“好哇,叫你们美,我得让你们从内部乱,从道路上变!”这一阵子,他看王勇在部队,肖刚又调走了,辛猛正被胜利冲得晕头转向,后起的冬梅虽然厉害,特别是她周围还有那么一批天不怕地不柏的青年人,但毕竟初出茅芦。他认为这正是个时机,得赶快下手。于是,经过一番计谋,他选中了陈福。因为陈福是辛猛的舅舅,同时又是个资本主义自发倾向比较严重的中农,他成天拨弄个人的小算盘,总好在雁脖沟打个鱼摸个虾的。胡云就抓住他的特点,投其所好。这样一来二去,陈福就变成胡云向辛猛进攻的一块跳板。 还在肖刚调走不久,胡云就在这条过道上找陈福了。胡云问:“听说雁脖沟入冬要建渔场?”陈福说:“听辛猛说,这都做出决议来啦,这么一整,来年我打鱼那营生可就毁啦…”胡云说:“嗨!你咋尽寻思自个儿的事呢?要是建渔场对,那还不好吗?一一我那咱不就是想让大家发点鱼财,没发了吗?最后闹了个路线问题…” 又一天,胡云又在这条过道上找陈福了。胡云说:“肖刚 ·90· ==========第91页========== 走后,这一大摊子扔给辛猛可不轻啊…不过你外甥里里外外也真是把好手,今年又夺得个大丰收…大队办公室也真该换个砖瓦房的了,这是长远大计。捅咕什么渔场,捅不好又在路线上摔跤啊…咱老一辈的得多给年轻人出出主意为 陈福一心想着雁脖沟水面的这条来钱道,胡云的话,字字句句都迎合了他的自私心里。胡云一次次,一点点,把他的歪歪道,传给了陈福,陈福又把胡云的话,变做自己的想法,也一次次,一点点,传给他外甥。磨来磨去,终于把辛猛挑唆活心了。于是,他未经支部讨论,便擅自决定停建渔场,去修大队办公室。 那么,今夜胡云又紧紧追着陈福,为的是哪一桩呢?胡云悄声说:“王勇今儿个回来,没等到家就到工地上了,还满山遍野兜了一圈” “人门的劲头还都不小呢!听说就连你也挂上双挑啦。”答话的是陈福。 “你这是说哪去啦,象我这样的身份能跟你比吗?”这是胡云的声音,“你没听说吗,王勇还把辛猛给气跑了。” “哦!”陈福说,“他是不同意辛猛的主张?那么,这渔场是非建不可啦?啊呀,我这个钱串子算镢折了!” “你咋尽寻思那两个钱呢!”胡云凑前一步,几乎把嘴贴到陈福的耳朵上,说:“是咋回事,你看出来了吗?”陈福猛地 一抬脖子,问:“昨的,这里还有啥说道?” “不好说呀!”胡云把话说得慢慢的,把调门拉得长长的,“辛猛就是心眼太直啦,对人地太实啦。你没想,王勇当年那么反对我搞渔业,今儿个辛猛不同意建渔场,可他倒帮着 、91 ==========第92页========== 人家冬梅,这是为啥?嗨一”他打了个长长的“嗨声”,“原来我倒想,肖刚这-一走,辛猛当支书算手拿把掐的了…”“啊!这么说,王勇是故意跟辛猛顶牛,拆他的台,夺这个支书的位啊…”陈福被胡云鼓动起来了,马上就要走,可又被胡云-把拽住了:“这话可是你说的呀,我可没敢瞎说。”.… 他俩正在这嘀咕那些半阴半阳话语的时侯,不想王勇走 了过来。 此刻,王勇锋利的目光紧紧盯在胡云的脸上,暗想:斗争迫使敌人加紧表演了!得让他充分暴露,然后在这“赶劲”的地方下手。想到这,他决定今晚不去辛猛家了,以免敌人见了龟缩回去。就转过脸来对陈福说:“陈福大叔啊,你觉轻睡不着,何不在屋里坐,跑到这过道上,受了邪风可不上算哪!”说完,掉头朝自家走去。 胡云呆呆站着,吧哒了两下嘴,觉得王勇方才的话不太是滋味,半天才说:“走,回去吧!”陈福说:“你放心,我不能把你送进去。”说完,俩人走了… 夜空,星光璀璨,村子里,一前一后,从两处房屋里闪出一明一暗的灯光。辛猛的家,陈福又在向他的外甥灌起了迷魂汤。王勇的家,灯光雪亮,归来的战士呵,他没有躺进老马妈为他谁备好的热被窝,而是庄严地打开金光四射的《毛泽东选集》,他闪着明亮的大眼睛,读啊,读啊,心窝里升了巨大的力量… 四 大队党支部委员会已进行个多小时了。王勇仔细倾听 ・92 ==========第93页========== 着高大爷、冬悔等人的发言,也细细品味着辛猛喊出来的每 一句话,他认真地分析着,判断着:辛猛他今天显得持别不入情理,不仅没有很好考虑别人的意见,还一反常态,反复地说些令人费解的言词,什么自己的主张,道理很简单,光明磊落,提出要改变他的主张的,就不一定简单啦,等等。王勇觉得不能再兜这样的圈子了,应该大喝一声,子是站了起来,走近辛猛,单刀直人地说:“同志,你不同意建渔场,却要大兴土木修办公室,应该好好挖挖根子,看看你思想上都少了些什么,又都添了些什么…” “什么?!”辛猛打断了王勇的话。他昨天在工地上,见王勇没支持自己,己经有了三分火,夜里陈福又给他来了个火上浇油,烧得他一夜都没睡好,方才义听王勇让他挖思想根子,这一下子,他也不想再含糊其词了:“我…我着你…塘!”可是话刚要冲出口,又咽了回去,然后脸一扭,蹲在凳子上不吭声了。 “嘈!”冬梅一躁脚说:“你把话说出来呀!” “嗯!”高大爷瞅瞅王勇说:“看来辛猛还是抹不过车来呀,你还得帮他掌掌鞭儿牵牵梢子啊!” 辛猛脸红到耳根,腾地从凳子上跳了起来:“我抹啥车?咱是一条道朝前走!咱就明明白白地说吧,省得憋在心里难受…”于是过道里胡云传给陈福的话,陈福又加上自己的心思对辛猛说的话,象用一根导火索串起来的鞭炮,挂到肚子里,这会儿一古脑都乒乒三乓炸响了:“让我挖思想根子,我看这是拆我的台,丧我的威信…我看咱们之间不是建不建渔场,也不是修不修办公室的分歧,哼!还不是谁当这个支部书记…” “你…”一股愤怒的红晕骤然涌上王勇的脸颊,他内 ◆93 ==========第94页========== 心里燃烧起熊熊烈火。 “辛猛,你怎么想到这上去了!”支委们也愤怒了。可是,王勇很快冷静下来了。他已经坐了下来,愤怒的目光,此刻已陷人了沉思。他在想:这些话,难道是辛猛所能说出来的吗?不是的,这是敌人的阴谋。真狠毒呀!可是,我们不能上当,不能急于去澄清这个问题,要抓紧从路线上去启发…想到这,他又站了起来,走近辛猛,严肃地说:“同志,你说错了!从表面上看,眼前的分歧是建不建渔场、修不修办公室的问题;”说到这,他把大手一抬,做了一个干脆、果断的手势:“可是,从实质上看,我认为那是新形势下,当年那场斗争的继续!” 辛猛正在寻思自己刚才那番话是否合乎情理,忽听王勇这么说,他立瞪立瞪眼睛,嘎巴了两下嘴,刚想说啥,只听冬梅接着王勇的话说:“王勇同志说得对,雁脖沟当年的斗争的确是没有停。…” 辛猛见冬梅也这样看,心想:说建办公室是摆阔气,我可以不建,这建雁脖沟渔场,不就是重犯当年胡云的路线错误吗! “…辛猛同志在建不建渔场的问题上,可是逃了眼偏了航啦!”冬梅继续说着。 听到这里,辛猛的心被冷丁撞击了一下,他急忙伸手扯了一把脖领,象对冬梅发问,又象是对自己发问:“我迷我偏…我究竞迷在哪里偏在哪里?!” 看着辛猛这副神情,王勇诚恳地说:“究竟迷在哪里偏在哪里,你慢慢会明白的。我问你,雁脖沟这块水上资源,集体不用来发展生产,留给个人打鱼摸虾,这是助长什么势力,鼓励走什么道路?今天,在我们大队,没有资本主义自发势 ●944 ==========第95页========== 力兴风作浪了吗?阶级敌人老实了吗?阶级斗争停止了吗?这些,在兴建雁脖沟渔场上,都没有反映吗?”辛猛回答不上。 “我再问你,我]搞革命,搞建设,是为自己摆阔气,天兴土木,还是为社会主义添砖加瓦?”说到这里,王勇明亮的目光凝视着辛猛:“同志,一个共产党员,要忘记党的基本路线,缺乏继续革命的远大胸怀,这样下去,那是会惭惭丧失共产主义的宏伟理想和社会主义阵地的啊!”在王勇这雄浑响亮的话语面前,辛猛低下了头。支委会越开,气氛越严肃。在大家的耐心帮助和教育下,辛猛表示同意大家的意见。于是,支部做出决议:撤销修建办公室的决定,渔场工程继续进行。最后王勇说:“我建议,马上放手发动群众,围绕雁脖沟的问题,开展大辩论,彻底揭开眼前出现的这个问题的底!”支委们一致赞同,接着还提出今天晚上就召开群众大会,让胡云当大伙的面,说说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前,他是怎样鼓吹打鱼摸虾的?他为啥要那样干?出发点是啥?要达到啥目的? “对,翻腾翻腾老帐,对比对比不同路线,这就是从最赶劲’的地方下手!”王勇也兴奋地表示赞同。支委会开得朝气蓬勃。 五 这些日子,整个沿江大队围绕着雁脖沟渔场的事儿,进行了一场两条路线的大对比。辛猛被卷到这股议论里来了。王勇又帮助他把冬梅、高大爷和几个民兵排长组织起来,组成工地指挥部,雁脖沟上,一场新的战斗,就这样轰轰烈烈 ·95。 ==========第96页========== 地开展起来。辛猛奔忙在这沸腾的工地上,也不断受到鼓舞和教育。这伙说:“咱现在建这个渔场,和胡云搞的那一套,有本质的区别。咱这是为的贯彻以粮为纲,全面发展’的方针,扩大集体生产,发展集体经济,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同时也是堵塞个人单干打鱼的资本主义邪道。他搞的是弃农经商,破坏集体经济,为的是复辟资本主义。”那伙里讲:“咱这是以鱼养农。靠集体力量把渔场办好,咱们搞机械化就更有力量了。要是象文化大革命前胡云那样干下去,大伙都去鼓捣鱼虾,这咱还想跨长江,扛红旗呀?哼!恐怕喝 粥都喝不上啦…” 人们的觉悟一步一步在提高;渔场大坝一尺·尺在增长,村里村外,热火朝天。 辛猛听着这些话,看着这些情景,想起支委会上同志们对自己的帮助,王勇对自己的城恳批评,他深深觉得自己错了,他后悔,他自责… 一天,王勇桶他一把说:“哎!伙计,找着‘赶劲’的地 方没有?” 一句话提醒了他,他用手一个劲地挠头发:“这活儿千的!闹了半天混线了,路偏了,这活干的…” 王勇一把拽住他的大手,说:“对呀!是混线啦,路偏啦,还得挖挖根子,挖挖根子啊!”然后两只大手上下一抖动:“就这么干—一挑‘赶劲”的来!” “挖挖根子?”辛猛刚一转念,见陈福从那边走来,心里猛然一动:“对!挖挖根子。”随即放开嗓门怒声喊道:“陈福! ” 王勇见他出师不妙,马上阻止说:“怎么,你要胡来是不 是?” 。96. ==========第97页========== 辛猛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门,怒声怒气地说:“我这块地盘让这家伙给侵占了,他就是根子!”说完一跳多高,正要向陈福冲去,王勇跨前一步拦住:“不行!你这是胡闹,看来你这杆枪还没有找准目标。走,开支委会去!” 这时胡云也不知从哪钻了出来,他看王勇、辛猛走了,陈福正六神无主地呆在那里,便老上去使了个眼色,把他领到旁边。原来胡云自打挑拨辛猛和王勇的关系,未能得逞反而受到一场批判以后,就预感到自已的阴谋可能破产,但又不知王勇这盘棋将是昨个走法,心里更是恐慌,现在就想抓住陈福这块垫脚石,顺路溜走,所以对陈福又是威胁,又是 桐吓的… 这边支委会正开得热烈,那边胡云和陈福正在切切私语。这边,王勇对辛猛说:“对待陈福,我们必须坚持党的政 策!” 那边,胡云对陈福讲:“这场路线大对比,对比来,对比 去,就对比到你头上啦!态度好了是批斗;态度不好还不得定上个什么‘分子’啊!” 这边支委会上,辛猛突然跳起来:“团结!团结!对他团结啥时候是头儿,这回非狠狠斗他一顿不可,你们别看他是我舅舅,干革命就得有这个坚决性!” “我们要按党的政策办事,决不能感情用事。”王勇象早已料到了似的,更加坚定地说:“当然,我]对陈福的错误一定要作坚决斗争,但是,我们对他的斗争是为了团结他,教育他,改造他。这必须同对待敌人区别开!” 辛猛冷静下来了,王勇接着郑重地说:“我绝不是不重视这个斗争,这是一场严重的阶级斗争,是敌人挑起来的,就得从这个‘赶劲'的地方下手,一定要查请这里面的敌 ·97。 ==========第98页========== 人功 支委正在王勇的引导下,你一言,我一语地分析着当前情况,只见终二炮拽着陈福远远跑来,气呼呼地说:他和胡云又勾搭上了!”王勇先让他们坐下,然后让佟二炮继续说下去。佟二炮说:“工地讨论会正开在劲头上,突然吹来一股风,说是你了解出来的,陈福打鱼摸虾,跟辛猛各分一半。根据你和冬梅前几天的分析,我们一追根,果然是从胡云那放出来的,我寻思把陈福找来问问,一看他又跟胡云在那嘁贼嚓嚓地勾搭上了…为 正在这时,党委书记江洪也从公社赶来了。听到这些情况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封匿名信递给王勇。王勇看了看说:“看来,敌人开始狗急跳墙了!”接着,他便大声地念了起来:“辛猛不愿建渔场,是为支持他舅舅打鱼单干,从中渔利,各分一半。这儿年.” “唉一真狠毒啊!”陈福颤抖着,瑟缩着,拉住王勇的大手,哭了。他终于抽抽噎噎地把胡云这些日子的活动,都 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王勇说:“陈福大叔啊,阶级敌人正在利用你这资本主义思想,有多险哪!”说到这,用手比划了一下脑袋:“这个,以后也得换换新鲜空气了,不然,就会越走离社会主义越远哪” 冬梅走到陈福面前,大声地说:“社会主义道路跟资本主义道路是水火不相容的,我们一定要斗争到底!你可不能对社会主义再躲躲闪闪,继续往资本主义泥坑里陷。”陈福又羞又愧,低下了头,连连表示:“我错了…今后 一定改,一定改” 辛猛早己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王勇亲切地拍拍他的肩 ·98 ==========第99页========== 膀说:“同志,这说明敌人并没有甘心失败,他们]为了达到复辟目的,在寻找代理人,想使我们从内部乱,从线上变。可他们为什么物色上你,应该好好吸取教训!” 辛猛好象从一场沉睡中猛醒过来,瞅瞅王勇,又瞅瞅江洪,然后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门说:“嘿!都是这个地方不争气,它滋长了骄傲自满思想,使我忘记了党的基本路线,忘记了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忘记了依靠贫下中农!没想到,这还是我们当年和胡云斗争的继续。敌人真狡猾啊!” 王勇兴奋地把大手一挥:“好同志,你终于赶上来啦!”辛猛一个高蹦起来:“对!挑‘赶劲”的来!” 尾 声 老对手又在H地交锋了。当年,为了捍卫毛主席革命路 线,王勇和广大革命群众在这里和胡云较量过,把他打翻在地。今天,为了正确执行毛主席革命路线,保卫社会主义胜利果实,反对复辟和倒退,又跟胡云展开了新的斗争,又把他打敗了。 斗争啊-一斗争还没有完结!战斗啊一战斗正未有穷期! 红旗,人流,披着朝霞,迎着晨光,沿江大队又进入了新的战斗的一天。王勇、江洪、冬梅、高大爷和辛猛,并肩站在渔场工地上,又一幅新的蓝图展现在他]的面前。江洪走上前紧紧握住王勇的大手,意味深长地说:“王勇同志,又有新的战斗任务在召唤你,你还得换防啊!” 什么?冬梅他们征了下,接着,几个人几乎同时提了出来:“江书记,让王勇同志留下吧,这里的支部工作需要 ·99 ==========第100页========== 他1” “上级党委已经作出决定,另有重任要他去承担。同志们,3现在你们支部可以考虑补选一位书记,看谁合适? 大家不约而同地把期待的目光落到王勇的脸上,希望听听他的意见。只见他看了看大家,说:“同志们认为谁合适?”“冬梅怎么样?她在工作中也总是挑‘赶劲'的来!”少许沉默之后,辛猛首先表了态。 “我同意辛猛的意见!”王勇郑重地说。其它支委也都笑着点头表示赞成。 这时,面面鲜艳的红旗,迎风飘扬,江映红了,地映红了,人们的脸也映红了… ·100● ==========第101页========== 松涛澎湃 隋洪滋 风雨交加的早晨 一九六八年夏天白花花的椴树花谢,突然下了…场大雨。 大雨冲洗着劲松山上的苍松翠柏。“雨打青松挺”,那一株株直苗苗挺拔耸立的红松、落叶松…伸展着碧绿苍翠的枝叶,经受了暴风雨的洗礼,越发显得苍翠欲滴了。 风雨中,劲松山林场里,有两个人正在往大字报专栏上写大字块。从身后看去,其中一个粗实实的大高个,左手提着一个漆桶,右手握着一把刷子。另一个穿一件米黄色夹胶长雨衣,双手扶着一条大板凳,身量显得很精细。大字块已经写完了,鲜红的油漆,从南到北,一溜十几个大字:“抓革命,促生产,让革命委员会迎着暴风雨诞生”。字写得虽说不上十分好,可也算得上笔笔有力。 两人回过头来,这时才看出,原来是一老一少。老人六十来岁年纪,鬓角已经斑白了。此刻,他把雨衣轻轻地给小伙子披上,把个大个子感动地赶紧放下刷子:“秦师傅,看您—一”一阵风袭来,雨衣在两人手中呼呼啦啦直打飘。“披上!”秦师傅一把按住年轻人的手,用-一种不容人犹豫的口吻说:“松涛,你把那惊叹号描大点,这决心可是咱劲 ·301 ==========第102页========== 松山五百多号人的决心啊!得体现出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气派!” “嗯!”松涛深情地望了老人一眼,顺手把雨衣重新给秦师傅披上,挥动刷子,先在漆桶里饱饱地蘸满了油漆,抬手刷刷两下,把个惊叹号描好了。看那架式,就象一只攘紧了的拳头重重地砸在地上。老人满意地连连点着头:“是这个气势,嘿!是得这个气势啊。” 叫松涛的小伙子姓陈,打眼一看,多说也就是二十四、 五岁,两道刷子一·样的眉毛下,闪烁着一双机灵的限睛,端端正正的-一张四方脸盘,眉字间不时聚着一团肉疙瘩。人们说这样的人性子急,可老秦师傅却说:“急性子有什么不好,在咱这林业上干,我就厌烦老牛拉破车。” 现在,秦师傅把目光从大字块上转过来,仔细端详着陈松祷那英俊的面庞,心里想:再过五天,也就是七月比七日,松涛要以群众代表的身份结合进新生的革命委员会,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滚滚的浪涛,把这个普通的青年工人推到了领导岗位上,作为陈松涛人党介绍人之一的他,心情怎能不激动呢?要知道,松涛是他最后一个徒弟呀! 一个月前,劲松山林场革命委员会筹委会向全场职工发出号召,大战七月份,克服雨季的困难,创造优异成绩迎接场革委会成立。这号召-一发出来,真是群情振奋,人人斗志昂扬,苦战了二十三天,就超额完成了七月份的生产任务。这在建场以来的历史上是少有的,把个筹委会主任乔冠英乐得合不拢嘴。决心在这个月的最后几天里大干场。就在这时候,'陈松存代表岔线队提出在五天内修通三支线,为下个月夺下卧虎岭的红松材做好准备。卧虎岭长了大片红松,都已经超过了成熟期,因此急需伐下来。可是,乔冠英觉得卧 102・ ==========第103页========== 虎岭地势险峻,四面是悬崖蛸,只有一条路可通山下,而且这条路又是岭又是沟,修一条森铁支线很不容易,五天内修通就更没有把握。不如把这个时间用在别的伐区作业上,在成立革委会之前多拿下点木材来,这才是真格的、不过,他又觉得在这个时候不便打击陈松涛的积极性,也就没有反对。后来就去局里汇报革委会筹备情况去了。可是,陈松涛的提议在劲松山的工人中却引起了轰动,人人都说岔线队有气魄,敢想敢干,纷纷支持。岔线队当年的老队长秦师傅,现在退休以后调到沟里看守线路桥梁,他听到这信儿,当夜冒雨赶了九里山路,见到松涛二句话没说,使劲往他肩上 一撞:“你小子有种,提得好!”要求筹委会批准他参战。岔线队的工人们更是来劲,筹委会批准了他们的建议以后,他们连夜进行了讨论,接着就着手准备修路的材料,一直干到很晚才休息。陈松涛和衣躺了一会儿,看天色渐亮,起身拎起漆桶就冲进风雨里。他要把大伙的心情尽快表达出去,这也对全场有个鼓动。谁知老秦师傅这阵也,没睡着,他前脚走出门,老秦师傅也拿件雨衣跟了出去。 陈松涛和老秦师傅写完大字块,风雨还没有停歇的意思。秦师傅望着自己的徒弟,乐呵啊地说:“革委会眼看要成立了,人人都像准备办喜事一样,大伙的热情真是高啊!” “是啊!”陈松涛点了点头,然后抬眼看看满天的风雨,说,“不过,有的人还是不高兴。比方说修三支线的事,一提这事工人们心里都揣着-一团火,可有的人口里却含了块冰,火中作梗。” “你是说老乔?”秦师傅转脸问了一句。 “老乔咱是了解的。虽说他心里不太赞成,可他不是那种人…”陈松涛正说到这儿,只见迎面跑来一个人。从顶 ·103◆ ==========第104页========== 风飞奔的身影上,他一一眼就看出是张珍珠。她是个青年女工,最近才调到岔线队开绞盘机的。 小张裤角挽到膝盖,穿一双半高腰水靴,弧叽呱叽溅起不少泥水,险些迸到松涛身上。张珍珠一见松涛,便焦急地说:“贾喜春把修三支线的材料拉走了。” 车在哪里?”陈松涛急切地问。“说是要去一支线。现在可能刚出站。” 陈松涛眉字间的疙瘩紧皱着,沉思片刻,说:“走,追回来。”说完,便消失在风雨中。 岔路口上 昏糊糊的雨雾中,一辆草绿色的轨道车,非常吃力地拉着两节大平板车皮,沿着铁路线缓缓地从劲松山林场开了出来。车上遮盖修路器材用的帆布帐篷下面蹲着一个人,雨衣的防雨帽半扣在头上,使长满皱纹的脸显得特别扁。车顺着线路一甩弯,他侧过头来,眨巴着一双鼓眼泡一扫,顺手点上了支烟,当他把一口浓烟狠劲吐出来之后,嘴角上立时现出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笑意。此人就是生产调度贾喜春。现在正执行乔冠英的电话“指示”,把这些准备修三支线用的器材拉到一支线去。 才不久,乔冠英从局里打来一次电话。因为时间太早,几个屋子都没有人,只有值班调度贾喜春在屋,电话就由他接了。乔冠英先问了-一下场里几天来的生产情况,接着又打听三支线的准备工作进行到了什么程度。贾喜春早就知道乔冠英不太赞成,趁机说:“老乔,别怨我直说。眼下是啥火候,还动那大本头?修三支线那些困难我不说你也知道,那才叫劳 ·104 ==========第105页========== 民伤财呢!咱]齐心合力的使把劲,多拿出点木头来向革委会献礼,这才叫响呢!”乔冠英说:“老贾,这些意见你怎么不在筹委会扩大会议上讲讲,那个会我没参加,你也总该说说。”贾喜春说:“哎呀,你那心眼就是太实在。人家陈松涛是造反派头头,那造反派的牌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就是冲,连你的话有时他都不听,何况我?咱这些老家伙还是往后边靠靠吧!”乔冠英说:“老贾,这我可得批评你,你那想法可不对头。对松涛我是了解的,他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只要你-一个心眼为生产,该提就得提,他还能说出别的来?”贾喜春眼珠子转了转说:“老乔,这些等你回来咱再细唠扯吧,眼下燃眉之急是线路器材不够用,一支线眼瞅着要停工待料了,怎么办?”乔冠英一听一支线要停,吓了一跳,它要一停可就要影响全场生产了。便说:“这么的吧,你到库里划拉划拉,把所有的材料先给一支线,不够的话,回头再想办法。”贾喜春得了乔冠英这句话,毫不怠慢,也顾不得外面风雨交加,喊了个司机就把轨道车开了出去。 贾喜春正想的得意,车来到岔路口上,突然略噔一下停了。由于司机刹车太急,闪了他一个趔趄,他正要冲着司机发火,只见陈松祷就像从天上掉下来一样,威风凛凛地站在了面前,不禁打了个寒战,但他毕竞是经过大场面的人,立时搭讪着说:“是陈队长呀,这么早就起来啦?真是朝气蓬勃呀!嘻嘻” “贾调度,你都睡不着,我还能睡安稳吗?哈哈…”“刚才想去找你,又怕耽误你睡觉。”贾喜春边说边注意观察着陈松涛的表情,当他那鼓眼泡什么也没发现的时候,便又接着说:“是这么回事,今天我值夜班,清早老乔就打来电话,让我务必把这些器材运到一支线去,我还寻思他早就和 ·105 ==========第106页========== 你商量好了呢。革命委员会马上.要成立了,大家都想抓紧时间修好线路,好献礼呀!” “你想的很周到啊。这些器材是为三支线准备的,贾调度你该知道吧?”陈松涛紧们着贾喜春问。 “嗯,噢,这我知道。”贾喜春闹了个倒憋气,稍颠了一下,软中带硬地说:“你]都是头头,谁说了都算,反正我听谁的都行。” “现在得听筹委会的,怎么能听某一个人的呢?”“是!是!”贾喜春狡黠地笑了笑。 “那么,现在就执行筹委会的决定吧!”说完,陈松涛跳上车向司机挥了挥手,命令说:“开三支线!” 轨道车正在起动,贾喜春急了眼:“别,别,我还有点事。”他慌慌张张地说,“你们先走,先走吧。”说完便往车下跳,一下没站稳,一头栽到路边的沟里。 “贾调度,你要小心点,别碰破了脑袋!”一个小伙子笑着喊道。 轨道车冒着风雨向三支线开去了,咯噔咯噔的车轮声,就像敲到了贾喜春的心上,他恨恨地爬起来,捡起甩到一旁的雨衣,瞪着一双鼓限泡,狠狠地说:“姓陈的,算你小子能耐。碰破头?走着瞧,反正不是我,就是你!” 陈松涛把轨道车送到三支线,御下线路器材,安排了专人看管,然后就返回了场部。一路走着,一路想着刚才发生的事情,心下暗想:“他还要来个先下手为强呢!”他和贾喜春的较量,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贾喜春一九六二年曾经犯过错误。那时他在林业设计院工作,苏修社会帝国主义撤走了专家,他保管的林业资源设计图纸突然被烧掉了几张,当时定了个责任事故,受到行政处分。他来到劲松山,经常吹嘘自已 ·106· ==========第107页========== 的一段光荣历史,坐过国民党监狱,在监狱里受过严刑,并且进行过斗争,后来越狱跑了出来。并且拉乔冠英做他的证明,因为那时乔冠英和他一起坐过牢,一起越狱的。乔冠英也承认确有此事,因此历次运动也没有追究。文化大革命刚开始的时候,贾喜春就以“老革命”的身份加人了一派群众组织,他上窜下跳,挑拨离间,专打“横炮”。到两大派群众组织实行革命大联合向走资派夺权的时候,贾喜春忙活的更欢了。他白天在这个组织里加点油,晚上又到那个组织里浇点醋,破坏团结,挑动分裂,被陈松涛领着革命群众当场抓住,好 一顿批判。自此表面上才稍微老实了一些。陈松涛把贾喜春的一言一行,都在自己脑海里过了一遍电影,越来越觉得贾喜春不像一个干部样子,离“老革命”更是差得很远。“应该费些力气查查,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人?”陈松涛这样想着, 一直走进岔线队办公室。 办公室里,挤了满满一屋子人,有的在写大字报,有的在写大字标语,还有的正在愤怒地讲着什么,只有老秦师傅叼着个烟袋不吱声。屋子里弥漫着呛人的叶子烟味。 张珍珠抬眼见陈松涛进来,忙站起身迎过来说:“松涛,快来给我们看看。你再晚来一步,这一批大字报就贴出去了。”陈松涛把大字报展开,细细地看起来,只见都是给乔冠英写的。有的写着:乔冠英和筹委会唱对台戏,决没有好下场!还有的写着:乔冠英要对造反派秋后算帐,必须接受批判!还有一张干脆勒令他回场参加批判会。陈松涛看着看着不禁皱起了眉头。 张珍珠着急地问道:“怎么样,这些大字报该贴吧?”“该贴!”陈松涛果敢地说。 “好,咱们马上行动。”张珍珠回身招招手。 ·107● ==========第108页========== “慢着1”陈松涛一摆手。“乔冠英有错误,应该对他帮助。但是,当前我们首先要弄清形势,找准主攻目标!” 满屋子的人顿时停住手脚,静静地等待着陈松涛说下去。“同志们,乔冠英没有参加筹委会扩大会议,他不知道筹委会的决议。问题是知道筹委会决议的人,为什么谎传情报,做这-~番手脚?在革命委员会即将成立的前夕,他这样做又是为的什么?” “对呀!”角落里有人嘁了起来。大家循声看去,只见秦师傅站起身接着说:“这想法对路!一支线并不缺材料,贾喜春也是知道的。我看,这贾喜春是想借这个事,挑动筹委会内部起矛盾,破坏革委会的成立!” “这个混蛋!”张珍珠喊起来,“我们差一点上了他的当。咱们给他糊大字报!” “好!”陈松涛走近桌旁说:“上级指示,革委会成立的第 一项任务就是要抓紧清理阶级队伍。让我们先烧起一把火。”说着提起毛笔,饱蘸了浓墨,张珍珠赶紧把大字报纸送上去,陈松涛写下了一行醒目的大字:“持续地猛烈地问阶级敌人发动进攻…” 识破诡计 两天以后。三支线在胜利地修建中。陈松涛领着岔线队的工人们风里来雨里去,连夜奋战。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使人们焕发了冲天的干劲,他们从来没有象今天这样斗志昂扬,意气风发。有的人估计光修平沙沟那座小桥也得三天工夫,可是,工人们苦干了一宿就把它修起来了。线路正飞速地向前延伸。 :108◆ ==========第109页========== 消息传到调度室,只恨得贾喜春牙根都发辩。文化大革命以来,他见陈松涛心明眼亮,很得人心,是个苗子,如果让他在劲松山站住了,将来对他很不利。他实指望在修三支线上陈松涛栽个跟头,成立革委会时进不去,可是眼瞅着他的幻想就要破灭了。前些天,他私运三支线的器材,满想能激起陈松涛和乔冠英的矛盾,可是没想到被陈松涛识破,抓住了他的尾巴点上了一把火,烧得他惊恐不定,坐卧不安。他也隐隐约约听到一些消息,说是马上就要开展清理阶级队伍,这消息就像晴天响了一个霹雳,吓得他心惊肉跳。他预感到末日来临了,陈松涛那一双犀利的眼睛早就盯在他身上了。他就更加急于搞掉陈松涛。他咬牙切齿恶狠狠地想:“姓贾的也不是省油的灯。” 吃过早饭,贾喜春就往小火车站走去。估计这阵乔冠英该从局里回来了,他想先给他捏上点咸盐再说。他正走着,突然见乔冠英背着挎包急匆匆地走来,心中一阵高兴,正要跑上去,忽然见陈松涛斜刺里走出来,便慌忙躲在一棵大树后边。 陈松涛热情地迎上去,拉着乔冠英的手说:“老乔,回来得好快啊!带回了什么指示?” 乔冠英高兴地说:“这回收获不小啊!我向局里详细地汇报了咱们革委会成立的筹备工作,领导很满意。军代表还当着我的面,一个劲地表扬你们在家里千得好啊!”接着又抱欺地说:“场里的情况,军代表也都和我谈了,我那个决定是错误的,回来准备好好地向工人们做检讨哩!” 贾喜春听着这句话,禁不住打了个寒噤。 陈松涛说:“是应该认真地想一想啊!正好,场里还有很多事情应该坐下来研究一下,有的要马上着手准备了。三支 ·109· ==========第110页========== 线还有点急事、我去一趟马上就回来,你先到场部,回头咱再细唠。” “这样吧,我先准备准备,下午咱开个筹委会,一方通,我汇报一下上级的指示,另方面,研究一下当前的工作。” “好。我负责下通知。”陈松涛说完就走了。 这时候,贾喜春从树后转出来,迎过去,打过招呼以后,就抢着说:“这事也怪我,光想着创进好成绩迎接革委会成立,工人们一反映说一支线缺材料,就把我急昏了头。”他知道乔冠英对这事不大满意,就假惺惺地揽了个过,抢先解释了一下。乔冠英当年确实曾和贾喜春一起坐过牢,一起越过狱,就因为这一层关系,见他又认了错,便没再往深里说他,只是说:“这事你本应该搞清楚的。” 贾喜春见这情况,心中-一阵高兴,乐颠颠地随乔冠英走进办公室,然后眼珠子一转说:“我也是为场里好啊!陈松涛可是做的太绝了,领着人呼呼啦啦给我贴了那么多大字报,还说这是阶级斗争的新动向!把我当成阶级敌人了。”说着凑到乔冠英险前,小声说,“其实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谁还看不明白,他整我是为的揪你,都说你是我的后台呢!”乔冠英眉头一皱,忙问:“这是谁说的?” “还用问谁说的,劲松山的人谁还不知道,说法还多着呢!说你在局里挨了批评,局里要撒你的职,人家陈松涛修通了三支线,为咱场立下汗马功劳,肯定要提升革委会副主任了。陈松涛在成立革委会的时候提出修三支线,目的就不纯,为的和你抢功夺权…” 乔冠英没等听完,突然一拍桌子,气愤地说道:“这是谣言!纯粹是谣言!说这话的人是别有用心!” 乔冠英怎能不生气呢!他对陈松涛的心迹最了解了。无 ·110- ==========第111页========== 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风暴席卷长白山林海的候,劲松山林场场长乔冠英思想上受到很大的触动啊!可是,开始他对这场运动并不理解,年轻的共产党员陈松涛领着群众起来造反,他有抵触情绪。是陈松涛白天领着群众批判他,晚上又和他谈心到深夜。他记得陈松涛常常对他说这样一句话:“群众批判你,是要批掉你头脑中的修正主义毒素,让你站在毛主席革命路线上,为无产阶级掌好权!”有-一天深夜,他俩刚刚谈完话,乔冠英还没有休息。突然,山洪爆发了,洪水卷着折断的树干和大量树枝从山上冲下来,冲击着森铁线路的一号桥梁,桥梁随时都有被冲塌的危险。乔冠英和大伙赶到那里时,影影绰绰见桥下一个人站在湍急的山水里,用杆子扒拉被桥桩阻住的树枝,这里黑灯瞎火的,多危险啊!乔冠英着急地喊起来:“谁?快上来!”只听陈松涛在桥下严厉地喊道:“叫什么,救桥要紧!”乔冠英脸一阵发红,二话没说,也跳进水里。陈松涛-一连三次劝他上岸,但他没有走开,一直干到山洪过去。共同的战斗,使他和造反派的心紧紧地贴在-起了。 贾喜春万万没有想到乔冠英会发火,剥削阶级的人生哲学使他在这里碰了个大钉子,只觉得脑袋-一阵阵发痛。他知道再说下去已经没有益处了,就借高下驴地说:“这话你要不信,就自己打听打听去。” 这时候,陈松涛一步闯了进来。贾喜春吓了一跳,忙说:“你们有事,我走了。”陈松涛也没理睬他,对着乔冠英说:“这几天,场里出了不少谣言啊!”说完话就钉住了贾喜春的脚步。乔冠英指着他说:“这不,贾调度也来汇报了。”陈松涛转身盯着贾喜春说:“噢,贾调度真是消息灵通啊!”他话锋突然一转,问道:“贾调度,你对这些谣言是怎么看的?” •111◆ ==========第112页========== “我?哦,别有用心,别有用心。”贾喜春嗑嗑巴巴地说着,转身就溜走了。身后传来陈松涛朗朗笑声。贾喜春咬牙切齿地说:“别高兴得太早了,你们等着吧!” 陈松涛把办公室的门掩好,对乔冠英说:“根据群众的揭发,这些谣言都是贾喜春一个人造出来的。” “是这样?”乔冠英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另外,群众还揭发了他不少反动言论。这不能不让人怀疑,他当金字招牌的那段‘光荣历史”是不是属实?”乔冠英慢慢地晃着头,说:“虽说开始不够坚强,可是后来也吃了敌人的苦头,越狱的时候,我是和他一起出来的。” “问题大概就出在开始。”陈松涛说,“马上派张珍珠她们去调查一下,必须查清他的来龙去脉。”乔冠英默默地点了点头。 势不可挡 七月二十六日晚上,松山林场通往卧虎岭的三支线胜利建成了。上级也批准了动松山林场成立革命委员会的报告。全场职工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深夜了,人们还在紧张地准备着明天的两件大事:庆祝革命委员会成立和三支线的试运。就在这个时侯,贾喜春悄悄地溜出了林场。他像一一条狗 一样,沿着墙根爬了一阵,然后四下里撒目,见没有人发觉,便拔腿向密林深处跑去。他磕磕绊绊地摸到三支线平沙沟桥下,掏出手锯锯断了一根桥桩,又简单地伪装了一下,悦又偷偷地摸回了林场。一路上,他不知跌了多少跟头,腿陆瘸了,脸划破了,他也顾不得疼,就像这些东西已经不是他身上的了。直到他回到家里躺在炕上,才觉得浑身火烧火斌地 、、112·. ==========第113页========== 疼痛,禁不住爹一声妈一声地哼唧起来。 第二天清晨四点钟,劲松山林场就沸腾起来了。锣鼓喧天,鞭炮齐鸣。街道两旁的墙上,到处贴满了鲜红的大字标语:热烈庆祝劲松山林场革命委员会成立!三支线通车试运是毛主席革命路线的胜利!俱乐部、办公楼一些高大的建筑物上,彩旗招展。一队队腰间扎着红绿彩绸的秧歌队、穿着民族服装的腰鼓队、扮着革命样板戏里各种角色的高跷队,敲着锣鼓吹着喇叭,紧张地演习着。穿着鲜艳整齐服装的红小兵正在排列队形。人人的脸上洋溢着从心底涌现出来的胜利的笑容。 队伍集合了,人们涌向车站,首先举行试运典礼。筹委会主任乔冠英首先在会上讲了话,在一阵暴风雨般的欢呼声中,三支线试运总指挥陈松涛跳上主席台,郑重地宣布:“试运开始!首先进行全线大检查!”台上台下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夹在人群里的贾喜春,心口跳得像敲鼓,脑袋胀得像块木头,还强装了一脸的笑容。一双鼓眼泡不时地向四面张望,他总觉得有人已经监视着他了,说不定在啥时候就要把他揪出来示众。他听到陈松涛宣布大检查,吓得一哆嗦,险些擁坐在地.上。他竭力使自己镇静下来,竖起耳朵,谛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各段线路检查结果。听着听着,他真的笑了。各段线路都报告无故障。他暗自庆幸自己伪装的巧妙,竟然瞒过了检查人员。他脒缝起眼睛,乐得抿嘴笑,得意地想象着将要发生的事情:当列车通过平沙沟桥时,桥桃断裂,·车翻人亡,什么乔冠英、陈松涛,统统都见鬼去吧!到那时革委会也不用成立了,陈松涛再也不能老盯着他了,这胜利,那胜利,都到桥底下胜利去吧!贾喜春正做着美梦,突然听到有人 ·113· ==========第114页========== 说:“贾调度,试运了,上车吧!”他一愣神,抬眼看见陈松涛站在他面前,吓得他出了一身冷汗,结结巴巴地说:“不,不,你们]去吧,你们去吧!”一边说着一边不自觉地往后倒退着。陈松涛跨上一步拉着他说:“贾喜春,你这当调度的,试运可也有你的责任哪!请吧!”这时候,旁边上来一个工人,半拉半拽地把贾喜春拖上了车。 列车一声长鸣,缓缓开动了。人们挥动着彩旗,欢送第 一趟列车。 列车开出车站,沿着山脚,向卧虎岭开去。随着一声声鸣叫,那车轮撞击道轨的有节奏的吭哐声也越来越快了。贾喜春坐在车厢里,这吭吭哐哐的响声震得他五脏六腑都要裂开了。他不时地望望窗外,脸上滚下豆粒大的汗珠子。他偷偷地看了陈松涛一眼,陈松涛正瞪着眼睛盯着他呢!他又赶紧扭转头,身上的汗毛一乍一乍的。 陈松涛看了看坐在身旁的乔冠英、老秦师傅,用眼晴示意了一下坐在贾喜春身边的两个工人,然后冲着贾喜春,单刀直入地说:“贾调度,你好像有什么心事吧?” “我?噢,没,没有没有。”贾喜春忙抹了一把汗说。“不,你有心事!”陈松涛肯定地说,“如果你现在向人民群众交代还为时不晚!”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贾喜春扭转头,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你应该明白。”陈松涛突然厉声说道,“前面就是平沙沟桥。”· 贾喜春听平沙沟桥四个字,剧烈地抽搐了一下,抬腿就要跳车,早被两个人紧紧地按在了椅子上。陈松涛站起来说:“贾喜春,党的政策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顽固到底决没 114◆ ==========第115页========== 有你的好下场!” 贾喜春偷眼望了下窗外,见桥梁标志从窗外掠过。突然狞笑了两声,恶狠狠地说:“我没有好下场,你们也好不了。告诉你们吧,桥桩我已经锯断,马上就要车翻人亡!”贾喜春刚说到这儿,列车突然震动了一下子,他惨叫一声,脸色死白,瘫倒在车厢里。车厢里爆发出一阵哄然大笑。 列车刚才刹车减了下速度,安全通过了平沙沟桥,义全速前进了。陈松涛踢了踢昏倒在车厢里的贾喜春说:“贾喜春,你睁开眼睛看看,胜利的列车是势不可挡的!”贾喜春睁眼看了看窗外急速向后闪去的山林树木,就像一只癞皮狗一样垂下了头。 原来,昨天晚上贾喜春从平沙沟一回到场里,就被工人发现了,人们报告了陈松涛。陈松涛一面派人严密监视贾喜眷,一面领人对全线进行了检查,发现了平沙沟桥梁被锯断的桥桩,连夜进行了抢修。当时没有惊动贾喜春,要让他自我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三支线试运成功了。列车徐徐驶进车站的时候,车站上欢声雷动。陈松涛跳下车来,大声地说:“同志们,三支线胜利通车,革委会即将成立,在我们欢庆胜利的时刻,万万不要松懈自己的警惕性。人民大众开心之日,就是反革命分子难受之时。贾喜春这个反面教员跳出来了。”随着他的贼声,老秦师傅押着贾喜春走下来。外调刚刚回来的张珍珠领头喊起了口号、在一片愤怒的喊声中,贾喜春就像一条夹尾巴狗 一样被押了下去。张珍珠领着一个陌生人走过来,对陈松涛和乔冠英说:“查清了,这家伙在国民党监狱里被收买,当了国民党的走狗,又搞了苦肉计,佯装越狱,实际是国民党有意放出来的,连乔冠英一块放出来,是为的给他涂上一层伪 ·115 ==========第116页========== 装。后来,他没来得及为国民党效劳,国民党就垮台了,他也潜伏了下来。”乔冠英听着这些介绍,气得眼珠子都发蓝了,恨恨地骂道:“这只披着人皮的豺狼:”张珍珠指着那个陌生人说:“贸喜春在一九六二年烧毁图纸是有意识的破坏。这是林业设计院搞专案的同志,准备详细向咱们介绍情况。”陈松涛握住那个人的手热情地说:“好啊!让我们携起手来,把那些毒蛇猛兽全部消灭干净!” 这时候,人群里响起了一阵鞭炮声。老秦师傅按照乔冠英的布置,把革委会的牌子抬出来,灿烂的阳光下,鲜红的字体闪耀着夺目的光辉。劲松山林场革命委员会成立了!乔冠英、陈松涛,还有其他革委会成员在人们的簇拥下,向会场走去。 ·116● ==========第117页========== 奔腾向前 工人孟令政 向阳机床厂造反大军负责人丁华一跨进总部办公室,正在里面刷标语的于大伟急得连最后一个标点也没顾得上打,就提着板刷-步迎上去问:“怎么样?”在场的其他人也都跟着围上来,向丁华投去问询的目光。 其实,人们一看到丁华那双含笑的眼睛,就已经猜到:双方达成了大联合协议!可是尽管如此,当丁华把她滑到耳前的短发往后面一掠,郑重地向大家报告:“根据双方协定,明天早晨八点钟举行敢闯兵团和造反大军革命大联合签字仪式”时,这间屋子里还是发出了一阵欢呼声。 于大伟一个急转身扑到桌前,把手里的板刷朝盛满墨汁的大海碗里一蘸,在刚才未及写完的一条大字标语“热烈欢呼我一两派革命群众组织达成革命大联合协议”后面,重重地打了个感叹号。 丁华快步走到于大伟跟前,看看晾在地板上的条条号召大联合的革命口号,心里猛然涌起一股热流。要道,就在昨天早晨,于大伟对丁华代表造反大军向敢闯兵团发出的大联合倡议,还是一个“坚决的反对派”。这个二十岁的小伙子怎么也不理解,丁华(他心目中的英雄,响铮铮的革命造反派)为什么要跟一度受走资派蒙蔽、围攻过她的那一小伙子人讲联合。 ·117· ==========第118页========== “小于!”丁华大姐似的用她宽的手掌在于人韦的肩膀上重重地一拍,指着眼前的标语说,“说说看,你是怎么想的!” 于大伟微红着脸,激动地回答:“斗争形势就是这么要求我们的呀!”小伙子-一点都没意识到,昨晚上丁华跟他讲的这句话,已经变成了他自己的语言。 “就是1”丁华的脸色立刻变得严峻了,“刚才我们得知,原定季度末出厂的一百台出口车床,因为没有及时调进钢材,很可能完不成。这是吴立人的义一次丑恶表演!这个走资派妄图利用被他篡夺的那一部分权力,往我们造反工人脸上抹黑,给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抹黑,这就从反面教育我们,无产阶级革命派联合起来进行夺权,是刻不容缓的了…来!马上把这些标语贴出去!”她说着,望望屋子里的战友们。 大家立刻行动起来… 一个戴着灰色呢便帽,架着宽边玳瑁眼镜的胖子,三步两步挤到桌前,拿起刚才写完的那条标语,见上面的墨迹未千,立刻大声嚷嚷起来:“嗨嗨,这下可耽误事了,墨还未干,怎么贴呀…” 于大伟横了他一眼,讽刺地说:“怎么,你老兄也着急了?刚才你不是说我写这些玩艺儿是糟塌纸张吗?” 胖子尴尬地放下标语,解嘲地说:“嘿,这个…谁料到他们‘敢闯”这么快就接受了咱的倡仪。哎,还是你小于有先见之明!” 丁华飞快地瞥了胖子一眼,一字一句地纠正道:“你说的不对,高非。小于刷出这些标语,不是有什么先见之明”,而是因为他相信我们两个革命群众组织一定会联合起来!”“对对,一定会联合起来…”叫高非的胖子说着抢了 ·118· ==========第119页========== 一·把笤帚,赶紧溜了出去。 丁华小心翼翼地叠起那条未干的标语,对于大伟说:“今天晚上战宣队要在大礼堂为庆祝大联合举行文艺演出。你赶紧写几张海报贴出去。另外,再刷一条这样的标语:抓革命、促生产,打退走资派的新反扑!’” “好的!”于大伟一回身,刷地展开了一叠白纸。丁华满意地看了他一眼,立刻向门外奔去。 丁华冲下台阶,没走出儿步,忽听得有人大声喊着她的名字向她跑过来。 丁华赶忙收住脚步。跑来的是一个头戴旧军帽的小伙子,她并不认识。 “丁华同志,”小伙子气喘嘘嘘地跑到她跟前,没头没脑地说,“这真太好啦!” “唔?”丁华一时间弄不清他的意思。 “我是说,我们联合了!”说着他-一把扯下他那写着“敢闯”两个字的袖章,往丁华面前一递,“给你,做个纪念!”丁华接过袖章,未及开口,小伙子马转身跑开了,他的身子擦了一下路旁缠着草绳的树干,上面的积雪立刻纷纷扬扬洒落下来。 丁华把袖章装进兜里,急匆匆地向前走去。 厂部大楼门前,人声鼎沸。这里,人们正提着浆糊桶,拿着笤帚在贴标语。啊,鲜红的大字标语,映着雪地、背松、给厂区增添了多少喜气呀!丁华兴冲冲地把自己手里的那条标语展开,立刻有人跑过来,和她一起把它贴到最显豁的地方。 其实,人们不仅在贴,有人也在随手撕掉一些与大联合气氛不合拍的大字报和标语口号。“造大”战士抡起扫帚,对 ・119 ==========第120页========== 著一条派性十足的褪了色的标语猛扫儿下,扫落的纸片顿时象败叶一样被凤吹散了。突然,人们听见一声大喝:“不许动它!” 随着喊声,一个象铁塔似的汉子冲了过来,他的左臂上戴着惹眼的“敢闯”袖章。 拿扫帚的“造大”战士愣怔了一下,和悦地向他解释说:“你看,我扫的是造反大军的标语。” 那个大汉用手指着另一条标语,仍旧气势汹汹地说:“我是说,不许动它!” 他手指的那条标语只有“谨防上当”四个字,在众多的大字块中,实在不很显眼,难怪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 拿扫帚的“造大”战士正想说什么,猛然被人推到-一边,只见于大伟腋下夹着一叠红绿相间的海报,怒冲冲地闯到大汉面前。 “同志,你难道还不知道么,”于大伟尽量克制着自己说:“我们两个革命群众组织已经达成了大联合协议!”没想到大汉冷笑一声:“这和我有什么相干?” 于大伟奇怪地问:“雅道你不是‘敢闯兵团”的战士?”大汉说:“以前是,现在还是!” “对,我们现在实现大联合了!”于大伟没有注意他的们气。 “不对,应该说我们让你们吃掉了!”“谁说的?”于大伟一皱眉,显然他着急。“别装了,这连你们的人都不否认:”“没有的事!”于大伟几乎喊起来。 “不,不能这么说!”丁华说着走上前来,“大伟,他的话 ·120· ==========第121页========== 不是没有根据的。” 于大伟吃惊地看着丁华,简直不敢相信自已的耳朵。“看看!”大汉指着丁华说,“连你们的头头也不敢否认嘛1” “这些天我听到了一些流言蜚语,”丁华目光灼灼地看着大汉,接着说,“有些事情比这还要严重得多哪!” “晤?”这下轮到大汉吃惊了。 丁华不容怀疑地说:“就是这样!所以,老雷同志,我很同意你这条标语:谨防上当!’我们大家都要警惕:不要上了躲在造反派队伍里的一小撮阶级敌人的当!” 听了这话,老雷怔了一下。他挠了挠头,若有所思地在大字报前站了一会儿,忽然推开人群,头也不回地走了。一阵沉默,大家焦急地望着远去的老雷。丁华侧目一望:不知什么时候高非出现在人群里;一丝奸笑,正掠过他的嘴角。当他发现丁华的时候,忙把一只手放在嘴边… 丁华跟于大伟贴完海报,赶回总部办公室时,里面已经被战宣队员们挤得满满的了。听得出,大家对刚才接受的这个新任务一为即将实现大联合的两派革命组织的群众演出,感到十分兴奋。 突然,有人叫了一声:“哎呀,小敏不是外出了么!”“可不,这怎么办哪,小敏还是小歌剧的主演呢!”人们 一下子都着急起来。 战宣队长老顾说了声“糟糕!”把手指一下插到他那蓬松的头发里,眉头上拧成了一个大疙瘩。因为离演出时间只剩下两个来小时了。 “老顾,”一直站在后面的丁华,这时忽然喊了一声,挤到前面去,“小敏不在,就让我替她完成这个任务吧?” ·121· ==========第122页========== “你?”一老顾一下子把眼晴睁得老大。丁华笑吟吟地问了句:“怎么样?” 有人马上大声提醒说:“你忘了,老顾,咱们了华可是个老文艺骨干哪!” “排小歌剧的时侯她还常给小敏作辅导呢!”义有人补充 了一句。 人们活跃起来,有的说:“怎么早没有想到?”有的说:“可不,除了丁华,别人真完不成这个任务!”… 在这片欢乐的吵嚷声中,原厂工会宣传干事,自称是这个战宜队“义务导演”的高非,心里头简直欢喜得发狂。因为小歌剧里有些唱词,显然是敢闯兵团的人不能接受的,如果这些唱词由造反大军的第一号人物在庆祝大联合的晚会上亲口唱出去,那就无异于向对方组织的群众示威和挑战,整个剧场就要哗然…因此,当他看到老顾还有点犹豫时,禁不住在一边插嘴说:“我们的主要负责人亲自登台,这正是我们诚心诚意和他们‘敢闯’实现大联合的一种姿态,我个人 表示完全同意!” 听了他这番话,丁华冷然一笑:“这一点我倒没有想过!”于大伟也跟着币了一句:“既是诚心诚意,还要做个姿态 干嘛1” 高非张了张嘴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老顿向乐队的同志打了个招呼,屋子里很快就响起了小 歌割热烈的旋律。 人们惊奇地看到,他们的丁华,这个两个孩子的妈妈,这个深受三千名“造大”战士拥戴的革命闯将,一眨眼的工夫,·就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那神情,那动作,那声音,可不就是小歌刷规定的角色,在丁华翩翩起舞的时侯候,人们甚 122+ ==========第123页========== 至觉着她那略显高大的体魄也变得小巧起来。 “怎么栏,小敏不行吧?”战宜队长老顾兴奋地捅了于大伟一下, “那你方才还犹豫呢!” 于天伟故意地蹬了老顾一眼,随后又给他一拳,转身就到大礼堂忙乎去了。 于大伟-一走,高非马上伸长脖子从后面凑近老顾说:“我早就说过,丁华不应当到工厂来摇手柄,一个天才演员就这么…咳,不说了,我去打壶水,你可关照点丁华,让她留着嗓子到台上去唱嘶。”说完抓起暖瓶-一溜烟似地跑出去了。 小歌剧排练完了,有人带头鼓起掌来。老顾高兴得不等丁华从集体造型中下来,就跑过去握住她的手说:“嘿呀,你可真行,简直是…精彩!就是有几句唱词怕是让你给忘了。” 丁华习惯地把滑到耳前的短发往后面一掠,认真地说:“老顾,我是觉得这些唱词有问题。”“唔,有问题?”老顾不出得吃了一惊。 丁华说:“是呀,比知‘造大工人志气高,革命生产一肩挑’这一句,就显得我们很不谦虚嘛。至于‘我造反大军威名震,红旗一展天地惊”这样的唱词,简直就是在自吹自擂,完全抹杀了其它群众组织的作用,既不利于两派团结,又不符合客观实际,如果不改掉,将会造成很坏的影响。”老顾一摸头顶:“嘿呀,亏你提出这个问题,这些句子不改可真不行!” 高非拎着暖瓶一脚跨进门来,听到老顾后面这句话,一下站住,吃惊地问:“怎么,要改词?” 老顾说:“要改,不改不行呀。” 123・ ==========第124页========== 高非顾不得放下手里的暖瓶,急忙走过去说:“不行,没有时间了:大礼堂里已经坐满了人,就等着看戏了!”丁华平静地说:“你的意思是,不做改动,就这么演?…把手里的暖瓶放下再说嘛。” “嘿呀,我看…”高非自觉失态,慌忙把暖瓶放下,躲闪地说:“这得大家拿主意了。” 丁华仍旧平静地说:“现在就是要听听大家的意见哪!”“其实,要叫我看,”高非到底憋不住了,“几句唱词嘛,改不改都可以,改了,人家未必引起注意,不改恐怕也没人留心,反正大伙看的是戏,对于唱词,一向就是马马虎虎。”老顾马上反驳说:“这怎么行,发现了问题不纠正这可是个原则问题欧!” 在场的大多数“造大”战士都认为这些唱词必须改过来,也有几个人担心时间来不及了。 丁华看看手表,大声地说:“现在是五点半,离演出时间只有半个小时了,大家马上集合,到大礼堂去,这个唱词问题,老颐,就让我来处理吧。”老顾信任地点了点头。人们立刻向门外涌去… 正是-一九六七年早春时候,虽然天气还很冷,可是谁都会感觉得到,这里充溢着热烈的气氛。你看,走过厂区中央大道的人们],都仿佛在追赶什么,跨着急匆匆的脚步;这里那里,都有人在借着从附近的建筑物里透出的灯光张贴刚赶写出来的标语;从远处的大礼堂里不时传来海涛似的激昂的 歌声… 丁华大步走在战宣队的队伍旁边,-一条粗线毛围巾团在手里。但是就这样,她还是直觉得面孔热得发烫。 ・124 ==========第125页========== 此刻,她的心情是怎样的激动啊!为了紧跟毛主席的伟大战略部署,“无产阶级革命派大联合,夺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的权”,这些日子她做了多少细致的思想工作,又进行了怎样尖锐、激烈的斗争啊!无产阶级革命造反派要展开夺斗争,就必须大联合。作为一个革命群众组织的负责人,她想到两派联合以后的斗争前景,更感到无比振奋。大联合的实现,对每个革命造反派都是一种巨大的鼓舞! 一阵疾风吹来,掀开墙角上刚贴上去的一幅标语的一角,丁华忙走过去,用手把它抚平,按牢。等到她拿起手来,赫然闪出四个大字:“…共同对敌:”这是“敢闯兵团”的战士们贴的。丁华不由得在心里喊了声:“好!” “丁华同志在这里吗?”一辆大卡车“哧”地一声停住,司机打开车门,探出身问,兜起的雪尘直往人身上扑来。丁华立刻迎上前去,和车上的司机紧紧地握了握手,“怎么,这就走吗?” “就走,”听得出司机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豪迈气概,“明、天卓晨保证你拿到钢材。你还有事么,丁华同志?” “没有。祝你们的战斗获得全胜,用革命生产双飞跃的成绩迎接‘五一’节!”丁华微笑着说。 “哼,放心吧,管叫他吴立人哭鼻子!”坐在司机身旁的助手得意地说。 丁华看不清这位司机助手的脸,可是听这熟悉的声音,看他头上那顶旧军帽,丁华认定这个人就是白天送她袖章的那个小伙子。于是,丁华无限激动地伸过手去,和他紧紧地握了握。 “回来见!”司机说着“嘭”地一下关了车门。“回来见!”华往后退了一步。 ·125◆ ==========第126页========== 汽车开动了,雪亮的车灯光柱:直射前方。 一辆,两辆,三辆…八辆大卡车,一辆不少!丁华轻松地吁了一口气,赶紧去追赶走远了的队伍… 战宜队员们]从礼堂角门进入后台。尽管留给他们做演出准备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可是大家还是一下拥到大幕两边,争着掀开幕布往台下看去。丁华自然也不例外。当她看见两面绣着“造反大军”和“敢闯兵团”金色大字的火红战旗并列在会场正,曾经度对立过的两个组织的群众挨肩坐在一起(虽然有些人还有些拘束),整个大礼堂里洋溢着一一片团结战斗的热烈气氛时,禁不住-一阵激动,立刻转过身轻声向左右的战友们说:“同志们,抓紧时间,准备演出!” 刚刚在场内贴完标语的于大伟一个箭步跃到台上,他觉得有个情况必须马上向丁华说-一下。-一进化妆室,他就着急地问一个已经化了妆的女宣传队员:“看见丁华没有?”没想到,话一出口,立刻引起了一阵哄堂大笑:原来那个人就是丁华!于大伟满脸通红,赶忙趁高非不在屋的机会,把丁华拉到一边,小声说:“刚才有人看见,高非手里拿着暖瓶溜进吴立人的办公室,在里面呆了足有十分钟的工夫。我看,准又是领旨去了。” 丁华沉思地点了点头:“你说的很对,我们两派一联合,吴立人这个死不改悔的走资派的末日就到了。这个客观形势决定他非要捣乱不可。他和高非具体谈了些什么,我们不知道,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一定是和当前的大联合有关…”这时,高非正拿着暖瓶-一边给人们倒茶,-边讨好地说:“这是上好的龙井,又润嗓子又提神哪!” 于大伟瞥了高非一眼,憎恶地说:“这个小丑!看来,他是死心塌地要替走资派卖命啦!” 126・ ==========第127页========== 丁华沉思地说:“牠们之间的关系不那么简单哟!”“对,吴立人几次要提高非当厂工会副主席嘛!”“还不只是这样,据有关部门的同志揭发,可靠的材料证明:吴立人在四清运动中还扣压了一份从外地转来的检举高非的材料。把这些现象联系起来,不是很能说明问题吗?” “是呀…”于大伟眯起眼睛,认真地思索起来。“小于,我看从现在起你就留在台上,注意高非,监视他的行动!” 在丁华和于大伟说话的时候,响起了清脆的铃声。紧接着,在一片热烈的掌声中,报幕员精神抖擞地走到台前,朗朗地说:“庆祝敢闯兵团和造反大军达成大联合协议文艺演出,现在开始!” 幕,缓缓地拉开了。十儿个战宣队员簇拥着一面红旗,跳着轻快的舞步,出现在舞台上… 丁华从二道幕旁走过。她侧目往台下望了望,啊!台下是张张笑脸,连过道上都挤满了人。她一回身看见高非正擎着一只茶杯谦恭地站在自己跟前。 “丁华同志,喝杯茶吧?” 丁华看着举在眼前的茶杯和这样一张面孔,感到一阵厌恶。她不动声色地推过茶杯说:“我喝过了。” 高非随即绽开笑脸,表现关切的样子说:“这些日子,你真是太紧张了,大家都很担心你的身体呀!” 丁华笑了笑,语意双关地说:“你不也是很不轻松吗?”“嘿呀,咱俩的责任不同,根本不能相提并论。”高非连连摆手说,“就拿今天晚上来说,我不过给大伙倒一倒水,你却要替小敏登台演出,事前没一点准备,连我都为你捏一把汗哪。” ·127· ==========第128页========== 丁华意味深长地用话敲打着高非:“怎么,你对我这场演出这样不放心哪!” 高非忙不迭地说:“也可能我这是多虑。不过,小歌剧原来的唱词就够你对付的了,要是再改上几个地方,到时候就怕” 在舞台的另一侧,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小敏!丁华不慌不忙地把高非手里的茶杯拿过来放到近前的桌子上,盯住他问:“怎么不说了?” 高非嘻笑着说:“咳咳,我这都是跟着瞎操心呀!”“不,你的这个提醒对我一点都不是多余的。”丁华说完,看也没看高非-眼,就向舞台另一侧走去。 “怎么,不认得了?”丁华来到发楞的小敏跟前,含笑地问。 “怎么能认得出,简直就是另外一个人啦!”小敏带着明显的夸张说。 “别调皮,你们的外调怎样?” “喏,”小敏从挎包里抽出一份材料,递到丁华眼前。丁华立刻走到一边,翻看起来… “老丁,你们辛苦啦!”丁华翻阅到这份外调材料的最后 一页时,背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她回头一看,是敢闯兵团的负责人老郑,悄悄地走到后台来了。丁华笑了笑,来不及说别的,忙把这份材料递过去说,“老郑,你来得正好,这份外调材料,请你看看!” “高非?”老郑看过被调人姓名,点了点头,“这个人我算熟了,方才我们兵团战士老雷反映了他不少情况,我正要找你谈谈哩!” “」华,谁备上场!” ·128· ==========第129页========== 老顾走近来,压低着嗓门,催促道。 “好的!”丁华应了一声,飞快地掠了一下头发,抱歉地瞅了瞅老郑,走了, 她快步走到二道幕边,正遇上躲在角落里的高非那孤疑的目光。丁华鄙夷地一笑,一转身迎着一片掌声,走上台去了。 “丁华?!”一束红光打过来,坐在前几排的观众(他们大都是敢闯兵团的战土)惊疑地叫出声来。 高非早躲进二道幕后面。台下是一番什么景象,他看不见,也不想看见。此刻,他关心的唯一的一件事,就是丁华的唱词,因为他向吴立人拍着胸脯做出的保证能否实现,全看丁华对原词怎么处理了。因此,他所有的官能,除掉两只耳朵,现在对他都没有意义了。对了,如果心跳和呼吸可以停止的话,那他为了能扑捉到丁华唱出的每一个字,也会让它们停止下来。 造反工人志气高,革命生产一肩挑… 台前传来了丁华豪放的歌声。 高非心里猛然往下一沉:因为丁华把原词的“造大战士”改唱成了“造反工人”。听到台下响起了一片热烈的鼓掌声和叫好声,一股惊慌和绝望的情绪顿时袭上高非的心头。“完了!”他心里喊了一声,两腿一软,整个肥胖的身体颓然地蒋了下来… 投在幕布上的丁华健美的身影,现在在高非的心里引起了这样的憎根,以至在一刹间,他真想豁出全身的力气一下子扑过去。可是,这个想法在他的脑海里只那么一闪,就把 ・129 ==========第130页========== 他吓坏了,因为那样一来,台上台下的人就会马上大喝一声,一拥而上,当场把他捉住…他掏出手巾,心神慌乱地擦了擦黏腻腻的脸和脖子。突然,他发觉丁华还有儿句唱词没有唱完就用了一个拖腔,紧接着不知为什么又来了一个“亮相”。 “忘词了!”高非先是一楞,随即一下跳了起来,顷刻紧张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丁华,你听我说,”他紧靠着幕布,声音忽然嘶哑了,“下面的唱词是:‘我造反大军威名震…’” 忽然,乐队奏起了高亢的间奏曲,把他提词的声音整个儿给淹没了。于是他忘情地扯开喉咙,一迭声地向丁华喊叫起来:“我造反大军威名震…我造反大军威名震…”台前的丁华早已经听见高非的声音,这当儿,她猛地向乐队一挥手,乐曲声嘎然而止,顿时,大礼堂里只听见一个疯狂的喊声:“我造反大军威名震…” 一时间,台下的观众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有不少人都站了起来… 丁华震怒地挥手一劈,厉声命令道:“把破坏大联合的家伙揪到台上来!”人们也震怒地喊道:“对,把他揪上来!”台上台下响起了一片愤怒的呼喊声。 于大伟和老顾满面怒容,一人拧着高非一只胳膊,把高非扭到舞台中央,猛地往前一推,高非一个踉跄,把他的玳瑁眼镜跌落到地上。 未及丁华开口,-一个戴着“敢闯”袖章的人“蹭”地一下跳到台上,正是今天下午差点和于大伟闹翻的那个老雷,只见他怒不可遏地指着高非的鼻子向大伙说:“嘿,就是这个 130・ ==========第131页========== 坏家伙,兵团成立不久,他就跑来说,‘造大’有许多错误,乒团的观点是正确的,他不好立即退出造大’,实在是‘身在曹营心在汉'。以后就经常跑来煽风点火制造两派革命组织的对立情绪。就在前天一早,他跑到我们那儿唉声叹气地胡说什么敢闯兵团和造反大军联合之日,就是被吃掉之时!大伙听听,他这是打的什么鬼主意,嗯?” 石激起千层浪!大礼堂里人头攒动,群情激愤。人门纷纷提出建议和质问: “让他坦白交待…”“说说,谁是你的后台!”“把吴立人也揪到台上来!”有人带头喊起口号: “打倒党内一小撮走资派!”“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胜利万岁!” 站在舞台上的丁华,这时再也制不住自己激动的感情,她扬手把她滑到耳前的短发往后面一掠,用力喊了一声:“同志们!” 大礼堂里霎时安静下来。 丁华跨前一步,大声地说:“同志们都记得,有关部门的同志曾经揭发,吴立人在四清运动中扣据过一份从外地转来的检举高非的材料;同样,大家也知道,吴立人无论是当时还是现在都矢口否认有这件事情。现在我们有确凿的证据证明,吴立人确实犯下了这样的罪行:高非原名高鹏飞,曾任国民党的少校谍报队长,是个地地道道的历史反革角分子!”人门象被激怒的雄狮一样大吼起来。高非早已站立不住,跌倒在台上。 “我们还查明,”丁华提高声音继续说:“原来,吴立人根 ・131 ==========第132页========== 本不象他自己所编造的那样,是在他进行绝食斗争以后,敌人在对他无证可查的情况下把他放出来的。不,他是一个可耻的叛徒,当时审讯他的就是这个高非!” 这时候,敢闯兵团负责人老郑几步从幕后跨上台来,领头喊起了口号: “打倒叛徒、特务!打倒死不改悔的走资派!”“无产阶级革命派联合起来!” 台上台下响起了一片动人心弦的口号声。 丁华望着沸腾的会场,一股强烈的热流猛然涌上她的心头,她情不自禁地放声说: “同志们,毛主席亲自发动和领导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已经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向党内一小撮走资派夺权的时候来到了!让我们学习上海工人阶级“一月革命”的精神,团结一心,高唱《国际歌》,奋勇前进吧!” 丁华豪壮的话音一落,老郑马上领头唱起了《国际歌》。立刻,从千百人的胸膛里进发出雄伟、浩大的声音,激荡着会场内外。 歌声中,原来并列在会场上的两面火红的战旗慢慢地交 叉在一起… 团结起来到明天, 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 雄伟的《国际歌》声震动着每个人的心弦。 了华只觉得自己的声音,溶进了一股洪流般的巨大声浪之中,这声浪正磅礴地奔腾着向前冲去… ・132・ ==========第133页========== 特殊合金钢 解放军某部刘兆林 红日刚跃东天,我就急火火地向一里走去。厂里的钢,简直就象木材厂的木头:钢柱、钢条、钢管、钢锭,堆成山,垛成垛。就连那些钢屑,也左一堆锯末子,右一堆侧花子似的。看着它们,胸中越发象炼钢炉似的了。我顺手拣起一块小钢块,不住地掂着,仿佛要把它放进灼热的胸瞪里,一下子炼出特殊合金钢来。其实,我是掂量着怎祥成立-…个“三结合”实验小组… “教导员一一倪大姐!”一个熟悉的,但冷丁又来不及辨别的声音冲进了我的耳朵。谁呢?回头一看,半轮红日透过装卸钢材的巨大天车架,把红艳艳的霞光洒在一位穿蓝工作服的女工身上。哎呀,那不是我日夜想念的小何吗?我大步迎上去:“小何,毕业啦?” “嗯,是毕业啦!”她给我敬了个礼,忙又伸过双手。嗬,还钳子以的有劲,把我的手都握疼了。她是昨天晚上到家的。刚下车就到车间干了个夜班。我和她一块走着,这会儿正是工人们陆陆续续上早班的时候。一路上,这个对我说:“向厂里建议一下,把小何分给我们车间!”那个向我讲:“跟领导说说,让小何到我们车间来。”慢慢地,竟把她围上了。 ·133 ==========第134页========== “别争,也别抢,哪来回那去!”一张矿石般红褐的脸,应声在人群中露出来。这是小何的师傅和入党介绍人、五号电炉炉长吕铁。他拨开众人挤进来,扯过小何就是一阵端详:“行,行啊!老倪,这可是我们五号炉的人,好不容易盼回来,别给弄飞喽!” “这话说得有理,我举双手支持!”人群里又应声露出一张白细的脸,紧接着,便是长年趴办公桌趴得微微弯曲的上半截身子,是研究室的技术员孙山。没等他把细高挑的身子挤进来,小何却迎头就是一句:“这话说得没理,去哪儿得听党安排。”一下子,大家都楞了。吕师傅眉头一皱,片刻,语气变了:“我也同意。小何是工人阶级的新一代大学生,哪儿需要就到那儿去!依我看,孙山他们研究室更缺她!”孙山一时竟结巴起来,支吾道:“这,这是领导的事,咱可管不着。”说完,故意看看表,走了。吕师傅也看看表:“金华,下了班到家去!”然后,也和大家一块匆匆走了。孙山这几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使我立刻想起一件往事:大前年,北京一个大学来厂招生,正好我这个革委会办公室主任管这事。选谁呢?许多人都想到了八何。她是刚纳新的党员,又是出色的炼钢工人,有一股闯劲。不管党组织交给她多困难的工作,出口就是一个字:“行!”也不管工人求她办什么事,只要她认为符合革命利益,出口也是一个字:“行!”所以,人们曾给她送个外号叫“小行师傅”。我把让这位“小行师傅”上大学的事跟吕师傅一说,吕师傅一拍大腿:“我代表五号炉,举四十双手支持!”于是我就推荐了她。孙山听说了,就找我提意见:“金华初中没念完,炼钢炉上又 转了三、四年,学那点ABC早就当饭吃了,念大学简直是闹 着玩!”他又推荐一个进厂不久的“老高三”,其实,那个“老高 ".134· ==========第135页========== 三”倒是真把ABC都忘光了。我严厉地批评了他,他还不服 气。拿到工人中一讨论,大伙都同意小何。他又说:“大学课程那么摊,我看她自己也不愿意去。”我找来小何,当着孙山的面问:让你上大学去,行吗?”小何咔地就是一个字:“行!”我又故意说:“大学课程可难学啦!”她把头一扬:“难怕啥,工人上大学,是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中涌现的社会主义新生事物,共产党员就是要知难而上!”孙山气得一扭身走了:“那就走着瞧吧!”.… “教导员,想啥呢?”小何的问话声把我从沉思中唤醒。我说:“想着怎样胜一个硬仗!” 她眼睛一亮:“什么硬仗?”“昨晚,上级把试制一种急用援外特殊合金钢的任务交给咱]厂,厂党委叫我负责抓。”她眉毛一扬:“太好啦!”“好是好,正愁呢!” 她眉头一蹙:“愁什么?”“愁缺人呀!全广五分之二的工人、干都、技术人员和设备都抽去充实新厂建设了,尤其搞这类钢种设计的技术人员,只剩老田和孙山两人,艺田又在治金部学习,.光一个孙山,我能不愁吗?” 她眉头一展:“不用愁,有群众呢!再说,我…”“你?刚毕业,能行吗?” 她辫子一甩:“行!我和孙山学的是一个专业,参加打这次硬仗,和大伙一起干,不就是最好的实习吗?” 我反问了她一句:“实习倒好,可你忘了?他在‘走着瞧”呢?” 。她手一挥:“我这样做,既是从工作出发,也是让他走着 瞧瞧!” 我又试探地问:“那,你自己的意见,工作岗位定在哪呢?” ◆135· ==========第136页========== 她头一扬,十分严肃地望着我:“我要永远和工人哳傅门在一起。”语气一转,“但是,眼下的任务很紧,我要求暂时到研究室孙山那个钢组!” 我胸中哗地冲起一股潮水。社会主义的新大学啊,你给我们小何这只虎安上了翅膀,使她不仅敢闯,而且敢飞啦!我一把攥过她的手:“好小何,咱」就让他走着瞧!” 二 图 “三结合”试验小组当天下午就正式成立了:小何、吕师傅、孙山和我,我是组长。办公室就设在孙山那个屋。我立即召开小组会,动员说:“这种援外特殊钢,两个月交货。万事开头难,咱们先定定作战方案吧!”说到这,我期待地望望大家。 孙山先说了:“任务嘛,是相当紧的啦!不过,有倪主任负责,又有金华参加,”说到金华,他把语气放慢了,“金华是新型工人大学生,我很想从她身上学点东西。欢迎金华先说说!” 这个孙山,明明是“走着瞧”,他却非说向人家学点东西。说起来,他这反面文章正面作的毛病也不是一天半天的啦。他念高中时,就和小何的叔伯姐姐订了婚。可是一考上大学,又想把这门婚事蹬掉。要蹬就直说嘛,可他偏要编个花筐让你钻,说什么“我是富裕中农家庭出身,和你配不上。”气得小何直说姐姐:“这号人,一年土,二年洋,三年不认爹和娘,不用他蹬,你早该蹬了!”,虽因种种原因没蹬成,小何也从未管他叫过半句姐夫。他当了研究室的技术员以后,把积累的每一点资料都锁在自己的柜子里,明明是准 ·136 ==========第137页========== 备拿来当提拔工程的资本,生怕别人看去,他却偏说:“没什么价值,别浪费别人的时间。”气得小何说:“如果说他技术上有一套,那么他的名利思想就可以说有两套。”当然,文化大革命和批林批孔运动使他有了一些进步,但他世界观的改造抓得不紧,一遇新问题,总自觉不自觉地犯老毛病。想到这,我不由得把目光从孙山身上移到吕师傅脸上,我俩又不约而同地把目光移向小何。小何没推辞,也没解释,却突然就是一炮:“那挡不住,欢不欢迎都要说!”然后盯住孙山,“我认为,首先,设计指导思想必须符合毛主席关于要打破洋框框,走中国自己工业发展的道路’的方针。就是说,别象过去有些人,一搞就是爬行主义。我们要改变-一下非用进口元素不可的作法,用我国富有的元素来设计。打个不恰当的比喻:妙菜,一般都用葱花炸锅。但是,没有葱花,大蒜也行嘛!当然,钢的试制是非常复杂艰难的事,绝不会象妙菜那么容易。” 我和吕师傅放心地点了点头,同时发现,孙山脸上掠过 一丝掩饰不住的惊奇。他欠了欠身子:“金华,你真不象工农兵大学生!”为了不使人看出自己的惊讶,他赶忙把身子又仰回来,还没坐稳,小何却突然又是一炮:“孙技术员,我为什么不象工农乒大学生呢?” 孙山镇静了一下语气:“因为你能掌握一些合金钢的理论,并且还有一点自己的见解。” 小何目光犀利地盯着孙山:“那你是不是说,工农兵大学生就没有什么理论,有理论就不是工农兵大学生呢?” 孙山立刻觉得自己说话欠妥,忙又欠了欠身子:“啊,噢,不能这么说,但一是一一”还没等他把拉得长长的“是”字后面的话说出来,小何却突然大笑起来,笑得孙山尴尬地 ・137・ ==========第138页========== 眨了眨眼。在他眨眼的工夫,小何恢复了严肃:“可我确确实实就是一个工农兵大学生啊!至于你为什么说我不象,先不说这个吧,也请你谈谈设计指导思想!” 孙山正式发言了。他故意把字咬得标谁些,好象在这些小的方面,也不能象小何那样,带着浓重的家乡口味:“指导思想嘛,金华说了。她能谈出一些理论上的东西,这很可喜;可是,如果光是谈谈倒没什么,要做出来,两个月,这不可能。我和她同校、同系、同专业,但在研究室多干了十年,我也曾试着这样搞过,可是三年都没搞成:” 小何当啷又是一炮:“路线不对头,怎么能搞成呢?”孙山不耐烦地打断小何的话:“援外任务紧急,暂时还得采用进口元素设计,这么办,咱们有经验,免得失败。” 小何有点火,她接过孙山“免得失败”四个字:“按你的指导思想设计,即使成功了,也是失败。因为高价进口合金元素,这等于伸着脖子让人家卡。拿这样卡出来的元素去设计援外钢,我们怎么能认为是胜利昵?” 孙山反驳道:“现在是火烧眉毛,我们不能不分时机,不顾人力,不看条件地空谈思想,空谈胜利!”小何打断了孙山的话,当当当地来了一阵排炮:“对毛泽东思想就是要坚决照办!如果说时机,现在批林批孔轰轰烈烈,时机大好嘛!如果说人力,领导重视,群众支持,人力充足嘛!如果说设备,虽然支援新厂一部分,还是比文化大革命前好得多嘛!”小何话音一落,吕师傅马上站起来。“我说说.”他瞪大细眯的眼睛,先是慢慢地:“要讲元素理论,我说不出四五六来,可我懂思想。”头两句话,他还平静,就象他炼钢时控制炉温一样。随后,他激动了,就象他喊着要提高炉温那样,“不管它什么情况,我们工人总得按毛主席的思想炼钢!拿 ·138● ==========第139页========== 让人家卡脖子卡出来的元素炼援外钢,那是什么思想?按这个思想炼,我们心里不好受!”他一挥手,“我支持金华的意见!”就坐下了。 我又紧接着说:“用一点外国的东西也不是不可以,问题是立足点放在什么地方,这是个路线问题!” 孙山连忙解释说:“我并不是说不要路线,我是觉得,恐怕有困难一” 小何接过“难”字:“不是恐怕有困难,而是确实有困难!图省事,那容易,照书本抄就行了。如果总是这样抄下去,我们的钢铁事业怎样去发展呢?毛主席关于‘走中国自记工亚发展的道路’的思想什么时候去实行呢?” 孙山无可奈何地苦笑了一下:“那好,那好,按你的办!”我立即表态说:“指导思想就按小何的意见定了。明天开始研究具体方案。大家好好准备…下,把所有智慧都拿出来,为一”还没等说为什么,孙山却乘我咳嗽一下的工夫说:“倪主任,我爱人病了,得请几天假。” 节骨眼上,缺角的戏这不是更难演了吗?但一想,这又能难往我们吗?“好吧!”我一挥手说,“我们一定炼出特殊合金钢,为工人阶级争气!” 三 孙山打太极拳似的来了这么一手,小何肩上的担子可就重了。一散会,我就叫住她:“还行吗?”她毫不减硬地说:“行!死了张屠户,照样不吃混毛猪。咱们可以办业余‘钢校’嘛,通过办‘钢校’把群众发动起来,什么办法都有!”吕师傅一听要办“钢校”,乐得咂起了嘴:“好,这可对了 139 ==========第140页========== 我的心思!”她们师徒俩这么一说,别提我心里多高兴了,我说:“那咱们就商量一下‘钢校’怎么办吧?” 小何拦住我:“教导员,孙山请假面有文章。我最了解他,他最不愿和别人合作,尤其不愿和工人合作。看方才那情况,不会是我大姐有病,一定是他想躲在家里己搞。把他这文章作完后再商量办‘钢校’的事不迟!” 我和吕师傅都同意这个看法。一核计,晚上我便和小何先到孙山家去了。刚到门口,听孙山在发牢骚:“…三年半大学,鸭子听雷,还不缓没缓过劲来呢,就想一鸣惊人!”是说小何呢!小何压住火,敲开门,进了屋。她亲切地望着自己的叔伯大姐,从挎包里掏出一袋水果:“大姐,听说你病了?” 她大姐一愣:“没有哇,今天还上班了呢!” 小何收住笑,刷地把脸转向孙山:“你为什么说我大姐病了?”“这是我们家庭的事,不用你管!” “我管的是组里的事!”“你还不是组长!” “所以,我就以组员的身份管,你明天必须上班,接受工人师傅的教育。”“恐怕,需要接受教育的不光是我!” “还有我,我喜欢工人的教育。我哪点做得不够,也欢迎你批评教育。但是,你在最缺人的节骨眼上,编造理由不上班,这可不对!” 孙山有点紧张,连忙解释:“我一我不是消极怠工,我是想在家里搞,然后再请你们研究!” 果然没出小何所料。她有点激动地望着孙山,好-一会儿才说:“孙技术员,我们三结合’小组不单是个组织形式,勇重要的,它是知识分子同工人相结合的生动课堂。工人傅们,无论政治思想还是业务技术,都有我们学不完的东 ·40 ==========第141页========== 西。不愿和他们在一起,而要躲进小屋自己搞,这是不相信工人呢,还是想同工人比试,你自己清楚。这方面的苦头你不是没吃过,文化大革命后你也尝过这方面的甜头,应该继续前进才对,可你是否考虑过,这是倒退!” 孙山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来,我趁热打铁说:“老孙,毛主席已经告诉我们,‘倒退是没有出路的”,要同工人相结合才能前进…” 这时候,吕师傅按着约定好的时间来了。我说:“全组人都在,咱们商量一下办业余钢校”的事吧?”小何建议说:“就以咱们实验小组为骨千,吸收有实践经验的工人参加,除了互教互学,孙技术员和我还可以在理论上作点辅导嘛!” 小何的话完全出乎孙山的意料,他不知所措地说:“‘钢校”办不办我管不着,可我没资格给工人作辅导,我得老老实实接受再教育!” 小何热情而又成恳地说:“再教育一定要接受,但把自己学到的一点知识贡献出来,工人也是欢迎的,这也是同工人相结合嘛!”说着,她把眼光投向吕师傅。吕师傅使劲榼了搕烟灰:“‘钢校”一定要办。金华她爹活着的时候,我们俩时常说:‘新社会的孩子们]都有一帮同学,咱们活了半辈子,连半拉同学也没有。往后,咱俩互相拉扯着,一块学文化,学政治,学技术,不就是同学了吗?咱们一边学,一边搞革新!’她爹临咽气还对我说:‘铁大哥,争口气!”大前年金华上大学去,我也一再嘱咐说:‘毛主席让你到他的身边念大学,你的同学可就遍全国了。要好好学,回来好为建设社会主义多作贡献。’为这个,去年她妈得了重病,倪教导员出差去北京,我都没让她给金华请假回来看看。照看她妈的事,都叫我闺女包了。”吕狮傅越说越激动,“今儿个就把心里话全说了吧! ·141· ==========第142页========== 你孙山,念完了大学,可你过去对工人学文化出过一分力没有?‘没资格’?你是怕搞辅导耽误你的时间,怕提高了别人显不出自己!”他激动得挥起了手,“我说孙山哪,你可得好好学毛主席的教导,知识分子不和工农相结合,行得通吗?!”这席话,象风,又象雨,虽然是冲着孙山说的,也说得我心里直滚热浪。我看着孙山,他脸红-一阵,白一阵地变化着,没有反驳,却低下头说:“那就试试看吧!” 四 一办业余“钢校”,调动了群众的积极因素。十几个配比方案都试验一遍,要在以往,至少四个月。可现在,一周就干完了。连孙山也吃惊得一周来没说几句话。这天下午,我正和孙山谈着样众的威力,小何和吕师傅拿着检验的结果回来了。我兴致勃勃地问:“怎么样?” 吕师傅看看小何,小何又看看化验单:“都不行!”“搞科学试验很少有一帆风顺的,一定不要半途而废!”我给小何鼓了鼓气。孙山要过化验单一看,十几个配比方案 里加进去的A1成份,一是点儿也没有。他探询的目光开始在 我们几个身上游动起来。看看小何手上小葡萄粒似的血泡,义瞧瞧吕师傅眼里蜘蛛网一样的红丝,慢慢地,话也一句两 句地乡了,象是自言自语,又象是跟谁唠嗑:“美国用的是E1 和F2,苏联用的是F2和E1,日本也是用这两种元素,咱们想用 A1和M2,…不行哪…” 吕师傅眼里的红丝更红了:“孙山,你这是什么意思?”孙山说:“我是随便背背资料,重复重复金华的话。”小何接过来就是一句:“我的话还没说完。”她加重了语气,“过去四 ·142 ==========第143页========== 个月的工作,现在依靠群众,一周就干完了,这难道不是非常令人满意的结果?” 孙山把语调放得很轻:“可是,实践证明,这不过是令人满意的无效劳动而已…” “铃一一!”一阵突知其来的电话铃声打断孙山的话。我抓起话筒:“是呀!啊?好!好!”放下话简,却象栋起了钢锭,我重重地说:“同志们,任务又提前了半个月!” 这句话却成了孙山的一根支柱,他声调又高起来:“这 回,就算A1失败的原因明天就能找到,还得解决呢!假设后 天就能解决,还有几十个周期的试验,还要投产治炼,还需成批加工呢!时间只剩一个月,硬不改变方案,那么谁能拿出办法来呢?” 我明确地表了态:不同意改变方案,眼下,没有现成的办法,必须依靠群众来想办法!小何坚决地说:“我同意!立即发动群众‘开塞’!” 吕师傅明白小何的意思,他马上赞同说:“倪主任,那咱们‘钢校’就‘开塞’吧!” 我也听懂了吕师傅的话。前几天,我们结合学习《关于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的问题》,研究了法家著作《商君书·开塞》。这篇文章里,把冲破复古、倒退、因循守旧的思想罗网叫“开塞”。所以,几天来我就把解决思想问题叫“开塞”了。于是,我就按小何和吕师傅的话决定了。 业余“钢校”的教室,今晚就设在轧钢车间的休息室里。学员们正抓紧开课前的时间,谈论着一天的新闻。一个跟孙山熟悉的工人凑到他身边:“孙技术员,听说试验失败了?”孙山点点头。“听说任务也提前了?”孙山又点点头。“那为什么不赶紧研究失败原因,还研究‘开塞”呢?”孙山笑了一 ·143· ==========第144页========== 下:“怕是因为我提了意见!步 那个工人误以为是孙山提议学的,便说:“那你先说说研究‘开塞’的体会吧!”说着把书从衣兜掏出来。孙山脸一下红了:“我…”“别谦虚啦,你念书不少,那天你给我们讲,‘优选法’讲得呱呱的,这篇文章能不会?不会还能提议大家学?” 一时弄得孙山不知说什么好:“…我是学理工科的!”这个专爱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工人还问:“小何不是跟你学的一个科吗?” 没等孙山回答,“钢校”校长吕师傅站起来宣布:“现在开始上课,首先由金华讲一讲她研究‘开塞’的体会!”小何正在给·个老工人补手套,听吕师傅宣布上课,马上放下针线从一伙师傅当中站起来,亮开了大嗓门:“…奴隶主贵族的复古、倒退、因循守旧的思想行为,严重地阻碍了社会发展的道路。所以,法家商鞅把它叫作‘塞”。开塞,就是要冲破旧思想的罗网,打开这种堵塞…”忽然,吕师傅故意问:“研究儒法斗争经验,能不能和我们试验特殊钢结合起来 呢?” “怎么不能呢?法家主张奋发、自强;儒家是畏外、媚外。我们就是要在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指导下,古为今用,狠狠批判林彪尊儒反法、崇洋媚外思想,冲破这种思想的束缚!”她感情变得深沉了,“我们工人阶级是历史上任何家也无法比拟的,什么样的艰难险阻使工人后退过呢?在瑞金,我们不怕敌人封锁,背木炭、挑铁砂,硬是让小炉子流出了铁水;在延安,我们不颜敌机的轰炸,用手抠出泥土里的弹片,硬是让小炉子流出了钢水;在上海,我们不畏苏修的刁难,硬是咬牙炼出了‘争气钢。现在,面对两个超级大国,如果我们没决心拿出自己特有的合金钢去支援第三世界 •144. ==========第145页========== 国家的反霸斗争,就是一种屈服倒退行为,这和我工人阶级的性格是格格不入的!” 听着小何这一番带火夹钢的话,我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接着,满屋全是掌声了。孙山先是脸红,然后也跟着鼓起来。我等掌声一停息,就把试验失败和任务提前的消息,以及孙山提的那一连串问题,统统交给了大家,然后才叫大家听孙山作辅导。孙山被小何如火似钢的话所冲击,所感染,情绪不象以前了,他说:“…金华的体会很深刻,下边 我再讲一下A的性质,这是金华和我共同研究的,讲漏的地 方,请金华补充。”他很有感情地说,“A1是我国富有的金属元 素,它的特点是熔点高…”吕师傅是炼钢炉长,对温度最敏感,他马上插了一句:“那是不是没熔化?” 孙山摇摇头:“炉温已达到了熔点。”他继续讲,“它的比重大,比一般金属都大…” 小何手里拿块A1,不住地掂着,想着,一失手,咣啷 一声掉进桌边的水桶里。她忽地站起来:“孙技术员,看, A:掉进水里就沉底了。A,的比重比钢水还大,往钢水里加 一定也得沉底。炉底的温度比炉上低得多,准是沉到炉底没有化!” 吕师傅一拍大腿:“对,炉底的温度低呀!”这回孙山竟没有接头:“那怎样才能化呢?”锻钢工人说:“用锤子砸呀!砸碎了就容易化了!”炼钢工人说:“当炉温提到最高的时侯加呀!” 我停下刷刷记录的笔:“老孙,群众真是英雄,你看提出了多少好办法!” 孙山自愧地点点头:“对!对!”然后,也启发人家想办法了,“再开开‘塞’,想想怎样能减少试验周期?”“孙技术员,前 ·145 ==========第146页========== 几天我跟你学的那个经过革新的换作方法行不行呢?”是让孙山谈“体会”的那个爱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工人说的。小何和孙山眼睛同时一亮,异口同声地说:“有门儿,闯 一下试试!” 五 小何说得太对啦!群众一发动起来,真是什么办法都有。那些个难题,连同二十八页日历,被我们一鼓作气,刷刷刷地就拿下来了。明天,再做最后一个周期的检验,后天就可以正式投产了。瞧吧,下班时间马上就要到了,可我们几个都象忘了这码事,还一个劲地忙:着。此时,要数孙山忙得最起劲了,他在用多干点工作的行动弥补着以前的过失。但他多华来参加劳动不认真,冷丁独立操作,免不了有些吃力。看他,光收拾一下实验室的环境卫生,就累得满头是汗。叫他款-会儿,他也不肯,弯腰又把地下那盘明天的试验用料端起来,朝窗台边走去。我看他端得吃力的样子,以为想搭在窗台上歇歇呢,忙去帮他端,他却-·猛劲放上去了。啊?他又一猛劲端了起来!我一步跟上前喊道:“小心,窗下 是废料堆!” 他应声答道:“知道啦,没事!”紧接着双手-一抬,一·盘子料随着话音哗地倒进了窗外的废料堆。当我又气又急又没法批评地告诉他,倒掉的是试验用料时,他脸刷地白了,立刻又渗出大颗大颗的汗珠。小何和吕师傅也跑过来。·看着窗下那 一堆形状大小、色泽都差不多的钢块,我脑瓜子嗡嗡直响。不在明天以前把试验用料鉴别出来,按期完成任务就成了一句胡话。可是,一块一块地做切片化验鉴别,十天也做不完 ·146 ==========第147页========== 了。望着就要落下去的太阳,我的心象被红钢锭烫着,难道任务就只有推迟了吗?我极力镇静了自己:“咱们冷静一下,想想办法!” 孙山满是汗水的脸上现出自责、焦急、内疚相交织的复杂神情,他挠着头,团团直转。 小何眼里忽地象跳出一团火花:“上次锻钢车间混了料,为了抢时间,听说用的是‘火花鉴别'法!”吕师傅说这法可以,小何便拉着我,一股风似地跑到锻钢车间。哎!真是心急又遇顶风船,会火花鉴别的那几位检验员,除一名到五十里外的乡下送女儿插队落户外,其余都支援新厂建设去了。时间已经六点,我果断地做了这样的决定:小何和吕师傅立即去乡下,向那位检验员请教,明天中午以前务必这回。 后半夜了。我刚合上眼,外面响起了哗哗的风雨声。我怕夜班工人不注意,再弄出个意外情况把料堆弄乱,连忙从床上爬起来,连雨衣都没披,拔脚就往厂里跑去。~进厂,搭远就看见有人提灯在钢料堆旁挪东西。坏了!我边跑边喊,“别动…”风雨把我使足劲喊出来的声音吞没了。 跑到跟前,意外的情况把我惊呆了:吕师傅一手撑把伞,一手提盏马灯,迎风而站。脚下,一台电动砂轮嗡嗡转着;小何蹲在砂轮旁,一·束束钢花,从她那双不知怎么受了 ·伤、凝着血污的手中飞出来。她咬着牙,使劲地磨着。湿淋淋的脸上,也不知是汗水还是雨水。五十里路,他们是怎么赶回来的啊!我这个从不爱流眼泪的人,眼睛却忽地湿润了。我刚想伸手拉起她,-双突然从我身后伸过来的手已把她拉住。孙山也跑来了!他颤着声地问小何:“这法行吗?”行!” “这手行吗?”“行!” ·147· ==========第148页========== “这雨行吗?”“行!”“不吃饭不行啊!”“行!” 行,真行啊!这只添了翅膀的小老虎啊,什么样的困难能阻挡住你的飞行呢? 孙山跟里闪出了亮晶晶的泪花:“金华,行就教我吧,今后我就象你这样干,也请你‘走着瞧’吧!”小何眼里也亮晶晶地一闪:“让我们互相帮助,共同向工人师傅们学习吧!”说着,她把孙山拉到伞下,自己站在风雨里,手把手教孙山干起来。我和吕师傅会心地笑了。 六 在即将出钢的电炉前,吕师傅把大手一挥:“出钢!”话音刚落,我身后腾地跳出一个人。定眼一看,是小何!只见她那双缠着绷带的手,紧握一根钢钎,使足全身力气向出钢口撞去。 瞬间,钢水象一股金色的瀑布,哗哗哗地向钢水包泻去。那耀眼飞舞的钢花,仿佛是从她身上放射出来的。她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望着:蓝色的工作服上,戴-一枚金灿灿的像章。没有红星的军帽下,一张青春焕发的圆脸,两根搭肩的短辫一工人的本色,军人的姿容,年青女共产党员奕突的神彩。啊,她不就是一块特殊材料炼成的合金钢吗?谁要走着瞧就瞧吧,刻在我心头的只有两个字:她行1 ·1484 ==========第149页========== 把特尔小老蔡 王世美 一九七三年的二月里,一场惊天动地的暴风雪,袭击了科尔沁草原。 在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运动中,党组织从红卫兵的战斗行列里接收人党的新党员一北京来科尔沁草原插队落户的知识青年巴特尔小老蔡,在暴风雪中,和他的马群一起,失踪了… 在暴风雪袭来的前四十八小时,盟、旗气象服务台、站,准确地发出了暴风雪袭击的紧急警报。 在祖国边疆的罕山脚下,巴布利合公社乌兰图格大队团支部书记巴特尔小老蔡负责的牧铺上,小老蔡和他的战友李平平,正围坐在蒙古包里的火炉旁,学习讨论革命导师列宁的重要著作《帝国主义是资本主义的最高阶段》和伟大领袖毛主席的有关论述。忽然从他们自己特别制造的半导体收音机里,传来了盟广播电台发布的暴风雪袭来的紧急警报。巴特尔小老蔡马上对李平平说:“走!咱们赶快把马群拦回来,加固糊圈栅栏,准备迎击暴风雪!” 李平平听罢,说了一声:“好哩!”就跳起来,要往蒙古包 ·149 ==========第150页========== 外钻。小老蔡招呼住他:“回来,平平,你的枪呢?”平平一笑,脸红了,说:“呀,又忘了!” 小老蔡早从蒙古包“哈那”①上,取下了自己的半自动步枪,搬动了-·下枪机,检查了一下枪膛单醒着的子弹,对 本平平说: “咱刚才还学习列宁和毛主席论帝国主义,分析认识我面对着的社会帝国主义的本性,加深理解毛主席亲自制定的党的基本路线,你,怎么能又忘了’呢!…”李平平红着险,枪上肩,俏皮地阿巴特尔小老蔡打了个立正,说:“是,首长同志,我记住啦!” “快走吧,淘气包!” 两个年青的战友,说说笑笑,~一起钻出蒙古包,合拢着手掌,各自召唤起他们的马儿来。“阿拉腾巴拉!一阿拉腾巴拉!”®“布日古德!一布日古德!”③ 从远处的草滩上,“峡咴”几声嘶鸣,撒着欢儿跑来两匹骏马。一匹火红的铁旋风宝马,就是巴特尔小老蔡的名唤“阿拉腾巴拉”的坐骑,一匹长鬓抖撒的青骢马,就是李平平的坐骑,名唤“布日古德”。 两个年青的战友,马上策马奔腾在草滩上,经过-一场猛烈的追逐拨拦,很快把从四千匹骏马中挑选出来的,准备应征军马的那群整整二百匹铁旋风良种宝马,从广袤的草滩上圈拦回来,赶进了宽大的马棚栅栏,然后,就用皮绳、麻绳, ①哈那一一蒙语,蒙古包的支架墙壁。 ②阿拉腾巴拉一蒙语:金虎。此处是马名。 ③布日古德一蒙语:鹿。马名。 ·150 ==========第151页========== 细固棚兰上的篱笆杠杆,加固着牧铺上的包房和草垛,紧张地进行着迎击暴风雪、抗灾保畜的准备工作,经过十几个小时的紧张战斗,整个牧铺,在暴风雪袭击面前,己经是固若金汤。 暮色降临了。草原上吹起的风,卷来了暴风雪袭来之前的腥腥气味,这时候,两个年青的战友,才又问到蒙古包里,点燃了牛粪火炉,烧着奶茶,准备开晚饭。可是,奶茶刚要滚开,巴特尔小老蔡又跳起来,对李平平说: “呀!平平,我还得马上到二十九号牧羊点上去看看。那里,呼和老阿爸到兄弟旗县交流改良细毛羊的先进经验去了,只留下孟根托娅老妈妈和金花小妹妹,她们那里几百只细毛羊,抗灾任务不轻,还不知她]知不知暴风雪袭击的警报呢,我去看看吧,你在这里好好守护着!” “行!你去吧!”平平说。 就在这时候,忽地,包门开了,一股冷风过后,一个黑影从蒙古包外钻了进来,是公社:牧业助理韩桑布,在暴风雪前,匆匆地赶来了。 “嘿嘿,小将们,赛音白奴!①你们好啊!” 李平平马上热情地招呼他:“呀!韩桑布,您来啦!”韩桑布盘腿大坐到火炉旁,摸了一把老皱的脸,转动着 一双小眼睛,瞅了啾李平平,又瞅了瞅小老蔡,说:“嘿嘿,天上要刮风,地上要降雪,我最惦着你们,我不来帮忙,谁来?嘿嘿,这-一路,好冷啊!”说着,他把-一只油污的手,从蒙古袍子的大襟底下抽出来,手里攥着一·个还剩半瓶酒的酒棒子,大拇指头正紧摁着瓶嘴儿。他“嘻嘻”一笑,嚷着: ①赛音白奴一蒙语:好吧。 ·151· ==========第152页========== “嘿嘿,来,小将们,搁两口、白酒好啊!”说着,把酒瓶子放到小桌上,又伸手从衣兜里掏出一封信来,喷着难闻的酒气,递给了巴特尔小老蔡。信是老支书巴雅尔写来的:小老蔡和平平: 孩子们!兹介绍公社韩桑布助理,前往你们牧铺协助你们做好抗灾保畜的准备工作,并向你们传达暴风雪袋击的警报。 今年最大的一场暴风雪,就要袭来了。你俩,要努力做好军马牧铺的抗灾保畜工作,要百倍提高警惕,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 小老蔡,你是中国共产党党员,在暴风雪袭击面前,要牢记党的基本路线,挑重扫,坚决完成战斗任务,要为革命多负责任!… 小老蔡一看这封信的字迹,就知道是老支书托大队会计员格根塔娜代笔写来的。格根塔娜的汉字写得十分俊秀,她在写信时,还有一个细致的习惯,落款不仅注明年月日,而且要注明上午下午几点几分。这一封信,也是如此,注明是多个小时以前写出来的。从大队营地到这里,才四十里路,骑马不用一个小时就到了,韩桑布怎么整整走了差不多 一天呢? 小老蔡问韩桑布:“韩桑布助理,您是什么时侯离开大队 营地的?” “嘿嘿,人约是下午吧…”“这封信是什么时候交给您的?” “嗯?嘿,大概是,可能是今天上午吧…”“您来得怎么这么迟?” 152 ==========第153页========== “嘿嘿,小老蔡,天气冷,心里急,走迷路啦!…来来,先调两口白酒再说:”韩桑布支唔着。 “不!”小老蔡拒绝了韩桑布的邀请,又问池:“您是从大队营地来的吗?” 韩桑布小眼睛滴溜一转,吞吞吐吐地说:“是,是呀,嘿嘿!” “唔,四十里路,您骑马走了十多个小时,把紧急警报变成了迟到消息…” “嘿嘿,总还没晚嘛,还是我韩桑布惦着你们,不辞辛苦,来协助你们进行抗灾准备来了吧?哈哈!” 巴特尔小老蔡盯了他一眼,韩桑布躲闪着小老蔡的视线,伸长脖子,又稠了一口白干酒,搭通着说:“嘿嘿,小老蔡,这回抗灾保畜的战斗,你可要打一场漂亮仗,我在公社里,说话虽然不占地方,可我多次提过你,是一个好苗子、接班人,应该加紧培养往上提拔。嘿嘿,这一回迎战暴风雪,你可要经得住考验,千万不能砸锅,特别你这牧铺上的马,全公社,全旗都有名,青一色铁旋风良种宝马,一匹可就价值千金啊!…” 小老蔡说:“最主要的,我们一匹铁旋风,胜过苏修一辆坦克车!” “啊哈,那是!那是…”韩桑布说。 苍茫的暮色,已经完全降临到草滩上了。蒙古包外,暴风雪开始沉闷地呼啸起来,砂粒似的雪花,象雨点子似的,敲打着蒙古包上的毡顶,包顶上挂着的罩子灯,闪闪地播曳着,包正面小书柜上的马蹄表已经指到晚上八点钟了。小老蔡和李平平交换了-一下眼色,就一同走出了蒙古包,到拴着乘马的马圈里。李平平商量了一下,嘱附了平平儿句话,小 ·153· ==========第154页========== 老蔡就拉出他的火红的铁旋风宝马,向着暴风雪呼啸的茫茫草原驰去。 暴风雪,已经在草滩深处,卷着巨大的雪旋,暴烈地呼号起来。当巴特尔小老蔡跑完二三十里风雪草原的路,飞奔到二十九号牧羊点一孟根托娅老妈妈的收羊点时,暴风雪仿佛变成了惊天动地的海啸。他急急忙忙赶到羊舍前,没有跳下马,就被-一副景象惊呆了:在这里,羊圈的接羔暖棚,被大风刮断了纤绳,正要倒下去,几十只新接下来的细毛羊羔儿,眼见就要被压死。孟根托娅老妈妈,死劲地拽着刮断了的纤绳,阿拉坦其其格①也帮着拽,母女俩倒在雪地上,死也不放开紧攥着的纤绳。 暴风雪,凛烈刺骨的暴风雪,吹麻木了她们的手脚,刺透了她们的身子骨,她们还是死劲地攥着断了的纤绳头。阿妈对十七岁的女儿说:“咱娘儿俩,死也要抓住这条纤绳!”“对,阿妈!队里的细毛羊羔儿,一只也不能糟损!”她们坚持着,搏斗着。看见这情景,小老蔡飞一样地跑到暖棚里去,用他宽厚的肩膀,狠一使劲,倾斜欲倒的篱笆暖棚马上正过来了。腾出手来的孟根托短老妈妈和阿拉坦其其格,马上欢跃起来,把断了的纤绳一道又一道地拴牢加固,然后才跑进暖棚里来,抹着泪花儿,不断地说着感激的话。小老蔡呢,马上腾出肩膀,跑到暖棚外,去检查重新加固了的纤绳。奇怪!为什么断了的纤绳竟齐刷刷的象刀割的一样呢?这时侯,借助手电筒的光亮,小老蔡又突然在雪地上发现一个闪闪发亮的小物件,原来是一个崭新的、还散着酒气的酒瓶盖儿,他忽地一下子想起了韩桑布那个掉了瓶盖儿的 ①阿拉坦其其格一蒙语,直译为:金花、在科尔沁草原蒙汉兼通的地区,这样的名字,可以通叫。 154・ ==========第155页========== 酒棒子,便马上跑回暖棚,问孟根托娅老阿妈: “刚才,咱们公社的牧业助理,老韩桑布来过吗.”“来过。”啊妈回答说。 可拉妇其其格说:“还检查了一遍暖棚羊舍呢。”“他没说暴风雪要袭来吗?”小老蔡间。 “他快醉死啦!净喝酒,又要喝茶,闲呆了大半天,那还顾得上干正事!”阿拉坦其其格不满地说。 小老蔡脑子里,马.上闪过了-一个又-一个惊叹号。奇怪!韩桑布既来到牧羊点上,为什么不报告暴风雪要袭来的警报?到了二十六号牧铺,为什么又隐瞒他来过二十九号牧羊点?而且,他的酒瓶盖儿,为什么又偏偏失落在棚瑙外断了的纤绳下? 奇怪!奇怪! 巴特尔小老蔡的限前,马上又闪现出罕山林场那个目光炯炯的看林老人。去年夏天,巴特尔小老蔡,在罕山深山里赶马,碰上了这个英雄老人,在霍林河边上露宿的那个夜晚,老人给巴特尔小老蔡讲过一个十分牡烈的故事,引起了巴特尔小老蔡的深思… 看林老人讲他们奴隶艾里①第-一任党支部书记铁术尔巴根惨遭国民党胡子头金山杀害的血案,有一个重大问题,被聚精会神听故事,刨根问底问情由的巴特尔小老蔡发现了一那是在解放战争最初的日子里,奴隶村翻身奴隶的好带头人铁木尔巴根,带领着全“艾甩”十八个持枪的基干民兵中的十七名武装民兵,警卫着二十多辆勒勒车,在行动绝密的情况下,选择一条最隐蔽的草海小道,给解放军前线部队 ①奴隶艾里一奴隶村。 ・155・ ==========第156页========== 运送支前给养,结果,还是遭到了仇人金!一一奴隶主、大牧主德力登的亲兄弟,国民党胡子头红眼狼的伏击。为了保卫翻身奴隶支前的物资,十名民兵守护着勒勒车转移了,而由铁木尔巴根带着六个持枪的基干民兵作掩护。他们和金山的百八十号美式装备的国民党土匪展开了激战。在这场激烈的血战中,英雄的民兵战士打死了土匪几十名,直杀得敌人横尸遍野,然而我们的队长铁木尔巴根却壮烈栖牲了!其他战士不明下落,此后就转战各方了。在匪军妄图追剿勒勒车队的时候,旗大队赶来了,全歼了匪军,只可恨逃脱了一个受伤的金山… 一胡子头金山1,是怎样侦知绝密行动的奴隶村支前的勒勒车队的?他]为什么又在那个最险峻的地段上,那么精心地安排了一场伏击战?巴特尔小老蔡刨根问底,了解到,当时知道那次护送勒勒车队绝密行动的人,还有一个持枪民兵,在临出发前,被留下来,在反动妆主德力登的门前放监视暗哨,没有和勒勒车队-一起行动,这个人就是韩桑布…韩桑布后来从村干部一直当到旗土产公司副经理,犯了走资派错误,又和老婆哈腾琪琪格一起弄鬼,把两个十来岁的孤儿收留到家里,既领取社会福利救济费,又使换活奴才,坏事干了很多,在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运动中,受到革命群众的批判斗争。但是,因为他总是痛心疾首地表示认罪,表示要痛改前非,在运动后期,又主动要求到基层来接受锻炼和改造。因此来到了巴布力合公社,担任了牧业助理。这段情况,巴特尔小老蔡作为群众代表在公社参加领导班子整风时,已经了解到了。但是,当他从看林老人那里听到韩桑布的那段历史情况以后,更进一步了解到,韩桑布后来找的老婆,那个和他一起,把孤儿弄来当奴才使的哈腾琪琪格,竞 ·156· ==========第157页========== 然就是反动收主德力登的亲生女儿,国民党胡子头金山的亲侄女。因此,巴特尔小老蔡怀疑韩桑布就是二十年前造成那桩血案的内奸。所以,他听完看林老人的故事以后不久,就亲自打马,“”跑到公社党委,直接找到那民呼书记,建议成立专案组,审查韩桑布的那段历史。在“一打三反”运动中韩桑布正是重点审查对象,因此,在公社党委的直接领导下,韩桑布的专案组很快就开始工作了… 小老蔡一边问着孟根托娅母女,一边思索着这一连串的问题,联系到今天韩桑布几乎是和暴风雪-一起来到,以及刚才在这收羊点上发现的情况,他更感到问题的严重。因此,他又惦挂起自己的牧铺和李平平来,他决定马.上打马回去。当孟根托娅老妈妈煮好了奶茶,摆满了一桌子奶食点心,请巴特尔小老蔡吃晚饭时,巴特尔小老蔡婉言谢绝了。他匆匆跳上马背,向着自己的牧铺,飞驰而去。 从打小老蔡离开牧铺,李平平就照着小老蔡的叮咛,警惕地守卫在收辅上。他或靠着干电池制动的警报灯竿站会儿,或从马棚栅栏到牧铺草垛巡视一番。当巴特尔小老蔡回来时,他亲热地迎上来,十分高兴。 “韩桑布现在在哪儿?干什么呢?”小老蔡一跳下马,就问平平。 平平说:“他喝得烂醉,在蒙古包里打‘呼噜呢!”小老蔡皱皱眉,望着呼啸的暴风雪,又想到孟根托娅老妈妈,她们羊舍棚顶上的积雪,如不及时扫,是会把羊舍压塌的。于是,他决定自己独力坚守马场收铺,让平平再去支援 ·157· ==========第158页========== 孟根托娅老妈妈,帮她们去扫除羊舍棚顶的积雪。 平平同意了,马上:就去拉自己的马。小老蔡也把自已的乘马拉到圈棚里去,准备喂上。可是,他马上又发现一个新情况,忙问李平平: “平平,韩桑布的马呢?怎么不喂上?”“他没有骑来吧?” “没骑马?那怎么能!”说着,小老蔡送走平平,自己去找韩桑布。 干净温暖的蒙古包,被韩桑布篇得酒气熏人,小老蔡弄了半天,才把他弄醒,问他:“您的马呢?”韩桑布斜着白眼,说:“在!在!” 小老蔡喊着:“快起来!把马牵来喂上,要知道马是国家的财产!” “嘿嘿,哎!…”韩桑布抹了一把嘴上的粘液,坐了起来。 小老蔡盯着韩桑布问他:“今天,您去过别的牧羊点吗?”韩桑布一征,吞吞吐吐地说:“嘿嘿,没,没有啊…”小老蔡看着韩桑布那惊慌失措的脸,从衣兜里掏出那个酒瓶盖来,噗地按到桌子上那个缺盖的酒瓶口上。 “嘿嘿,正好!…瓶盖吗,反正,反正都是-一样的…”韩桑布顿觉全身发紧,却干笑着接下去说:“嘿嘿,我,醉啦,醉啦,呶,我的小马,还,还在马棚栅栏背阴那边拴着呢。吓,我忘了牵来啦,我就去,就去牵来,你帮我喂上!…他说着,缩着长脖子,向蒙古包外钻了出去。 这已经是半夜两点多钟了,漫天风雪,铺天盖地,好象大海卷起的巨浪,正在淹没着茫茫草原。 韩桑布浑身发冷,趔趔趄趄走近他的马。那巴卷毛黄膘 ·158。 ==========第159页========== 马,早已饥寒焦烦的够呛,他现在毛手毛脚地走过去,那马仿佛看见了一个怪物,紧张地竖起两只小耳朵来,等他近了,一拧屁股,猛的一连串蹶子,正巧弹在他胯股上,他“哇呀”一一声尖叫,本来三分醉酒,七分装样,现在,醉意 一点也没有了。他浑身发冷,两眼直直地望着黑暗的地方,忽地想起二十年前那个可怕的夜晚… 在士地改革的暴风雨中,当他作为一个持枪的基干民兵,在反动收主德力登的门前放监视哨时,很快就把自己暴露在在沟里汲水的牧主小姐哈腾琪琪格的面前,当哈腾在月光下含情脉脉地微笑着向他走来时,他竟然放下枪,迎上去了 就在那个绝密行动的夜晚,当他和哈腾·起钻进那个小草棚子的时侯,突然,哈腾的亲叔父,国民党胡子头金山出现在他们面前。金山用手枪逼住了韩桑布的后脑勺,哈腾装模作样地哭了起来。金山一个窝心脚,把韩桑布踢翻在地,恶狠狠地骂道:“该死的奴才,敢偷老爷家的小姐,真是不想活了!” 韩桑布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便像一团烂泥似的雄在地下了,挪一瞬间他以为金山就要开枪打死他了。可是他耳边却传来金山一阵阴险的笑声。 “你想和哈腾相好,我不怪你。因为一一”金山逼视着韩桑布加重了语气说,“我知道,你是我们的人!” “你,你…”韩桑恐慌地倒抽一口凉气。 “我早知道,你不是德力登的奴隶巴桑的侄儿,你是那木勒旗公爷府大管家的儿子!一·年前那木勒被共产党占了,你借巴桑瞎了眼睛的机会,冒名顶替到这里来,居然隐蔽下来了。可我以前去你们公爷府的时候,见过你!…” ·159· ==========第160页========== “那,你要我怎么办?”韩桑布恐惧地说。 “你面前有两条路:一条是老老实实给我们作事,我可以作主把哈腾配给你,有朝一日保你升官发财!还有一条路,就是这个!”金山举起手枪,顶住韩桑布的胸口,恶狠狠地说。 “我,我…”韩桑布说不出话,“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你说,铁木尔巴根他们现在何处?” “护送勒勒车队,给解放军送支前给养去了。”“什么时候出发的?”“刚刚起程。”“从哪条路?” “顺着陀弯南去的那条路。” 韩桑布瘫在地上,耳边突然传来后府沟里一阵马蹄声,金山已经走了。黎明前,从后府沟的弯外传来一阵激烈的枪声,英雄的铁木尔巴根壮烈牺牲了… 想到这里,韩桑布打了一个冷战,哆嗦起来,特别是前不久,他又突然收到金山不知从什么地方寄来的-…封黑信,他的心,更禁不住“突突”跳了起来…而就在这种情况下,他最近意外地听到风声,说巴特尔小老蔡不知从什么地方,了解到了一些情况,专程跑到公社党委,建议成立专案继续审查他。特别是最近他还听说,公社党委已经向旗委打了报告,要选调巴特尔小老蔡进公社领导班子,担任公社党委副书记了,韩桑布觉得,这对他来说,是一个更加严重的威胁。因此,他今天早上来到乌兰图格大队时,就佯装积极,主动要求来到罕山山口上,最偏远的巴特尔小老蔡负责的二 十六号牧铺上协助工作,一侧,想寻机从巴特尔小老蔡这里 160・ ==========第161页========== 来摸摸底,二则,想在巴特尔小老蔡这儿打点埋伏。后来,他路过二十九号牧羊点时,又忽地计上心来,设一个圈套,想搞-一个“声东击西,两面开花”的“战术”,让羊舍暖棚在暴风雪中倾塌下去,羊舍里的女人们,肯定会哭喊着来向巴特尔小老蔡他们求救,到那时呢,再搞一个“惊马撞栏”,把他二百匹烈马都抛到暴风雪中去,搞出一个天大的乱子来,看他巴特尔小老蔡怎么收拾,看他这标杆还怎么能够“戳”得起来!责任重大,损失惊人,肯定副书记他是当不成了,说不定还落个灰溜溜的下场呢…韩桑布想着这个如意算盘,苦心设计一番,故意迟迟来到巴特尔小老蔡的牧铺,准备待暴风雪大作以后,听侯从二十九号妆羊点上传来的“喜讯”。于是,他故意装出一副无所用心,一意酗酒的醉汉模样,其实他一切都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竖着贼耳窃昕,證着贼眼窥视,只是他的圈套没能如愿,他恨得牙根生痛! 他咬着牙暗自盘算:“嘿嘿,到时候了,干吧!一不做, 二不休,不是鱼死,就是网破!” 接着,他猛然拔出那把他总是带在身上,准备吃手扒肉的蒙古餐刀,扑到棚圈栅栏上,重复那种在牧羊点的纤绳那里施展过的动作,飞快地一连割断儿道纤绳,然后向着他的卷毛黄膘马的屁股猛地刺去,只听“喀嚓”一声巨响,暴烈的卷毛黄膘马,狂跳起来,猛穿狠拽,马棚栅栏忽地倒塌下来,几百匹受惊的烈性野马,顿时从倒塌的栅栏里狂奔出来,发出一片暴风雨般的狂啸,一刹间,全部散失在暴风雪中。 韩桑布狞笑了一下,狡猾地回顾一番,马上又扮出一副惊惶失指的样子,喊叫起来,“嘈!小老蔡!快追惊马呀,惊马撞栏啦!” ·161 ==========第162页========== 正在马棚里打扫槽子,准备给马拌料填草的小老紫,听到韩桑布的嗥叫,跑出来一看,只见韩桑布正怒冲冲地站在那里,喊着:“哈哈!小老蔡,你们怎么搞的,为何不做好抗灾准备?你瞧,惊马撞栏,马都跑啦,你还不铁追!” 小老蔡镇定片刻。眼前的景象使他触目惊心,奇怪,风头.上的棚栏没有刮倒,风口下的栅栏却倒了,皮绳麻绳加固 ④ 了八道,怎么经不住暴风雪的一阵吹打呢? “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身为中国共产党员的小老蔡,脑海里马上涌起伟大领袖毛主席的谆谆教导。他提起半自动步枪,着现场跑了过去。 看见枪,韩桑布忽然手是尖措起来。猛的,他看见马棚墙上,戳着两根“布橹”棒子,不禁心中暗道:乘他不备,打死他!把尸体拉到雪坑里埋掉,第二年春天雪化时,连骨头都会烂掉… 他拎起“布橹”棒子,间着小老蔡偷偷蹿跶过去。突然 一道手电光,打到他脸上。小老蔡大声地问他:“你说!栅栏是怎么倒的?” 韩桑布猛一怔:“我?我,我看,是风…” “会不会是阶级敌人的破坏呢?”小老蔡单刀直入地问。韩桑布一听,吓得混身一,手中的“布橹”棒子险些掉下来,心想:莫非他已有察觉?脸上却装出一副笑容来:“这,这空空旷旷的大草原上,哪儿来的阶级敌人?…” 您不晓得风吹草动豺狼出没吗?”“靴,嘿嘿,是啊…” “您看,现在怎么办?”小老蔡故意问韩桑布。 “啊哈!”韩桑布说:“我看,你快去追惊马,我去大队报告!” ・162・ ==========第163页========== “不,你赶紧先去拦惊马,我来升起报警灯,鸣枪报警!”巴特尔小老蔡果断地决定说。韩桑布瞅瞅小老蔡那严峻的面孔,只好拎起“布橹”棒子,骑上黄膘马慢腾腾地向暴风雪中奔去。小老蔡回过身来从贴身的衣兜里掏出他的日记本来,伏在马背上用元珠笔简要地记下了事件发生的经过和他对韩桑布的怀疑。随后,他“呸、呸、呸”打了三枪,在警报竿前-一按机关,警报竿顶上的红灯马上亮了,然后便把写好的纸单团成团迅速地塞在电池警报灯塔上。巴特尔小老蔡做完这些事后,一提马缰,那火红的铁旋风便像闪电-一样载着小老蔡冲进了暴风雪里… 三 中共科尔沁旗旗委,旗革委会在这场暴风雪的袭击面前,作出紧急决议,要求全旗各级干部深入基层,和各族群众一起,学习大寨精神,投入抗灾保畜的战斗,用实际行动落实毛主席关于“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的伟大号召。科尔沁旗旗委书记朝克满达同志,在听到巴特尔小老蔡失踪和一大群宝马惊散的情况后,指示旗委办公室主任席力布同志,进一步查明情况。然后,他走到全旗大地图面前,伸出粗杆红蓝铅笔,立刻在地图上找到了巴特尔小老蔡所在的牧铺,他马上怔住了:一幅茫茫风雪的罕山群峰的形势图,惊心动魄地展现在他的眼前,巴特尔小老蔡牧点的上端,就是茫茫罕山的千沟万壑,那里现在正是雪盖冰封的琉璃世界,如果巴特尔小老蔡和他的马群,在暴风雪中,被卷进这样茫茫如海的冰川雪谷,那么,就象一盘珍珠洒进了波涛汹涌的人海… 163・ ==========第164页========== 朝克满达书记的心情十分沉重,巴特尔小老蔡的面影,映现在他的眼前。阿,小老蔡!他那虎气生生的,黝黑的面孔,多么熟悉,何等亲切啊! 三年前,在那个疾风暴雨的夏天的晚上,朝克书记途中来到老英雄敖本代来的红旗牧铺上借宿,第一次见着这个满:口操着清脆的北京话的孩子,感到奇怪,他的名字为什么叫“巴特尔小老蔡”?后来,朝克书记再次下乡来到乌兰大队时,才从老支书巴雅那里,知道了“巴特尔小老蔡”这个名字的来历。原来,这个从北京来到科尔沁草原插队落户的红卫兵战士,在贫下中牧的热情关怀和教育下,很快就增长了擒龙伏虎、斩豹劈熊的胆略,学会了骑马打枪的本领。小老蔡第一次单独出收放马,就用套马竿子勒死一只钻进马群里来的大灰狼,因此,老英雄敖本代来就送给他一个光荣而响亮的称号:巴特尔小老蔡!意思呢,就是英雄的小老蔡。这样一叫开,大家就把他的真名字给忘了。… 后来,朝克满达书记又了解到,巴特尔小老蔡的爷爷,是中国老-一代的工人阶级,参加过二·七大罢工,是中国共产党老一代的党员。他的父亲蔡大宝,是抗美援朝铁路员工,驾驶着英雄机车,在完成最后一次运输任务以后,英勇牺牲了,也是一个优秀的中国共产党党员。今天,巴特尔小老蔡,作为中国共产党在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战斗洗礼中纳新的新鲜血液,正无愧于他的先辈!… 去年年初,巴特尔小老蔡被选为巴布力合公社党委委员。最近,由于巴布力合公社党委书记那民呼调任旗委组织部长,公社党委-·致推荐让小老蔡来接班,旗委常委究同意,就要下令了… 朝克满达书记正想着,席力布同志进来了。他报告说: "164* ==========第165页========== 根据初步调查表明,巴特尔小老蔡所在牧铺发生的情况,可以肯定是人为而非风力。根据小老蔡留在电池警报灯塔上藏的一个纸团,十分扼要地记叙了事件发生的经过,还留下 一个瓶盖儿,明确地提出怀疑,认为可能是韩桑布在破坏,这种破坏,在二十六号牧铺,二十九号牧羊点都搞了。公社特派员已经核对过了,瓶盖儿正是韩桑布那个空酒瓶上的影马栅羊舍的纤绳,断部都明显是砍的… 朝克书记暗暗称赞:小老蔡的革命警惕性是很高的啊!就在几小时之前,他刚刚读过巴布力合公社专案组报上来的从那木勒旗转来的函调材料。这份材料用确凿的证据证明,韩桑布是公爷府大管家的少爷,是个罪恶累累的反革命分 子… 朝克书记脸色变得十分严峻,问:“韩桑布现在何处?”“估计他和巴特尔小老蔡,和马群在·起。” “这么说,是一个新猎手遇上老孤狸了…”朝克书记说。 “他们公社,已经出动了两千多骑,正在四处寻找,方圆几百里内外,都找遍了,还没有线索。不过,那民呼同志来电话说,他相信小老蔡能斗垮这只老狐狸…”席力布同志说。 “他们判断过没有,小老蔡他们的行踪,现在可能在哪?”朝克书记伏在地图上,问。 “别处没有,可能就在这一带了!”席力布指着地图上划了粗杠的一段地带说。 “唔,从风势走向L看,这是很可能的。”朝克满达书记 弯曲着食指,在地图上测着比例尺,直起腰来,几乎是自言自语地说:“这里,离边境线,只有八公里,四公里,三公里 ・165 ==========第166页========== …旗人民保卫部的同志们知道了吧?” “特木其勒局长和侦察员奥其尔同志已经赶到现场去了。” “好!你现在通知交通局、旗医院,推土机、扫雪车、救护车,马上开到罕山山口,在那单待命,让治沙专业队的骆驼队,驼上草料,也马上出发。我去备马,咱俩也到现场去!” “好!” 几分钟以后,朝克书记和席力布同志,骑着两匹追风的快马,如同两支离弦的响箭,向着巴布力合公社茫茫风雪的罕山山区飞驰而去… 四 巍哦陡峭的罕山,冰蜂那么险峻。呼呼喧啸的山风,扫荡着千沟万壑的积雪,到处垒起陷阱般的雪谷。在两天两夜惊天动地的暴风雪中,巴特尔小老蔡和他的马群,被深深地卷到千里罕山的万道沟壑中。 小老蔡离开牧铺以后,风驰电掣般地策马追上了惊散的马群。他左拦右挡,前阻后截,奋勇搏击,好不容易,才把跑散的野马,又聚拢成一群。 巴特尔小老蔡,竭力想把惊马拦住,把它们吆赶回到牧铺上。当他伏在马背上,追赶那匹斜插跑进雪谷的头马时,他坐下的铁旋风宝马,突然猛的-一惊,长啸-一声,狂怒地向前一穿,。飞起两只后蹄猛劲一弹,闪电般地腾空飞起。巴特尔小老蔡回头-一看,只见,在暴风雪中,不知几时,韩桑布已经暗暗地蹿上来了。他伏在黄膘马背上,向着小老 166・ ==========第167页========== 蔡猛扑过来。小老蔡把马缰向外-一提,只一闪,把韩桑布闪到了前面。韩桑布猛然提缰站住,转过脸来,气急败坏地壤着:“小老蔡,你怎么不追啦!” “现在要紧拦慢追!”“你快追吧,不追怎么拦?”“越追惊马跑得越快!” “嘿嘿,你们知识青年,就是油嘴滑舌,你快给我追惊马吧,跑丢一匹,你都要负责!” “你为什么要谩骂知识青年呢?难道你仇恨他们吗?你害怕他们吗?” “你怎么竟扣、扣帽子…”韩桑布突然口吃起来。一股猛烈的旋风吹过,他浑身一哆嗦,“啊唷”一声,借机故意跌落到马下。他别有用心,但等小老蔡来救他… 但是,忽然间,雪旋又打散了马群,巴特尔小老蔡识破了韩桑布的阴谋,没有管他,又策马向狂奔的惊马卷拦过去了… 在第六个严寒的凌晨来到时,风停雪住了。巴特尔小老蔡和他的马群,被暴风雪远远地抛送到国境线一个山口上。 在最后-次搏击中,巴特尔小老蔡冒险跳到惊奔的马群烈性的头马的马背上,死死攥住它的鬃毛,攀住它的脖子,狠狠咬住它的耳根,使他慑服,才把它从山口外的方向上拨拦回来,不然,一群宝马,险些就跑到狗熊窝里去了。在暴风雪中惊奔不息的烈马,跑得终于精疲力竭了,停了下来。小老蔡把它们拦到-一个风剥出来的浅草滩上。然后,他拣来一些树枝、干柴,点起了一堆篝火。连续-一百多个小时的搏斗,小老蔡也力尽身疲了。他坐下来时,双耳“嗡”地一声,双眼冒着金星。他随身带的干粮,快要吃光了。他摸一摸大 ・167 ==========第168页========== 衣兜里,还有最后两块奶豆腐干。他虽然饥寒欲食,但还是赶紧抽出手来,只是把两把雪,送到干裂的嘴里。…韩桑布在儿天儿夜的暴风雪中,几乎完全变成了-个恶鬼的模样,酒糟鼻子冻得黑紫,两只豆粒儿大的小眼睛熬得腥红。这几天他几次歹心陡起,黑血沸腾,暗暗咬牙,想下手置小老蔡于死地,但是,都因巴特尔小老蔡特别机警,使他-一次又一次错过了机会。也正如此,直到现在,他还能夹着尾巴,披一张人皮,没有最后彻底露出他的豺狼面目。现在,他也精疲力竭了,正垂头丧气地围坐在篝火旁,那双滴溜滴溜的小眼晴,不住地向国境那边张望着… 他自己揣在皮袍子里的一大口袋牛肉于儿和奶豆腐干儿,在暴风雪中,也差不多快嚼尽了,可是现在,他又张开手,向小老蔡索取食物: “嘿!小老蔡,还有奶豆腐干吗?快烤上吃呀,饿死人啦!” “忍着点吧,咱们还要翻越千里罕山呢,要留下最后-一点干粮!” “嘿嘿,吃了算啦,冰雪封山,咱们回不去啦!…”“不!我们一定能回去!” “回去?”韩桑布望望那风雪迷花的罕山的千沟万壑,又回头张望着国境那边的荒滩,两只贼眼突然亮了起来,此时他已毫无顾忌了,“小老蔡,讲点实在的吧!要往回返,就得死在这雪海里,不是冻死,就是饿死…” 小老蔡立刻机警地站了起来,逼视着韩桑布:“那你想怎么办?” 韩桑布望着小老蔡肩头的自动步枪,又害起怕来,他支支唔唔地说:“我看,眼前倒有条活路,实在没法,咱们就过 ·168~ ==========第169页========== 去吧,寻求国际避难,人道主义嘛…” “住口!”巴特尔小老蔡怒目圆睁、激怒万分。他逼视着韩桑布,质问道:“你想叛逃,做可耻的卖国贼吗?”“哎呀,小老蔡,你别误会呀…” “不,这不是误会!我是中国共产党党员,宁肯站着死,决不卖国求生!告诉你韩桑布,一切叛徒修正主义分子,决不会有好下场!”说着他猛一转身准备摘下自动步枪。可是他转身太猛了,这时候只觉得眼前-一黑,仿佛有万颗金星在眼中闪现着,“咚”的一声,摔倒在火堆旁。 韩桑布先是一惊,当他明白是小老蔡晕倒了时,便马上饿狼扑食般地向小老蔡扑了过去。 “咴咴咴”小老蔡的战马一阵嘶鸣,使得韩桑布大吃一惊,他忙又跳过去,勒住小老蔡那匹烈马的马缰,这才怀着恐惧的心理走近小老蔡,拿过他的半自动步枪。韩桑布吃力地爬上了小老蔡那匹铁旋风宝马(他的黄膘马昨天下午已经倒毙了),肩上枪,望了望小老蔡,他恨不得一枪结果了小老蔡的性命,可他知道,这儿是国境线,他咬咬牙,紧提着缰绳,策马向靠近国境的山口奔去… 巴特尔小老蔡感到一阵刷痛,仿佛自己的胸膛是堵在敌人的枪眼上,像黄继光那样,掩护着战友们像旋风似地向着敌人冲杀上去;忽然,他看到了火,火舌正向着他舔来,但是,他并不明白,是一种幻觉吧?他忽而又感到自己也像邱少云一样,坚守在烈火中的战斗的岗位上。这个抗美援朝战争年代出生的孩子,亲爱的奶奶,妈妈,曾经给他讲过多少抗美援朝的英雄的故事啊,叔叔伯伯们的,自己的父亲的…他仿佛看到轰隆隆的英雄机车,在战斗的烈火中开过去了…忽然,他心头猛烈一震,仿佛,红旗,在他头顶上飘拂,鼓号 ・169 ==========第170页========== 声中,红领巾的队伍,像潮水一样,涌向天安门广场,嘹亮的歌声,在湛蓝的天空里飞扬;忽而,雄壮的步伐,,火红的战旗,红卫兵的队伍走过来了,接受伟大领袖毛主席的亲切检阅;忽地,一一镰刀、斧头,在鲜红的中国共产党的党旗下,巴雅尔老书记和敖本代来老户长,中国共产党的两名老党员,他的两名入党介绍人,张着炯炯闪光的眼睛,热切地注视着他,倾听着他举起手臂,朗诵光荣入党的庄严誓词:“我,永远忠于伟大、光荣、正确的中国共产党,永远忠于伟大领袖毛主席,永远忠于毛主席的无产阶级革命路线,下定决心,不怕栖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誓为共产主义奋斗到底!…” 他心潮澎湃,热血激荡着他的凋身,一阵强烈的振奋,他猛的苏醒了过来。 “枪!”他睁开眼,首先去摸背后的枪,枪没了,是被敌人盗走了! “咴咴咴!”从远处传来一声声马鸣,是火红的铁旋风骏马在愤怒嘶叫。巴特尔小老蔡放眼望去,马上全明白了,韩桑布,正卷伏在马背上,向着山口外逃奔而去。小老蔡怒发冲冠,他蹦了起来,如果现在钢枪在手,他会毫不犹豫地瞄准这个可耻的叛徒。 巴特尔小老蔡镇定一下,捧起双手,大声地呼唤起他的坐马来: “哈咿!一阿拉腾巴拉!”“哈咿!一阿拉腾巴拉!” “咴咴咴!”远处那匹火红的铁旋风骏马,听见了巴特尔小老蔡的呼唤,它兀地腾空直立起来,猛的一个急转弯,连着飞起一串蹶子,早把韩桑布摔到了马下,向着小老蔡,一 ・170 ==========第171页========== 声长啸,跑了过来。 韩桑布呢,半天才从雪地上爬起来。他抓起半自动步枪,连滚带爬,赶忙向山口外仓惶逃去。 小老蔡看着叛贼夺命逃去,不禁怒火填膺,他拎起套马竿,翻身跳上马背,直冲韩桑布追了上去。巴特尔小老蔡大喝一声: “站住!你要到哪里去?” 韩桑布从雪地上爬起来,露出一副狰狞的面孔,“嘿嘿”干笑一声,阴阳怪气地说:“哺嘈,小青年,你不要不知死活,快跟我过那边去吧!…” “住口!无耻叛徒!” “哈哈哈哈!”韩桑布干笑了起来,下巴子一歪,贼脸拉得老长,“嘿!我老实告诉你吧,我的叔丈人金山,早就在那边,蹲了十几年劳动营,老赫秃一上台,就把他放了出来,现在,哼哼,还是少校昵!我门早就联系上啦,你跟我过去,咱们有这二百匹好马,算个见面礼,我保你…” “住口!你这条懒皮狗,我问你,二十年前后府沟外的惨案,是不是你这个叛徒告密造成的!” “哈哈哈!”韩桑布又一次阴森森地狂笑起来,冲着小老蔡说:“就算是吧,你又能怎么样?不过,我倒要问问你,这件事是哪个老小子告诉你的?!” “是我!一”突然,从沟口小山包上传来一个铜钟般的喝声,巴特尔小老蔡和韩桑布,猛地扭头看去,原来正是那位罕山林场的看林老人,不知几时已经出现在他们的面前,火枪枪口从远处直对着韩桑布,老人的后面跟着两位英武的边防战士,接着又是大喝一声: “放下枪!你这个狗崽子!你搞了多少反革命罪恶活动! ・171・ ==========第172页========== 还不伏罪!” 韩桑布“啊!一”的一声,跌倒在雪地上。巴特尔小老蔡也猛一策马,掌着套马竿子,大喝一声:“举起手来!”一边喊着,同时挥起套马竿直取过去。韩桑布闪身一跳,躲过了小老蔡。他变成了一只绝望的疯狼,猛地跳起来,端起了半自动步枪,就要击发,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当儿,巴特尔小老蔡猛地甩出了套马竿子,紧紧扣住了韩桑布的脑袋。韩桑布猛的失去平衡,向前一个趔趄,只听“怦”的一声枪响,韩桑布“啊唷”一声惨叫,倒在了雪地上。是看林老人的火枪,首先向他击发了。巴特尔小老蔡一扭套马竿子,韩桑布尖利地哀号起来:“啊唷!饶命呀,饶命呀!…”看林老人策马冲过来,和巴特尔小老蔡一起,指着韩桑布丑恶的面孔,愤怒地说:“一切叛徒,卖国贼,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都逃不脱被抛进历史垃圾堆的可耻下场!”… 就在这时候,忽地,从四面八方千沟方壑,传来了一阵阵热烈的欢呼声。在疾风暴雨般的马蹄声中,英武的边防战士们和民兵同志们首先赶到,紧接着,公社书记那民呼,席力布主任,巴特尔老支书,敖本代来老户长,都左尔妈妈,李平平,金花小妹妹,还有特木其勒局长和侦察员奥其尔同志、贫下中牧社员,以及知识青年战友们,也都纷纷赶来!也就在这时候,在阳光万里的睛空上,彩霞飞动,传来了春雷般的隆隆声。在惊天动地的,排山倒海的欢呼声中,党派来的直升飞机,飞来了!朝克满达书记第一个从飞机的软梯上跳了下来,巴特尔小老蔡猛地跑了过去,扑在了朝克满达书记宽大、温暖的怀抱里… 特木其勒局长、奥其尔同志,以及十几个民兵,和边防军战士一起,把妄图投敌叛国的反革命分子韩桑布押走了。:172. ==========第173页========== 朝克满达书记紧紧搂住巴特尔小老蔡的肩膀,激动万分。他深沉地说:“唔,巴特尔,巴特尔,你是我们中国共产党的好党员,我们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的好后代,我们祝贺你在对敌斗争中所取得的胜利!…” 灿烂的阳光,映红了巍巍罕!,亲人们都幸福、欢畅地笑着,簇翔过来了。在红旗下,巴特尔-一英雄的小老蔡,赶着那二百匹铁旋风良种宝马,自豪地奔驰在祖国的大地 上 ·173· ==========第174页========== 步云岭下 朱春雨 七○年春天,我离开在省城任教的大学,作为一名光荣的“五·七”战士,来到长白山区的步云岭公社插队落户。层层梯田迭翠,汩汨渠水欢歌。人民公社的壮丽景象,使我深受鼓舞;那些胸怀大业宏图,做来脚踏实地的贫下中农,给我以很大的教育。我决心在这广阔的天地里,尽我微薄的力量。这里是高寒山区,做为一个农业科学工作者,我提出了关于培育良种的建议。建议立刻得到了贫下中农的支持。这一天,西院大嫂从猪场赶回来,为我烙下葱花饼,饱餐一顿,我便匆匆上路了。心急路远,我恨不得一步迈进省城,到我原来任教的大学校园,讨来试验田里收下的种子。偏偏天不从人愿,刚翻过步云岭大岗,牛毛细雨就下个没完,只好窝到就近的镇子,找了一处车马大店避雨。店里挤满了过往行人。车御套、马离辕,本来不窄的院子,竞挤得水泄不通。屋子里更是热闹:有些人趁打间吃饭的工夫交流经验,也有些人边抽烟喝水,边谈论时事新闻…不时响起一阵阵欢快的笑声。一个上了年纪的女服务员屋里屋外忙活着,时不时抓住个熟识的避雨人帮她抱柴禾、打下手…我站在门坎里,望着雨点在院里积水中击起的水泡,心里着急。雨越下越大,雨丝拼成片,闪电中才能影影绰绰见到步云岭的岭尖。自然,这么多人中,急着赶路的不止我一个。要是中午住雨,下晌 ·174◆ ==========第175页========== 备不住会有通往县城的汽车,眼下没法子,只好等了。屋里两铺对面炕,绰裕得能容下这大批避雨人休息。时间一长人爱乏,各自选了中意的地方歇了。只剩几个上年纪的人还坐在板凳上,其中有我。这么几个老头子大概都怕惊醒年轻人,不声不语地面向门外望雨。他们可能心里惦着队里的坝埂,也可能挂念着公社仓库的房顶…而我,想的是进省城讨良种。这是我到步云岭来,贫下中农委托我的第 一一桩事,办得不好总说不下去罢!我对着迷漓的雨帘出神,心中怨着老天。就在这时,院子大门上的铜铃铛叮叮咣咣响起来,那上了年纪的女服务员闻声,一阵风似地撑把雨伞跑出屋去,随着被雨水泡张的门扇的咿呀声,进来一位光脊梁的人。看上去这人要比我年长千岁左右,是位年逾花甲的老头子。看他那满身黑红的肌肉,强健的筋骨,准是个风雨中历炼过的人。 “一听门]晌,我就知道是你!”服务员说。“昨说呢?”老头子问。 “别人谁挑这节骨眼才进门?认识你这么多年,还不知道?你是晴天不落店,小雨当澡洗。今儿个洗够了?还不快进!魂丢在大门外头啦?”服务员“骂”着,却把雨伞撑到那老头子头顶。 “正是魂在门外哩!大点掀掀门,还有一位要歇脚!”“谁?一啊?!”服务员在雨里把大门拉了拉,一头白脑门的骡子咴咴叫着踱进来。 “亏你!”服务员高声嚷起来,“你这老东西,真是越老越標!” 噢,一件新蓑衣系在白脑门骡子的背上!牲口披蓑衣人挨浇,少见。 ·175 ==========第176页========== “咋说呢,以往这性得过风湿。我老胳膊老腿的啦,淋淋怕啥哩!…”那老头子慢吞吞地说。 “啊,牲是队里的,身子是自己的,是吧?”那老服务员笑了,接过话茬说,“你呀,总这么给我们树标杆!告诉你,我们的心也是挂在社会主义上头,备不住撵过你去!”“好啊!千革命,咱们都该往头里冲嘛!”老头子也笑着,边说,一边把骡子牵到给牲口喂草料的席棚里,不擦身上的雨水,也不择处坐坐,掀开湿拉拉的蓑衣,磨磨蹭蹭地在白脑门骡子背上摸索起来。 雨下得这么大,这老人为什么不赶紧进屋避雨呢?我冲门坐在打横的板凳上,仔细向席棚头上看去:湿拉拉的蓑农下,露出-件海蓝布褂子裹着的口袋来。他摩挲着口袋,可能是发觉没渗进雨水,一双老眼立时眯成-一条线。随后,从海蓝布褂子兜里拿出一个纸包包,又爱怜地摸了摸骡子的白脑门,这才把口袋搂到怀里,转身到屋里来。 老人坐在门口,披上海蓝褂子,打开纸包:原来是窝头。 一个赶长路又挨雨浇的人,肚子总是发空,他光着膀子淋这凉嗖嗖的中春雨,是该赶紧吃点东西垫饥了。这车马大店的老服务员也算得上是个能干的人,眨眼工夫,便把一大碗滚热的姜汤送到那老头子手里。老头子眼睛脒得更细了:“哈,好一碗去寒汤,真是服务到家喽!敢情你是在给我树标杆?好,撵你就是!” “扯!谁落得下你这‘种子王’!”老服务员一边回应, 一边在围裙上擦手。 这“种子王”是什么意思?顾名思义这老人必定是一位对种子很有研究的老农了。这到勾起我的兴趣来,何妨认识认识呢。我正在琢磨怎样跟他搭话,只见他又朝老服务员要 ·176. ==========第177页========== 过一只大海碗来,斟上多半碗姜汤,小心地用褂子遮着,冒着雨又回到席棚去。那骡子鼻孔打着呼哨,亲昵地伸过头来,他轻轻地拍着骡子的白脑门儿,仔细地把姜汤灌了进去。然后才返回屋里,拿出纸包里的窝头,有滋有味地嚼起来。 “嗨,你这个人哪!啧啧…”服务员嗔怪地叹口气,笑了。 我笑着和老人打了个招呼,问道:“您是哪儿的?”老服务员怔了怔神,随即笑了:“哟,你这同志不是本地人吧?本地人没有不知道他的,长流水公社的‘种子王’吆!” 接着,屋里儿个上年纪的人都弃着给我介绍起这位“种子王”来:有的说他为了培育良种、走访“庄稼经”,跑遍了长流水、步云岭的九沟十八岳;有的说他培育出的种子已经传到外县外省;有的说他多闻了处理种子的药物中过毒;有的说他两手在过滤石灰中浸泡的时间过长而纳裂了口子… “咋说呢,不是该那么干吗!”老人不断地挥着手,不让人们说下去。 听着这老人的事迹,我十分激动,忙着做了一番自我介绍。他脒起眼睛打量我,攥着我的手说:“这么说,你这个同志也是在种子的事上上心喽?这可得拜你为师了。不嫌,我这老头子给你当小学生,可中?” 我觉得脸在发烧,-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就这么定了。我叫王建忠—一三横一竖的士,建设社会主义的建,忠诚老实的忠。长流水公社长流水大队的贫农社员,是共产党员。…哦一你看!雨见小了,我这就赶着给兄弟公社送种子去。其实这种子也不见怎么好,可兄弟公社拿去还会发展它呀!唉,好了,我上路,日后少不了麻烦你!” ・177・ ==========第178页========== 我刚想说句谦逊的话来回答他,他却拿过那个口袋来,从中抓出一把稻种递给我:“咱们就来它个实打实的!这步云岭一带无霜期短,一般的稻子,籽粒浆没饱就要下霜。这稻子是我引进‘长白五号’培育的,培育了五年,经了五代,耐寒是耐寒了,穗头大,籽粒多,也具备了高产的条件,眼下就是倒伏,这关不过怎能大面积推广?我正愁没法儿呢,这回你这老师费费心,出个高明主意吧。嘿嘿!看我,还没上学,倒先给老师出题目了。嘿嘿!” 王建忠,这位长流水的贫农社员,这位上了年纪的共产党员,就这么在我面前出现了。他那-一双爱眯缝的眼睛,他那被冷雨浇淋的脊背,他对队上牲口的爱惜,他的直爽的谈吐…都在我这样一个知识分子出身的“五·七”战士心上烙下了深深的印迹…。我手中掂着他送给我的种子,心想:这老人在如此艰苦的山区里,奔波奋斗了这些年,这种子具有多大科学价值,姑且不论,这种精神,难道不值得我们每 一个人学习么?… 我从原来任教的大学取回校园试验田的种子之后,就不可开交地忙起来,又是搞土壤分析,又是搞地段分区,又是搞种子处理…申请了一批玻璃,盖起了温床育苗实验室,播下我从省城取回的种子,也播下了王建忠送给我的种子。随后,便开始了繁忙的基础知识辅导工作。结合育种的实践活动,我每天晚上给小青年们讲上一课植物学。不知这事情是怎样传到了长流水的,没过三天,王建忠竟领上一伙小青年赶来听课了。课堂设在大队俱乐部里,听讲的人不拘性别、年龄、群众或干部,学员也不固定,有人赶上了,便可以进来坐一会儿,听一听。不管听课人多少,课堂上有怎样的变化,我总见王建忠老头手托个小本本坐在后边,眯起眼睛细 ·178• ==========第179页========== 心地记着。 有一天我讲完课,还象平时那样请他到我负责的实验室里参观。他提过马灯,眯缝起眼睛,把一鞋哇绿生生的稻苗看了个仔细。当然,也看了他给我那把稻种种植的秧苗的发育情况。我解释说,他说的倒伏问题,怕是氮肥施晚了的缘故,我正在实验。他显出兴奋的样子说:“是么?”接着又指着秧苗说:“怕是水多了。到后期田面水及时排出,晒晒根,倒很能解决倒伏问题呢:” 我将信将疑。他走后,我便把实验室里一半稻池子的田面水放出来。 不料到了夏末秋初,果然没放水的那一半稻田出现了倒伏的情形,我折服了。但最使我折服的还是他在学上的坚韧不拔的毅力。从开头到老秋,他从未间断地来听我讲课,风雨无阻。每晚总见他那么眯缝着眼睛坐在那里,用舌头舔着小铅笔头,细心地记着。多年来,听我讲课的总有几千人吧,还没有见过他这么刻苦认真的。自然,我也从未有过这般年岁的学生。 下了课我问他,是不是全听得懂。他说:“倒是明白个大概,最好能根据咱这一带的土质、气候特点讲,那可解决大问题了!也不知我这想头对不对?,” “那有什么不行?”我答应他,“你可以提问题嘛,我照你提的讲1” “嘿嘿,就这么办!”他伸出大手,摇着我的胳膊,“明晚,你就讲讲根治倒伏的问题怎样?” 我的脸立时发热了。在实验室里,我虽然适时地施了氮肥,以解决倒伏问题,但如不听王建忠后期排水晒田的话,也必定会失败。… ·179· ==========第180页========== “怎样?”他又追问我。 我说:“要是这么讲,那得咱俩合作。你可知道,在这一带山区,我可没有实践经验啊!需要你时常给我提供资料。” “一言为定!” “那好,这回我可得麻烦你,免不了时常到长流水去了解些情况。” “还用你跑吗?瞧你这一大把岁数!再加上这么个碍事的物件!嘿嘿!”他指着我鼻梁上的深度近视镜。 我奈不住,笑了:“王大哥,你可是比我整整大十岁啊!”“我?我练达过。论学问,你有一套,讲跑山,你还得慢慢来!” “你这人是老来精力旺啊!” 他眯起眼睛笑了:“咋说呢?在建设社会主义上头,万里长征不是才走了第一步吗?” 第二天,王建忠挑着一担他亲自实验培育的各种秧苗,移植到我负责的实验室里,详细地跟我介绍各个品种的特性、优点、缺点…我随便地听着,觉得他怎么也不会做出那些中外专家没有做过的工作,不会在学术上有什么新的开掘和发展…谁知道,没过多久,出乎意料,我从稻秧的分蘖、抽穗、扬花这-系列生态状况上发现了奇迹。它触动了农业科研中多年来被视为尖端的选题。为了这些选题,象我这样的教授、农业科学家、种子生态专家们,在校园和实验室里有过多少争吵和议论,而且,在一堆堆各种文字的书籍中搞了十几年、三十几年,至今也没有找到解决的门径,可如今,它却在王建忠的手下开始变为现实。我再也抑制不住心头的激动,我要马上去见王建忠,告诉他,他的工作具有怎样巨大的意义,也许他自己并没有想到这是一桩了不起 ◆180 ==========第181页========== 的科学发现吧? 我因心切,披块塑料布,冒着连绵秋雨,登上了步云岭。下岗时侯,雨急如泼,看去,决不亚于去春我与王建忠在车马大店邂逅相遇时的那一场。山洪喧泻着,草皮翻卷着…举镐抡锨的人们呐喊着去护堤,背柴缸草的人们呼应着去拦水,长流水公社各大队都处在紧张的抗洪斗争中。我按照王建忠告诉的沟口老柞树,找到了他的家一一咦?是大队部。上屋是办公室,现在空无一人。下屋是饲养室,一群大牲口不睬沉雷闪电,在干爽爽的槽头细嚼慢咽地吃草料。去春我在车马大店见过的那头披蓑衣的白脑门骡子更是消闲,在躺着养神呢…噢,这王建忠大约是只身一人了!“怎么是只身一人呢?”小饲养员一把一把地往槽里撒着过筛草,对我说:“人家两个儿子一个闺女,全在城里机关工作。就是他一进城谁生病,怪不?闲也是发病的根由哩!这老头算是把根扎在长流水的山砬缝里喽!人说他是操劳命,他说他赶上了能为社会主义拚心力的时侯,就是一种难得的福气!要不我说你这同志找他,也不看个时侯,没见大雨倾盆山发水么,他能在家里呆着?” “那么,他能在哪儿呢?”我问。 “他呀,”小饲养员诡秘地笑了笑,“你这么说吧,不是发水了吗?哪块儿浪大,你就去吧,准能找着。” 这不是成心难为我吗!那小饲养员还是那么一把一把地往槽里撒草料。我说:“小同志,你能不能快点把草料倒进槽里,领我找找这王建忠老头?” “咦?!”他停下手来,“给你带个路可以,这草料可非单把撒不行!等着吧,撒完了帮你这个忙1” “为什么…” 181· ==========第182页========== “你不知道哇?这单把撒草料的规矩也是‘种子王’留下的呀!当初长流水办初级社的时候,长流水豁村人卯大劲凑合着买了一条病驴。对,就是那头白脑门骡子的爹。那会儿,‘种子王’领着长流水的贫下中农,执行毛主席关于农业合作化的指示,就这么单把草料,把病驴喂起来了。咋说呢,单把撒有单把撒的好处,草节不蔫巴,牲口嚼着发酥,料 一点点酒,就菜多下饭!不信,你吃上两碗肉,再给你苞米饼子,怕你也懒得张嘴了,就是这理。规矩传下这多年,槽头上换了几代人,坏人风风雨雨起过多少回浪,可这规矩没变。你这同志想想,我能为给你带个路,乱了这规矩?那不是找‘种子王”起吗?” “他剋你?” “别说我啊,对谁都一样,连我们书记也不例外。”“那么王建忠不是书记吗?” “以前是。现在他是普通社员。嘿嘿,现在的书记,是我的同学,‘种子王”保举的。…” “噢,是这样…” 我因亲眼见到王建忠培育出的不寻常的种子,按捺不住自己的激动,才冒雨来拜访他,可想而知,当我又亲眼见到他带出的一代新人时,心头的喜悦该是如何了。 小饲养员料理好性口,把我引上长流水水库大坝。雨过天晴,呼啸的山洪还在施展余威,战斗还没有结束,他们还在那泛着白浪的激流中搏斗,在那争碧斗翠的梯田上垒堰…长流水河下梢甩弯处,长流水大队的社员在支援邻队赶筑新是。.因为邻队几千亩庄稼在遭受洪水的威胁。小饲养员告诉我,他那个当书记的同学-一号召,头一个晌应的便是“种子王”。 ·182 ==========第183页========== 在这大堤下,我见到了王建忠。他像我第一次见到时那样,光着上身。他那海蓝褂子已经包了泥土,垒在缺口上。浑浊的水流中,海蓝褂子的一只袖管头在轻轻漂动…这里,处处都残留着一场激烈战斗的痕迹… “嗨呀,我的老师同志!看这水,叫我倾不得你了1”王建忠跳上岸来,拉住了我的手,“走,到育种地里,给我指点指点!” 我急忙对他说,他多年的工作有着多么了不起的成就,他梗起脖子发怔。我以为我太激动,没把话说清楚,就又重复起来。他打断了我的话:“你可不能这么看,培育种子的事可不是我王建忠一个人古捣的呀!上有党,下有长流水的贫下中农,是党和群众的心血浇出来的!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这不是才开始么!” 我正品味着他这番话的深刻含义,猛地,他在石包上滑了一跤。我惊慌地去扶他,他推开我,眯缝起眼睛笑道,“没事,料理料理就妥!” 他扑腾一声坐下来,挽起裤管…我发现他左腿迎面骨上有一片血瀆,忙掏出干净手绢,要给他包扎,他推开我的手说:“碰破点皮儿,没事。其实作怪的是里头的家伙。” “怎么?”我想起他的经历猜测道,“是子弹头?弹皮?”“哦…蒋介石给我留的纪念’。在火线上抬担架,叫敌人咬了一口。他们总叫我到城里去看,可哪有工夫,没啥大不了的!”他站起来,登登地爬上了陡坡。 我愣在原地不动。他再-一次使我感到惊异。凭这腿,他有资格不冒这风雨,因为他是功臣;凭这腿,他有权力不爬这陡坡,因为他是老革命。可他… “嘿嘿,咋说呢?毛主席告诉咱们要立新功嘛!”他端详 ·183· ==========第184页========== 着我说,“老兄弟,你发啥呆?上来啊,咱共产党员,慢说是活着,就是死,也得死在离共产主义近一点的地方。你说不是么?来,上!” 他伸手把我拉上堤坡,领我走上崎岖的山路。一时间,我的心在急遽地跳荡,望着下面那汹涌的长流水河,潮翻腾起来 由于王建忠给我的启示,使我的业余教学工作从一个空荡荡的圈子里解脱出来,联系了实际。因而,听课的人越来越多,公社党委十分重视这项工作,学员儿乎扩大到全步云岭公社的各大队,不得不依照原有基础分班讲授。王建忠进了高级班。他还像往常一样,课课不缺。所不同的是他那爱眯缝的眼睛,时不时瞪得溜圆,偶而往黑板跟前凑凑,看看我在穿插讲述生物化学知识时写下的符号,然后,用舌头舔舔铅笔,在小本子上描画起来。… 在大学的讲堂上,面对着大学生们我可以滔滔不绝地讲述生物学方面一系列理论知识,然而,如今在大队的俱乐部里,面对着我们祖国的普通农民,讲课却觉得很吃力了。那是一个少有的大雪天。一清早就彤云密布,刹时间大雪趁着北风飞起来,下得遮天盖地、沟满壕平。登时,步云龄的迎风大岗像是矮了一截。 这天晚上正该讲“种子的培育”。这是最受欢迎的一课,因为步云岭-带每个大、小队的实验室里差不多都进行着这项工作。为了让文化程度高低不一、年纪大小不同的“学生”都能听懂这-课,我动开了脑筋,备课格外仔细,而且准备以王建忠老头培育的种子作为实例。可来到课堂一看,王建忠老头第一一次缺课了!我来时发现除村里随下随扫的几段路可以通行外,村外连个道眼也找不见了。这样的天气,岭南 ·184● ==========第185页========== 长流水的王建忠没来昕课,是不足怪的。我一边挂念着王建忠,一边按时开讲了。从种子的萌发到良种的选留,我仔细地讲解起来。不想,这一课学生们提出的问题竟较往常多得多,他们不满足于理论上的阐述,而更注重于联系实际。一些科学种田小组的人,往往从自己的实验出发,结合本地土质、气候的特点,提出许多问题,使我摊于解答。在课堂上,我头一遭出了汗,心想:王建忠怎么没来,他或许能助我-…臂之力吧。就在这时,王建忠老人带着门外的风雪进来了!他那胡子上、眉毛上、裤腿子和棉袄的后背上,都结满了厚厚的霜花,仍是那羊眯缝着眼睛,微笑着,有点遗憾地说:“嘿,我来晚了…”我赶忙走过去,把他拉到前面来:“嘿呀,我的忠大哥,我正盼你哪,这课正该你来讲!”随即把他按到前面的坐位上,说出了我遇到的难题。他没有推迟,立即站起来说:“那么,到实验室去吧!”他把大家领到实验室里,结合着实物,从容不迫地讲起来。这一课讲得格外好,它使我这个特殊的学生真正理解到,真知是怎样从实践中获得的,又是从怎样的实践中获得的。讲完课,他走过来,眯起眼睛笑着。把一个小本子翻开,递过来:“你前甘留的作业题,我总算答完了,也不知答得对不对?”我接过本子看着,看着,两眼有点发湿。 这一夜,我把他请到我的住处歇息。我们两人一直畅谈到三星退去。朦胧间,觉得身旁的人没了。我睁开眼睛,发现王建忠已经起来了。他说得起早赶回长流水,因为苗床上有批种子正在萌芽,他放心不下。临走时又反复叮嘱我,千万要细心看他的作业:“科学这东西是实打实的,你可不能看我岁数大就宽容我。咋说呢,你这老师得对革命负贲呀!” 雪停了。晨曦中我见他昂然地走在畸岖的山路上,在没 185・ ==========第186页========== 膝的雪瓮中踏出一道雪沟来。 我望着他的背影,暗喜自已在光辉的“五·七”道路上结识了这样-位好同志。他总称我为老师,可是在思想上、作风上,以至在科学研究上,他才是我真正的老师呢!是他把革命的种籽播在我的心头… 太阳升起来了,我顺着王建忠老人走过的路抬头望去,巍饿的步云岭上现出了满天朝霞… ·186● ==========第187页========== 一张提货单 贾慧卿 青山大队就在大青山下,是离公社最远的一个大队。大队医疗站座落在屯子中间,柳条夹成的小院,围着三间白瓦房,房后是一片绿葱葱的药园,种的是苡米、黄芪、贝母…园子边上,还栽着几棵枸杞果树。院里收拾得整整齐齐,窗户上的玻璃擦得通亮。门旁那块“青山大队合作医疗站”的牌子,几经风吹雨淋,字迹依然耀眼夺目。 站里有两个大夫。那个廿多岁的年青姑娘是这个合作医疗站的主任。提起她来,全公社没有一个不知道的。那还是在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中,在一次公社召开的批判刘少奇反革命修正主义卫生路线的群众大会上,最后-一个群众代表的发言结束了,主持会场的同志拿起话简正要宣布散会,只听一个清脆的声音喊道:“报告,我要批判。”大家都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声音闹愣了,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十六、 七岁的小姑娘,梳着两条小辫,嘴角倔强地向上翘着,两眼瞪得溜圆地望着台上。 “你?!”主持会场的同志疑惑地看着她,打量着这位不速之客。她好像也看出了大家的心思,把两条小辫往脑后使劲一甩,大声说:“我一红卫兵!”说着,就噔噔地跑上讲 187 ==========第188页========== 台。在发言,她用贫农洪大娘几次被赶出医院大门这-一活生生的事例,愤怒控诉和批判了刘少奇反革命修正主义卫生路线的罪恶。一字字、一句句,象·颗颗炮弹,准确、有 力… 事后,人们才知道她叫李华,是青山大队的回乡青年。批判会结束后,她回到大队,在党支部的领导下,和贫下中农一起揪出了本村的巫医大神一一坏分子胡半仙。紧接着,在这个偏辟的山沟里,第一次办起了合作医疗站。几年来,李华她们这个医疗站越办越好。什么防病治病了,中草药种植了,地方病普查普治了,样样走在前面。前年,李华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还被选为大队的党支部委员。经过这几年的摔打磨炼,李华变得成熟老练了,可那股子说一是一,说 二是二的泼辣劲儿一点儿也没变。 合作医疗站的另一位大夫叫王保安,今年四十多岁。过去他给人家拉过几天药匣子,懂点药性。合作医疗站没建立以前,他对胡半仙装神弄鬼地骗人、骗钱,很是气愤。村里谁有个头疼脑热的,他常主动给出个药方、送点草药,有时还能扎儿针。所以,办合作医疗站时,大伙也把他选进来工 作了。 这一天,李华和老王大夫正在院子里收拾、翻晒着采集和收获来的中草药。李华端个簸箕,一面麻利地簸着苡米, 一面对老王说:“快订冬季药品预购计划了,咱们得先核计一 下,拉个提货单哪。” 老王-听,连忙撂下手里的活计说:“嘿,咱俩真想到一块去了。”说罢,转身进屋,乐呵呵地拿出了一张纸单递给李华,“昨晚回去,没啥事儿,我就拉了一张提货单,你看看。”李华接过来一看,好家伙,青霉素打头、接着是氯霉 ·188 ==========第189页========== 素、四环素、抗大霉素…一直到红霹素压阵,光抗菌素就有十多种。这还不算,还有各种维生素、葡萄糖和-一些中成药,造了满满登登一大张。李华看完,不由得-·征,又听老王说:“这二年,咱辛辛苦苦办合作医疗,资金结余不少,这回可要多置办些药,好好装备一下了。” 李华听着,两道眉毛不由地皱了起来。她把提货单递给老王,指着院子里这些中草药说:“老玉啊,咱们今年山上山下草药丰收,我看用不着买那么多的抗菌素、中成药。咱们的条件确实比过去好了,可是,也还是要发扬‘-一根针,一把草’的自力更生精神,不能忘了办合作医疗要坚持‘预防为主’,开展三土四自’的方针呀!” 老玉一听连忙说:“往后一茬秋雨-阵凉,冬季又是老病复发季节,这具体情况不能不考虑呀。别的不说,单是老洪太太吧,现在就发病了。又是咳嗽,又是喘,离了药就玩不转转。” 李华用心听完了老王的话,接着说:“这回洪大娘犯病,我用老孙爷爷献的那个药方子,又加了儿味药,吃了两付,现在看来效果还挺好。再说,咱大队老年气管炎四人,肺气肿二人,还有一些轻度气管炎。这二年由于及时防治,基本上也控制住了,我们采用的主要还是草药嘛。” 老王晃了晃脑袋,实在想不出说服李华的话,沉思片刻,才喃喃地说:“那你说这提货单咋办?” 李华刚要回答,公社送来通知,明天县里召开“赤脚医生总结汇报会”。要是往常,有这样的学习机会,李华准会高兴得象孩子一样跳起来,可今天却有些例外。她看着老王手中的那张提货单,不禁担起心来。于是,她接着老王刚才的话茬说:“这张提货单,你再琢磨一下,抽空开个合作医疗管 ·189 ==========第190页========== 理委员会,讨论一下再说。明天我去开会了,洪大娘的病,得按着那个方子吃下去。” “一切你只管放心。”老王说:“提货进药的事,我在家里张罗一下也就行了。” 李华说:“可别小看这张提货单,它可关系着咱办合作医疗坚持什么方向,走什么道路的大问题呀。贫下中农信着咱们,把合作医疗的权力交给咱们,咱可要把好关哪!” 在赤脚医生总结汇报会上,李华用心地听着兄弟单位的经验介绍。她那厚厚的笔记本上都快记满了。尤其使她高兴的是,意外地遇见了镇郊公社的张大爷,解决了-一个大问题。那是前天晌午。吃罢饭,正赶上镇郊公社给食堂送白菜来了,李华和几个同伴,一齐跑去帮助御车。赶车的老大爷喝住牲口,笑着说:“你们快歇着吧,这点活不当个事儿!”李华听着声音好熟,不禁打量起这位老人来:高大的身材,古铜色的面孔…,“哎呀,这不是张大爷吗?”李华高兴地叫起 来。 原来,两年前,李华在县医院赤脚医生学习班培训实习时,正赶上这个张大爷犯了气喘病,在县医院里住院,她还记得张大爷的症状和洪大娘差不多。 这时,张大爷也认出了李华:“是你啊,小大夫!”“张大爷,您的病…?” “好了1”张大爷大声地说,接着又告诉李华:“托毛主席的福,咱村里办起了合作医疗。大队赤脚医生小刘那孩子,给我又是扎针,又是熬药地精心治了一冬。这下呀,我这把 ·190* ==========第191页========== 老骨头又能为学大寨出把力啦!”说着,扬了扬手中的大鞭杆,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 这真是太好了!可是小刘为什么没有来参加这次总结汇报会呢?李华再一打听,原来小刘抽到公社水库工地上去了,脱不开身。李华问清了工地的地点,便趁休息时间找到了赤脚医生小刘,研究了洪大娘的病情,并在洪大娘原来的药方上,又加了几味提气、怯痰的草药。 回来后,李华又找了些有经验的老同志,再次研究分析了洪大娘的病史,在剂量上作了调整。 现在,李华看着这张给洪大娘备好的药方,心里很不平静、不由得又想起了这几年办合作医疗站的风风雨雨…青山大队刚刚办起合作医疗站不几天,洪大娘犯病了。这时,坏分子胡半仙就出来扬风:“泥腿子想瞧脉治病,真是癞蛤蟆上樱桃树一尽想高口味。”又扬言说,“合作医疗长不了”。 李华听了这些话,气得两眼冒火,她攥起拳头说:“合作医疗一定要办好!”可是,洪大娘的病是陈年老病,一时很难见效。解放前,洪大娘一家给地主刘大斗扛活,吃不上,穿不上,还欠了他家的债。那年冬天,洪大娘刚生孩子不久,狗地主就来要帐,他看洪大娘家交不出,不管外头冰天雪地,把洪大娘一家赶出长工屋。这样,洪大娘连气带累,从此坐下气喘病。文化大革命前,洪大娘到好几个大医院治过,那些大夫摇头晃脑地说:“治病不治喘,治喘准丢脸。”洪大娘儿次被推出了医院的大门。 李华瞅着洪大娘痛苦的样子,急得直搓手。这时,老支书来了,他拍着李华的肩膀说:“把红卫兵的精神拿出来,大胆地干,边于边学。”洪大伯、洪大娘也拉着李华的手说:“小 ・191 ==========第192页========== 华呀,你是咱自己的大夫,俺信着你了。”当时,李华感动地流出了热泪。她银针在自己身上不知扎了多少针,又和老王一起攀山越岭,寻方采药,终于控制了洪大娘的病情发展,为合作医疗,为贫下中农争了一口气。 回想这几年的经历,李华更加感到,只有坚持“预防为主”,开展“三土四自”的方针,才能巩固、发展合作医疗事业。她想着想着,便掏出钢笔草拟了一份冬季制药计划。写完后,又根据本大队实际情况,反复检查着每一项内容。不知怎么的,老正开的那张提货单,又在她脑海里浮现出来。联想到近来老王对偏方、草药不感兴趣了,特别是在治疗洪大娘的病上,更不相信中草药的作用,而片面强调依靠设备、技术条件…李华的心情不由地沉重起来。 三 会议一结束,李华就带着洪大娘的药方和冬季制药计划急匆匆地往回赶。 下华晌,李华回到青山大队。她一·迈进合作医疗站的小院,就看见老王手里拿个大信封迎面走来。李华看他那忙三火四的样子,心中不禁一楞:出了什么事了? 老王抬头看见李华,连忙迎上去惊喜地说:“哎呀,李华,可把你盼回来了。这天气越来越冷,咱这提货单得赶快报上去呀!”说着晃了晃手里的大信封,“等一会邮递员过来,让他把 这提货单给捎去吧。” 李华问道:“这提货单讨论过了?” “哎呀,”老王满不在乎地说:“老支书带着突击队犒农田基本建设,可忙呢。这提货单虽然没研究,可我根据实际情 ·192· ==========第193页========== 祝又改了-→遍,要不你再看看。” 李华接过那个夫信封,抽出提货单-一看:啊!原来提的那些抗菌素,在数量上有的多了,有的少了,可这增增减减加到一起,比原来只多不少。 老王见李华皱起眉头,使解释说,“咱大队那些老病号用中草药收效太慢。就说老洪太太吧,你走后,我又给她吃了两付药,虽然好了一些,可是疗效总不那么明显,昨天开始我就给她换青霉素静点了。” “什么?”李华想起洪大娘的病症,吃惊地问:“你怎么又用静点了。”她把提货单递给了老工说:“咱们得去看看洪大娘。这提货单我还是老意见,得再好好核计下。”说完拔腿就往洪大娘家奔去,老王也只得随后跟着。 李华一进院,就听到洪大娘一阵急促的咳嗽,她的心猛地 一缩,三步并做两步穿进屋去,只见洪大娘口唇发绀,气喘吁吁地躺在炕上。李华不由感到一阵内疚。她觉得是自己的工作没有做好!洪大娘见李华来了,便用力支撑着身子,想坐起来。她摸着李华的手,脸上露出了笑容,仔细端详了李华 一会,心疼地说:“这些天准是又熬夜了,看眼窝都塌下去了。李华小心地扶洪大娘躺下,用听诊器仔细地检查了一遍,回头对身后的老王说:“又是感冒引起老病复发。” “对。”老王赞同地点点头。 “不过,这次我听肺耀音好像轻一些,这是草药发生作用了。可是为什么喘息倒厉害了?”本华盯住那还在点滴着的吊瓶,沉思了好一会才说:“老王啊,我看根据洪大娘的病情,这药应该撤下来。” “撤下来?”老王先是一愣,转念一想,忙说:“啊,对。撤下这青霉素,可以换上红霉素试试。” 193・ ==========第194页========== “不。老王,我是说这吊瓶对洪大娘的病没好处,应该停下来。” 一听这话,老王可有点火了:“怎么的!停下来?我觉得这还不够劲呢。” 李华习惯地把辫子甩在脑后,耐心地对老王说:“咱们治 G 病要为病人着想,要有长远打算。可不能为了缓解眼前症状,就把药一齐用上。再说,现在洪大娘本来肺活动量小,呼吸困滩。你这样大量输液,不是更增添了负担,加重了喘息吗?” “那,那这火烧眉毛也不能不管哪!”李华看着老王,恳切地说:“我们一定要管。” “那你说,该怎么办?”老王眼睛盯着李华,等着她的回答。 李华掏出药方递给老王说:“我看还是接着用中草药。”老王接过药方,上下打量几眼说:“这不就是你那个方吗?用了好几付没大见强,你还不知道吗?” 李华说:“你仔细看看。这药方在会议上同志们帮着研究过。我又请教了镇郊公社的赤脚医生小刘同志。他们大队的老病号张大爷都治好了。另外,又根据洪大娘的病情,加了双皮、平贝、甘草等几味提气、清热、利肺的药,一定能见效果。” 老王半信半疑地摇摇头。 这时,洪大娘又是一阵咳嗽,憋得满脸通红。李华急忙上前轻轻地给洪大娘捶背。老王一看,便激动起来,冲着李华说:“李华,咱得为洪大娘负责。我看吊瓶不能撒。”李华也有些激动了,她看着老王说,“咱用中草药给洪大娘治病,怎么能算不负责?” ·194· ==========第195页========== 老王又说:“文化大革命前,没医没药咱吃够了苦头。现在咱办起合作医疗,就得为贫下中农着想,多办好药,多添置设备…”老王越说越激动:“你当了赤脚医生,可不能好了伤疤忘了疼啊!” 李华耐心地听完了老王的话。这个经过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锻炼的红卫兵,在三大革命中成长起来的共产党员,对待同志一向是满腔热忱的。她冷静地分析了老王轻视中草药,迷信抗菌素的思想实质,感到他是在前进的道路上转了向。怎样才能帮他扭过弯来呢? 李华对老王诚恳地说:“我的工作会有很多缺点,就是在洪大娘身上也没尽到责任。”她停顿了一会,接着说:“我不同意你搞的提货单,不同意进那么多的抗菌素。但是,我决不是排斥抗菌素的积极作用,该用的,还是要用。不过,要是单纯强调抗菌素的作用,而轻视中草药,那就错了。毛主席教导我们:‘中国的医药学是一全伟大的宝库,应当努力发掘,加以提高。’积极推广、挖掘中草药,更有效地为贫下中农服务是我们农村合作医疗的方向。再说,洪大娘病了这么多年了,肺功能减退,输液多,副作用大。另一方面她常用抗菌素也会产生抗药性。我看洪大娘这次犯病,喘的厉害,除了本身病因,与这两天输液过多也有关系。” “对呀,”才下工进屋的洪大伯接着说:“李华说得有道理,先前吃那两付药挺见强。这回犯病,就是因为那天下雨着点凉。这两天我也觉得打上吊瓶后,她喘气更费劲了。我看哪,还是吃两付汤药试试吧。” 听了洪大伯这一席话,老王也不好再坚持了,他脸红脖子粗地站在一边不吱声。 李华拿回草药交给洪大伯说:“这药吃下去要是口褐,发 ·195· ==========第196页========== 汗多,不要紧,别害怕。”李华和老王迈出房门没几步,老王转身又向洪大伯叮嘱了一句:“要是病情加重,赶紧打招呼 啊!” 四 一晃三天过去了。公社卫生院打来电话,通知各个大队把提货单报上去。 中午,青山大队合作医疗站召开了合作医疗管理委员会的“特别会议”。老支书叼着他那发亮的铜烟袋,和几个老贫农、生产队长一块来了。 会议一开始,老王就和李华争论起来。 老王指着桌子上的提货单问李华:“你说咱这合作医疗,该不该巩固发展?” 李华瞅瞅老王,平静地说:“合作医疗是社会主义新生事物,我们要越办越好。关键看我们门坚持什么方向,走什么道路,这可是个原则问题。” 老王说:“我就是多提了点抗菌素、中成药呗,这也是从实际情况出发,我这一张提货单还能把方向道路提偏了?”“老王,咱给贫下中农治病,不是怕钱花多少。可是咱心里要有个数,不能违背‘预防为主”,三土四自’这个根本方针。胡半仙不就是到处散布‘土医上药治不了大病”,妄图搞垮合作医疗吗?有毛主席的医疗卫生路线指引,有贫下中农的支持,我们的合作医疗办起来了,你那时干劲多大啊?可是现在”李华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老正啊,我觉得你这半年和以前有点不一样了。过去咱们自己能制作的一些药品,你现在不愿制作了,过去咱们常用的有效偏 ·196· ==========第197页========== 方、土药,你也嫌土气,不愿用了。你总往抗菌素、大吊瓶上奔动,比方,最近治洪大娘的病,你就…” 不提洪大娘还罢,一提起洪火娘,老王就红头涨脸地站起来说:“别的不说,就单冲老洪太太的病,我这张提货单开的也相当。她倒是用了中草药效果昨样啊?”正说着,就看见洪大伯忙三迭四地闯进院了。老正一看,指着窗外,对李华说:“你看看,准是老太太的病又重了。” 屋里的人听他这么一说,不禁也都担起心来。 洪大伯-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就喊起来,“李华呀,你大娘吃过这两付药,喘气可匀平多了,我看哪,这病见回头了。” “什么?”老王一听,不相信地摇摇头,跟着问洪大伯:“咳嗽怎样了?” “轻多了。” “痰呢?” “也少了。”洪大伯看看老王,又说:“嘿,老王,偏方草药治大病,一点也不假呀!” “哦一”老王听了,使劲挠了挠头皮,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不作声了。 这时,李华说了:“老王,咱们办合作医疗,可不是光用药来维持的。文化大革命前,那些城市老爷卫生院有多少大夫,有多少药品,可是又有多少贫下中农被推出了医院的大门?他们重治轻防,把医疗卫生的重点放在城市中的少数人身上,不愿为大多数人服务,归根结底,那是刘少奇反革命修正主义卫生路线的毒害。今天,咱们要是不看方向,不看路线,单凭好药,追求设备,就背离了毛主席的无产阶级革命路线。这样一步一步走下去,不光提货单的内容要变,就连合作医疗的性质也要变了。” ·197◆ ==========第198页========== 李华说着,翻开笔记本,拿出一张纸单,端端正正地放在桌子上,问老王:“你看这是什么?” 老王探头一瞅:“啊,是第一张提货单。”他心里想着,不由得叫出声来。 李华看看老王,意味深长地说:“你还记得?”“嗜,那还能忘?” 李华站了起来,她又把辫子往脑后使劲一甩,激动地说:“我们应该记得,建站不久,合作医疗管理委员会的第一次会议,也是在这个屋子里开的。会上,老支书代表贫下中农赠送给我一支笔,他语重心长地说:‘合作医疗办起来,不易呀,你们可要经管好啊!”当时,我两手捧着这支笔,激动地说不出话来,它表明青山大队贫下中农第一次掌握了卫生大权。这权力是毛主席给的呀!当时,我们研究进药计划,大家根据具体情况、实际需要,一样一样地讨论,就连一卷绷带,一袋消炎粉也不放过。我握紧这杆笔,写成了第一张提货单。我们想的是怎样落实毛主席的无产阶级革命路线,怎样办好合作医疗。看看,这张提货单上面写的这行字“为落实毛主席无产阶级卫生路线永远战斗”一就是我们大家共同的决心!那一年冬天,我们发动群众,利用土方,草药开展“三土四自”,只花费了一百多元的经费,照样解决了问题。现在,我们山上有药源,山下有药田,竟开了这六、 七百元的大单子,这样下去,我们的合作医疗能巩固发展吗?” 是呀,大家都被李华的话打动了。老支书把烟袋一嗑,站了起来,他把两张提货单摆在一起说:“李华说的对呀,这两张提货单,一张要开展三土四自’,以‘预防为主”,一张贪大求洋,重治轻防。两张提货单反映了在办合作医疗问题上 •198 ==========第199页========== 两种思想、两条路线的斗争啊!”他转头看看老王,又说:“明合作医疗办起来了,胡半仙揪出来了,可是,敌人还想看我们的笑话哩,斗争并没有结束,我们一定要走正方向,把合作医疗越办越好!” “我一哎!”老王抱着脑袋伏在桌上,半晌一动不动。忽然,他猛地一下子站了起来,抓过那张提货单说:“这张提货单应该重写了。”说着,把它揉成一团。李华一看急忙拿了过来,说:“留着它,还有用。” “为什么?”老王疑惑地问。 老支书那双有力的大手拍着老王的肩膀说:“李华想的对,这一张提货单也要和第一张提货单一样好好保存起来。它能提醒我们:合作医疗是在风雨中建立的,也必须在斗争中巩固发展。” 老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对呀!”他对李华说:“这张提货单,你来写吧。” “不,还是你来写,”李华说。 “我?!”望着李华那热情,诚恳的目光,老王握紧了这支不平常的笔,郑重地写了起来。屋子里静悄悄的,只听见圆珠笔尖沙沙滑动的声音。 提货单拟好了,通过了。李华从老王手里拿过单子,接过笔,紧紧地握着笔杆,在“医疗站负责人”栏下,签上了名。 ·199· ==========第200页========== 树苗青青 隋洪润 太阳刚刚落山,西山顶上,林子梢头,还留着一片玫丽的晚霞,采伐山场上却飘荡起了紫色的薄雾。 迎春沟林场第-一小工队队长栗东山装了一阵子车,看天色将晚,就往工队的清林组走去。 栗东山今年二十八岁。高高的个子,宽阔的肩膀,走起路来咚咚有力。那架势好似压上千斤重担也不会打晃。可是,细心的人能看出来,这阵儿,他那方方的脸庞上,微拢着双眉,宽厚的嘴唇抿得很紧,似乎是遇着了什么不顺心的事儿!不过,那严肃凝重的神情里,却又分明叫人感到他心里憋了 一股子劲。 栗东山原来是营林队队长,十天前才调到这个生产工队里来。同志们听说文化大革命中带领他们造反的栗东山来当队长,都非常高兴。特别是那些年青力壮的小伙子,都伸胳膊撸袖子地说:“咱一工队本来就人强马壮,这回又来了个好领头的,你就瞧着来劲干吧r”一直叼着烟袋没说话的老清林组长贺老五,这阵儿露出一副知情人的神态,乐呵啊地说:“把东山调来,还得说咱局张科长有眼力啊!”大家正要问情由,恰好张科长来了电话,大伙忙把东山找来,只听张科长说:“东山吗?刚上任就给你块硬骨头啊!我有点不客气了。你猜下个月给你们订多少任务?”听得出,张科长尽量抑制着自己的激 ·200· ==========第201页========== 动,停了一会儿才重重地说:“三千啊!数字大点是吧?可是,我看没有问题啊!我给你们选了一一个特别好的伐区,这个伐区树头好、地势高,上下班距离近,有这些好条件,这三千立方米,我看是黑瞎子吃软枣子一手拿把掐啊!”张科长得意地笑起来。 “其他几个队呢?”栗东山顺便问了一句。 “总的看来都可以。就是二工队要紧巴点,他们的伐区条件比较差,拖拉机还进厂维修一台,局里也没抱多大指望。现在就看你一工队了,局里下月任务重,我又把大份压到你们工队的肩上,这次把你调去当队长,就是为的充实工队的力量啊!有什么困难就提出来,任务是必须完成的!过儿天我要专门蹲在你们工队去。” 栗东山笑着说:“你是专要大木头来了。” “就算是这么回事吧1”张科长不加掩饰地说完就撂下了电话。 大家听说局里给他们下达了这么重的任务,都觉得很高兴。栗东山就连夜领着工人们进山踏查。可是在回来的路上,栗东山却皱起了眉头,变得非常沉默。贺老五凑上前说:“东山,咱们队的人你都是知根熟底的,见了任务都是拼命的角色,有啥不托底的事,你就说出来大伙听听。” 栗东山笑了笑说:“生产任务是没说的,别说是三千,就是再重点,咱们也得完成。不完成任务还算啥了人阶级?我担心的是二工队。他们伐区条件差,拖拉机又出了故障,按时完成采伐任务怕是困难很大。现在是三月份了,打春阳气转,三月地皮干,眼看春季更新造林就开始了。如果他们不能把这块伐区按时采伐、清理出来,就要错过了今春栽树的时辰,那样,这片山场可要误上一年了。” ・201 ==========第202页========== “那怎么办?”一个小伙子着急地问。栗东山说:“干脆,咱们和他换换伐区。” 贺老五点点头说:“这倒是个好主意。”众人也连连赞成。突然有人提了一句:“张科长说,咱们可是担着大份的任务啊!” “咱们的任务是不轻。可是,咱队人强马壮,论条件比二工队强得多。大家齐心协力,我看是能够完成的。再说,我们决不能眼睁睁地让这片山地无缘无故地荒芜一年。”栗东山使劲一挥手臂,坚定地说。 林场党支部很快批准了栗东山换伐区的建议,这对全场鼓舞很大。工人们纷纷表示要向-一工队学习,提前完成下月计划,积极支持营林会战。一工队的工人们更觉得担子重了,他们维修机械,支设架杆,连夜开进新伐区。可是头三脚没有踢开,连着三天没有完成生产任务。这不能不叫栗东山心焦。 他走到清林组,见贺老五正在收拾工具,便帮着整理了一阵子,说:“这儿天清林组压力够大的呀!” 贺老五把工具盖好,装了一袋烟,蹲在树墩子上说:“这些树都长得这么蹊跷,树椏子出材量怕是比树干还多,大枝小权蓬蓬松松一大堆,往常砍十斧子能清出一片地,这回要砍二十斧子三十斧子才行。工作量加了番这是实情。可有点压力怕啥?大伙的劲头还是挺足的。我们是挂着伐树啊!” “是啊,伐木这道工序,又要伐倒,又要打枝,还得辟安全道,也很吃紧啊!现在,前头是伐木,后头是清林,这两道工序就像两道关口,卡住了咱们,产量就老是提不上去。” “你算抓到关键了。”贺老五点着头说。“我琢磨,咱得发动大伙想想点子啊!” ·2024 ==========第203页========== 这时候,几个小伙子从办公车里打出了火把,山场照得 一片通明。一个小伙子跑到栗东山跟前,攥着拳头说:“队长,下令吧!咱们搞夜战,不夺向欠产不下山!” 栗东山看着这帮生龙活虎似的同志,心中十分高兴。他们生气勃勃的精神劲,使他深受鼓舞。他十分理解小伙子们的心情,工队欠产就像犯了错误似的,脸皮薄的见了人,不用别人说也要脸红啊!可是,他还是劝阻着同志们赶紧回去休息,小伙子们那里肯听,一个劲地嚷嚷。旁边,贺老五也求情地说:“东山,小伙子们愿干,就让他们干一会儿吧!”其实,他也想跟着小伙子们沾点光。 栗东山问道:“贺师傅,今天大伙生产劲头昨样?”“那是没说的,有十分气力都根不得使出十二分来。”“今天任务完成的咋样?”“还欠了点。” “这么于法还欠,欠了就要搞夜战,明天呢?后天呢?这么天长日久,不把大伙拖垮了?咱建设社会主义可不是一天两早晨的事啊!”他转身冲着小伙子们说:“咱们既要苦千还要巧千啊!今天都先回去休息,大家琢磨琢磨有啥好招法,明天晚上咱开会讨论。到那时,谁有劲谁就往外使,谁有高招谁就往外掏,咱开他个诸葛亮会,好不好?”小伙子们听这么说,才应了一声,陆陆续续下了山。栗东山见贺老五还站着没动,便走过去拍着他的胳膊肘说:“大伙这股热乎劲,咱得爱惜着点呀!”贺老五把烟袋往腰带上一别,扛起斧子往山下走着说:“我明白你的心思!” 栗东山沿着山场查看了一圈,见拖拉机入了库,油锯板斧都收拾好了,他便把办公车里的炉火熄灭,这才走下山来。刚走儿步,突然看见张科长急匆匆地走上来,他不禁一 ·203 ==========第204页========== 愣:“这么晚了,他还上来干啥?” 原来,张科长听说一工队和二工队换了伐区,十分恼火。后来听说连续三天没完成任务,更是火上浇油,脑子里立时就有些涨乎乎的了。他和副科长交代了一下,就急急忙忙赶到了这迎春沟林场。虽然天色已晚,他还是撂下背包就上山来。栗东山迎上去,问道:“老张,这么晚了还上来干啥?”“东山,今天完成的怎么样?”张科长本来一肚子火气,等他走上山来时,脑袋忽然又转了个弯,觉得生米已经做成熟饭,说也白搭了。再说,这事是基层党支部批准的,自己是上头来的,更不便多说。就问了这么一句。 栗东山听着语音,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就说:“今天又欠了,.不过,.我们还是有信心保证完成任务的。” “就这么个保证法,我看怕是得喝汤。”张科长有点压不住了。 “老张,到月底还有二十多天呢,这个结论下得太早了,”“眼下,欠产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 眼下是欠一点,可是,你没听听工人们是咋说的?”“不管咋说,这伐区根本就不该换!” “说了半天你是不同意换伐区呀!老张,你说说,换伐区有什么不好?” “现在这不就给你戴上了个眼罩吗?完成不了任务,你是卖糖的打破了小锣,再说也不甜。”张科长拉着东山坐到一根倒木上,“东山,我在电话里说得简单了些,你怕是没理解我的意思。咱局下个月的任务很重,重,咱们也得完成。我采取了一些措施,其中之一,就是把你调到这人强马壮的工队加强领导力量,再给你工队选个好伐区,担个大份任务。实在说,你们能不能很好地完成任务,对局里有很大的影响 ◆204· ==========第205页========== 啊!你不该出这个风头!”张科长还要往下说,突然看见栗东山脸色变了样,就打住了。 栗东山猛地站起来,说:“我应该出这个风头。为了使这些新伐区能按时栽上树,能保证我们青山长在,这个风头现在出,将来还得出!”他停了一会儿,压了压火,又说:“张科长,你是我的老领导,我们是比较熟悉的,我觉得你最近变了,你的心眼窄了,你的两只眼睛光盯在大木头上了,心里只装了个生产数字。张口任务,闭口任务,你说啥是咱工人阶级的根本任务?” 这时候,山下响起了接工人下班的小火车的汽笛声。栗东山说:“老张,咱们先回去吧,小火车还等着咱们呢。这个事,咱们应该多听听工人们的意见,看看他们是怎么想的呀!” 暮色越来越重了,林子里变得昏暗起来。张科长怅然地跟着走下山。 第二天早上,东山顶上的太阳红似火,树林子梢头闪着金光。张科长急急忙忙扒拉两口饭,就去办公室找栗东山。昨天晚上从山上下来,思谋来思谋去,觉得眼下先不必去追究应不应该换伐区的事。最要紧的是立刻采取非常措施,提高产量,争取按时完成任务。他把各道工序细细地想了一遍,觉得伐木这道工序需要进一步加强力量。 他走进办公室,栗东山没在屋,只有几个工人正在收拾工具。他便抽身向宿舍走去,这是东山常去的地方。栗东山果然在这里,他正和贺老五等几个工人嘮什么。张科长进屋便说:“东山,咱们到办公室核计核计当前的生产吧,下步打算怎么办,你心里有个谱吧?” 栗东山忙拉过他说:“这不正在核计着,有啥想法,你就 ·205· ==========第206页========== 在这给我们说说,正好也让大家参谋参谋。” 张科长找个地方坐下来,冲着贺老五说:“老五,清林组抽下两个人来怎么样?”张科长和贺老五是老同志了,年轻的时候在一块当过工人,后来张科长提拔当了干部,两人才分开。可是也没离太远,仍然在一个局。彼此挺了解,说话也直来直去不见外。 “干啥?”贺老五问。 “到伐木组去,帮助辟安全道,打枝椏。” “现在我们就够紧的了,再抽下人去,拖延了清林怎么办!”贺老五瞪起了眼睛。 “老五,你先别瞪眼珠子。现在要紧的不是清林,是伐木。你比我明白,现在伐木是一关,这一关上不去,集材装车也就跟不上去,你们的三千立方米可就要落空了。”“那不行,清林说啥也不能耽误。马上就要开始春季更新造林会战,咱不能扯后腿。” “唉,老五,这个火候上,你咋还不知哪股绳松,哪股绳紧呢?清林拖几天怕啥?这片地晚栽一年树又怕啥?”张科长耐心地劝着贺老五。 “这也不怕,那也不怕,就怕三千立方米落空,是吧?当然三千立方米一定要完成,可是决不能光为了眼前的任务,就去影响栽树。”栗东山接过来说,“老张,实话和你说吧,慢说晚栽一年,就是晚栽一天也不行。” “东山,这你可要明白,你们是生产小工队,是往外拿大木头的,它不像你们原来的营林队,光想着栽树。”“不管是生产小工队还是营林队,我们都是林业工人都是大森林的主人,咱不光现在要拿出木头去,咱还要让这片山林永远出木头!” ‘206 ==========第207页========== “甘蔗没有两头甜。”张科长又有些急起来,“清林你不让放,伐木又倾不了,瞪着眼睛看着完不成任务,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们应该琢磨个两全之计。既完成生产任务,又不要拖延清林。”栗东山胸有成竹地说。 “有这法敢情好。可是,现在这伐区就是这么个困难条件,上哪去找这法子?” “不是没法子,是你心里缺少以营林为基础的思想,压根就没往这上下劲。刚才,大伙核计了一个办法,要从伐木组抽下一个人到清林组去…” 张科长听说要从伐木组抽人,这比掏他的心肝还厉害。他腾地跳起来,大声地说:“不行!伐木组的人谁也不准给我动!这简直是胡闹,拿国家的计划当儿戏。我去找你们党支部!”说着就闯出门去。 “这人,老毛病又犯了。盯上大木头就啥也不管不顾了。”贺老五望着他的背影,气鼓鼓地说。 吃过晚饭,栗东山和贺老五来到张科长的宿舍里。张科长找到了林场党支部书记,带着火气把这事好一顿汇报。没想到支部书记态度十分明朗,竟支持栗东山的做法,让他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钉子。这时,他正躺在炕上生闷气。栗东山说:“老张,我把我们的打算详细和你谈谈吧!” “你先不必谈这个。”张科长一翻身坐了起来,气哼哼地说:“东山,我不明白,我苦口婆心地给你说了不少,可你怎么就不往心里去呢?现在是生产要紧。可你!咳,你说我心眼窄,你说我心眼没有二指宽,我看你的心里,也就只能装下个‘树”字。” 贺老五一听这话,站起身来,用烟袋锅子点着手心, ·207 ==========第208页========== 说:“老张,咱们俩是老伙计了,我这个人的秉性你也知道。照直讲,你说的可着实不在理啊!”贺老五说着又坐了下来,他强压着激动的心情,又说:“文化大革命前,林业战线的走资派搞资本主义复辟,推行修正主义路线,光采不育,重采轻育。照搬外国大面积皆伐的方式,把老山老岭剃个精光,还不去栽树。勉强栽上儿棵,也不抚育,真是一年青,二年黄,三年见阎王。把挺好的树林子糟塌的不成样子。叫人心疼啊!咱场南山坡上不就是个例子,青一块白块的,活象个秃疮头。”贺老五说到这儿突然打住了,他装上一锅烟闷着头叭哒叭哒抽起来。这个不善言谈的老师傅觉得一提起南山坡来,便无须再说下去了。全局七沟八岔谁不知道南山坡的事呢! 那时侯,栗东山带着工人们的意见去局里提。可是,有的人说什么这是外国的先进经验,出了书立了法的,不能动。把栗东山气得回来一天没吃进饭去。可是他没泄气,三番五次去提。也没解决问题。直到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栗东山领着工人们起来造了反。他们把走资派揪到南山坡上,开了个现场批判会,狠批了照搬苏修那套“剃光头”重采轻育的修正主义路线。 贺老五想到这儿,再也沉默不下去了。他使劲磕了磕烟袋,说:“东山做这些事,光是为了几棵树吗?他的心眼里就装了个树字吗?人可不能卷着舌头说话!” 张科长呆愣愣地看着贺老五。这些话,就像锤子一样,敲在他的心上,又像钩子一样,把他的思绪拉到文化大革命的前后。他清楚地记得,他和全局的职工一样,曾经为栗东山捍卫毛主席革命路线的顽强精神所感动。他也和全局的职工一样,举手把栗东山选进局革委会领导班子,热烈赞成栗 ・208 ==========第209页========== 东山头一批纳新加入中国共产党。当这些记忆在他心中强烈地泛起的时候,他不禁对自已刚才说的话有些吃惊了。 栗东山语重心长地说:“老张,是毛主席的革命路线指引了文化大革命的胜利。文化大革命还在深入进行,我们不能把文化大革命中批判过的东西,又拣起来呀!” 第三天清晨,三星落进了林子梢,密林里透出微弱的清白的光亮。栗东山扛着板斧走上山来。 昨天晚上,党支部在工队召开了批林批孔大会,工人们愤怒地批判了林彪效法孔老二“克己复礼”,恶毒攻击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妄图复辟资本主义的滔天罪行。会后,他把思谋已久的清林方案摆出来。大伙讨论到深夜,同志们都说这法好,决定今天就干。 栗东山见天色还早,想起来还有几条索带没有插,就走进办公车,他摸到昨晚他放索带的地方。伸手抓起了一根,轻轻一拉,没拉动。使劲-一拽,才拽出半截来。可是,一松手它又缩回去了。他正觉得奇怪,突然,办公车里爆发起一阵嘻嘻哈哈的笑声。一个小伙子探过脸来调皮地说:“伙计,这回你可落后了吧!”他扭头一看,贺老五也在后边抿着嘴乐呢。他不禁笑起来,上去拉着贺老五,说:“闹了半天还是你这个老蔫师傅在后边坐镇指挥呢。” 贺老五连忙说:“你可别冤枉人,昨晚上,小伙子们说这些天队长累坏了,明天得让他好好睡觉。他们提前上山谁备。主意是大伙出的,我不过就是支持了一下。” 说话间,天已大亮。栗东山立即召开班前会,对试行新清林法,作了简短的动员,就下令开始。他对张科长说:“老张,我去清林组,你到伐木组,那里还得请你多指导啊!”这正合张科长的心意,因为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伐木这一 ·209· ==========第210页========== 关。 工人竹争先恐后地登上了自己的岗位。油锯叫了,拖拉机响了,喊山的号子一声连一声。霎时间,整个山场上一片紧张热烈的气氛。 张科长在伐木组干了一阵子,渐渐地发现这伐木组虽然人员减少了,效率却提高了。细细一看,才看出窍门,原来这新清林法给伐木带来不少便利,安全道不用他们辟了,打枝由清林组承担了过去。他心里想:“这新清林法对伐木有好处,可清林呢?”便撂下工具,跑到清林组,大声地问道:“老 五,咋样?” “放心吧,顺手。”贺老五高兴地回答,手里也没停下斧子。 张科长顺着伐区走着,见果然不错,清林工在栗东山和贺老五带领下,林地清得干干净净,枝椏堆得整整齐齐。心里的一块石头这才落了地。便注意起这新清林法来。凭着多年管理生产的经验,他立时看出,这新清林法真有不少好处。它因地制宜,根据这片伐区乔木稀灌木厚的特点,清林分了两步走,先在伐树前清理林地,树倒后再打枝椏,这样方便了各道工序,省了力气又出了活。往日,伐木清林集材各千各的,这阵儿,新清林法调动了各道工序的积极性,打破了界限,主动相帮。就像一个人一样,胳膊也好腿也好,浑身的力气都往一处使。整个山场上,劳动十分紧张,却又秩序井然。张科长不禁暗暗佩服起来。 贺老五走过来,对张科长说:“看出门道来了吧?”张科长点了点头。贺老五又说:“这都是东山和大家一起想出来的招子啊,为了这片林子,小伙子没少费心血啊!” 傍晌午,张科长急急忙忙找到检尺员,说:“算算,头午 ·210* ==========第211页========== 完成了多少? 检尺员说:“刚才算完,上半天超产十立方米。”张科长听罢,撒腿就往山上跑,刚跑几步,又转回身,问道:“你见东山没有?”检尺员笑着指了指,说:“刚从这里走,扛着铁锹和贺师傅上岗梁了。”张科长一愣,心想:“他又要出什么新彩?” 岗梁上,正是个迎风的地方。 栗东山来到这里,对贺老五说:“这个地方有代表性,看看它就能知道周围地方的化冻情况。”贺老五点了点头。栗东山就抡起了铁锹,铲开草皮,挖了一个坑。他见坑里已经化开了薄薄的一层土,便蹲下身,把手伸到坑壁上试了试,不禁吃了一惊,冲着贺老五说:“地温这么高了啊!”贺老五也忙蹲下试了试。 “往年这个时候还是一个冻疙瘩呢。今春暖的好早啊!咱们植树造林讲究个顶浆、适时,再依往年的老章法,怕是不行了。我看用不着到月底,二十四、五号这片地就该栽了。” 贺老五点了点头,说:“要这样,这伐区的采伐任务还要往前赶呀!” “对,我就琢磨这个事呢!” 这时侯,张科长兴冲冲地跑上来说:“东山,知道了吧,你们超产了。” 栗东山平静地说:“我已经知道了。” “赶紧向局里打电话吧,告诉局生产调度室,就说你们已经闯过了难关,保证按时完成任务。这应该在全局表扬你们呀。” “我正要和你商量呢。现在按时完成不行了,我们还要 ·211· ==========第212页========== 提前!” “还提前?” “对,要说,还是东山有心计。头响没下班,他就惦记上这片伐区的栽树时间了。和种庄稼-一样,不看墒情不行啊。你看!”贺老五把张科长领到土坑前,详细地说了说栗东山的打算。张科长听完,问道:“再提前能行?” “昨不行?有毛主席革命路线指引,就一定有办法。老张,我们不仅要在这片山上按时栽满树,还要创造一切条件保证树苗成活,做到青山常在,永续利用,让我们的子孙后代,在建设共产主义的时候,有取之不尽的木材!” “好,我同意你的意见。”张科长握住栗东山的手说。贺老五咧嘴笑了,说:“老张,这话算和我们说到一起去了。”说得张科长也不禁笑起来,他抬头看看栗东山,见东山正在出神地盯着这片山林,就梢悄地桶捅贺老五,贺老五会意地点点头。他们心里明白,栗东山心中正涌起股绿色的波浪:二十天以后,造林大军浩浩荡荡提前开进迎春沟林场。就像巨人一般,挥动着大板刷,饱蘸着翠绿的颜色,往山野上一抹,倾刘间,满山遍野树苗青青,春风吹拂,碧波荡漾… ・212 ==========第213页========== 评论家 工农兵学贯于志春 一提起评论家,你也许以为就是那些报刊的编辑,电台的记者吧,那你可说错了。我说的这个评论家,是我们生产队的团支部书记李春枝。 李春枝只念了六年书,可小评论写得却是狗撵鸭呱呱叫。在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中,她敢打敢冲,小评论成了她开展革命大批判的有力武器。批林批孔运动中,在党支部的领导下,她带头成立了青年理论学习小组。她的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水平不断提高。在开展两条道路的斗争中,她的小评论写得更加锋利了。她主办的小评论台,就象门小钢炮,对准阶级敌人的反动言行和某些资本主义倾向,咚咚咚就开火。大家都夸李春枝是我们村的评论家。李春枝一听到这种称赞,总是笑着摇摇头说:“只不过是说道说道,哪里称得上‘家’。”可最近,她却自称要把这个“家”当到底。要问咋回事儿,故事还得从头说起。 这天清早,家家户户的烟筒刚冒出黑腾腾的炊烟,李家的门“吱呀”一声响了,从屋里走出个头戴草帽的姑娘。她那双乌黑闪亮的眼睛焖炯有神。只见她一手攥着镰刀,一手拿着一卷纸,从从容容地向村口小评论台走去。不一会儿, 一张题为《齐心协力走大道》的小评论,端端正正地贴在墙上了。'不用说,大家一定会猜到,她就是我要说的评论家 ・213 ==========第214页========== 李春枝。等春枝把小评论仔仔细细地校阅一遍之后,小评论台前已经站满了人。大家都争着看。看着,看着,有的人念出了声: 王长富,出歪招,资本主义迷心窍。嘴说包工为集体,心怀私字走旧道。大家都来评一评,路线觉悟大提高。堵死包工这条路,革命生产劲更高。秋收战场比干劲,齐心协力走大道。 青年理论学习小组 这是怎么回事呢? 原来,眼下正是秋收大忙季节。气象台预报近几天有场大雨,如不抓紧时间抢收,就会使好不容易在大旱之年夺得的丰收遭受损失。在这硬碰硬的时候,李春枝挺身而出,组织了青年突击队。 在生产队的秋收动员大会上,李春枝代表突击队表示了决心。从她那字字象锤,句句似火的讲话中,人们受到了鼓舞。李春枝的话音刚落,“哗一”,一片掌声冲出门外,回荡在夜空中。 大家热烈地称赞着这些年轻人的冲天干劲。 这时富裕中农王长盒地站起来说:“春枝组织了青年突击队,我们老年人也不能落后,我看…”王长富偷看了李春技一眼,接着说:“老年人不能和青年人比,为了调动大家的 ・214 ==========第215页========== 积极性,就要多出些记工的好点子,不是说‘按劳分配'吗,我看一个人一片地,每块地定出工分…这样大家干起来才有劲头。” 王长富的话,使本来热闹的会场,一下子静了下来。人们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个别人还嘀咕着说:“这个法子也可以试试” 李春枝用敏锐的目光向四周一扫,转过头来对她的战友慧兰说:“这个法子,没啥新鲜的,就是文化大革命前刘少奇搞的那套黑包工1” 慧兰只觉得王长富说得不对劲,但一时又看不出它的本质,经李春枝这么一点,心里就透亮了,于是冲着王长富就是-一炮:“谁象你,只看见自己的鼻子尖,工分把你馋红了眼。你还要包工昨的?!” 慧兰的话引起大伙的哄堂大笑,附和王长富的那个人也不自然地笑了。 王长富并不服气,回过头对慧兰说:“年轻人不懂事,你能担保别人都不赞成?” 大伙看主长富这个态度,都很生气,纷纷说道:“小包工那套黑货,这儿没市场!” 王长富有些胆怯,但还不示弱:“咋的,还不兴我提个意见哪!”这时,只见春枝起身,大声问道:“大伙说,他提的这一 套行不行?” “不行!”大家异口同声地回答。 “对呀!”春枝说:“小包工这个口子一打开,就会把咱们引到歪歪道上去。” 王长富一看这阵势,倒退了几步,无可奈何地说:“好! ·215· ==========第216页========== 好!你们说了算!”说完抬脚就资了。 李春枝瞥了一下王长富走去的背影,又看了看欢笑的人们,心想,我们应当用小评论这个武器,坚持社会主义方向,堵塞走资本主义的邪门歪道。她与慧兰几个理论学习小组的人一商量,小评论就写出来了。 谁知这张小评论一贴出去,立刻引起一场小小的风波。这天,吃响饭的时侯,李春枝满脸汗水,兴冲冲地跳进家]。 春枝娘一见她,就唠唠叨叨地说:“都二十五、六的人了,哪有个姑娘样!揽这么个差事儿,东-一锤子、西-一杠子地乱打,不落得一身埋怨才怪呢。王长富思想落后,谁还不知道,贴啥小评论呢!” 春枝一听略咯地笑了起来,对妈妈说,“这是事关两条道路斗争的大事啊。我们评的是王长富的错误思想,打击的是资本主义倾向。写小评论大伙都赞成,说是看了它,干起活来也觉着有劲。那我们为什么不使用这个武器呢?” 春枝娘疼爱地说:“你评这评那,没听到有人说你不近情理吗?这样下去,把人都得罪尽了,小心把你撵出村去。”春枝答道:“妈,犒社会主义,就要得罪走资本主义道路的人,个别人心里有气也干瞪眼,想撵我也撵不出去!只要有走资本主义道路的思想冒头,我还是要评。” 春枝娘看着女儿那倔驛的样子,摇摇头说:“一个大丫头,张嘴别嘴没有个分分寸寸,那可不中。” 李春枝答道:“妈,党支部把办好小评论、坚持社会主义大方向的任务交给我,我一定掌握好分寸。妈,您就放心吧。” 可是,事实证明春枝娘是放不了心的。此后,不到两个 。216◆ ==========第217页========== 月的时间,没过门的李春枝又贴了他未来的老公公一生产队长的小评论,这下子轰动了全村。 原来,广大社员总结了去年抗旱的经验,支持李春枝提出的打井防旱,建设稳产、高产田的建议。可队长却主张调些人力放到城里搞副业上去。队委会上,李春枝和队长争论了起 来。李春枝把手一挥说:“我们不是一般的反对搞副业,正当 的副业,我们不仪不反对,而且还要提倡。我们主张的是以粮为纲,以副养农嘛。在这个节骨眼上去搞副业,就是重钱轻粮,走资本主义邪路!” 队长说:“经过好几个年头的大干、苦战,特别是今年,从抗旱保苗到秋收打场,社员们起早贪黑,现在该喘喘气了。打井可以拖拖,搞点副业为队里增加点收入是正格的。再说,明华旱不旱还不一定,就是旱了,搞好副业也能补回来。”李春枝反驳说:“为啥我们不象大寨人那样想着全局,为 革命多作贡献,却把眼睛盯在钱上?大叔,这么搞可不对路啊!”队长发火了,说:“怎么不对路,今年大战旱灾,不是学 大寨吗?我们做的差不哪去,你别一口一个‘方向”、‘道路’的,给人乱扣帽子!”说完气呼呼地走了。 李春枝见队长不肯再跟她谈下去,也只好压住火气走出会场。她觉得队长之所以在这件事上转了向,是因为他自已的路线斗争觉悟不高,把个别社员的资本主义自发要求当作了“群众意见”。是嘛,王长富不也在人前背后鼓动搞副业吗?看来,应该就这件事用小评论发动群众进行路线分析,把资本主义思想搞臭。 0217· ==========第218页========== 在晚上的理论学习小组会上,李春枝的想法得到了大家的支持。于是,她连夜起草了一篇小评论:《这是在走回头路。第二天一早,小评论台前围了不少人。慧兰挤到前面念给大家听: 挖井防旱任务重, 一时一刻不能松。队长带头抓“外决”,重钱轻粮不能容。这是在走回头路,人人都要敲警钟。严防歪道又冒头,制止倒退立新功。队长真要这样干,我们还要架炮轰。 青年理论学习小组 “轰得好!说得在理儿!”“真是咱们的好闯将!”人们看着,议论着。 站在一旁的王长富,看到没过门的李春枝贴了老公公的大字报,便觉得有机可乘。这个人平素最怕李春枝。早在刘少奇大刮“三自一包”黑风时,他就扛起镐头东一片、西一片的去开小片荒,没料到正被放学回家的春枝看见了,及时报告了队长,把他好顿批评。文化大革命以来,李春枝主办的评论台,把王长富的资本主义歪歪道堵个溜严。这次,他好不容易说服了队长搞副业,又被李春枝给揭了出来,他真巴不得李春技和她老公公闹僵了才好呢。 此时,他挤巴挤巴钻到人群中,幸灾乐祸地说道:“嘿,新鲜哪,还没过门就给老公公贴开小评论了,可真不留情 ·2180 ==========第219页========== 面!” 慧兰当即顶了王长富一句:“路线是非面前讲啥情面,你念的纯粹是孔老二‘和为贵’的黑经。” 王长富一看慧兰身后站着好多人,都用眼睛瞪着他,心里不禁有些胆寒,喃喃地说:“队里的生产是生产队长安排还是你们学习小组说了算?” 大家一听又轰开了:“这不只是生产安排问题,是方向道路问题,人人都得把关。”“长富,往后,你的心思得多往集体上想想。” 王长富还想申辩几句,可当他遇到李春枝那象匕首似的目光,就把话又咽了回去。 看小评论的人越来越多,把小评论台围个水泄不通。不 一会儿,以长也走了过来,没等把小评论看完,大脖筋就蹦起老高:“这,…这简直是乱弹琴!” 社员们说:“你当队长的,走偏了方向,还不兴群众评!”队长被大家说得哑口无言,红着脸吼道:“我是队长,从全队社员的利益着想,我有权根据具体情况安排生产!”李春枝走到队长跟前,耐心地说:“大叔,您不该这么发火。贫下中农和社员群众,有权用毛泽东思想监督队长的工作!当干部的,应当欢迎群众的批评,不能一听不同意见就动肝火啊。” “你,你还年轻,不懂事啊!”队长一看到了这种地步,李春枝还不给留面子,手指着李春枝说不上话来。不管队长怎么发脾气,春枝还是那么好言好语地开导他:“大叔,消消火,听听广大社员的反映吧。在坚持农业学大寨这个方向道路问题上,我们不能含糊啊!您想想,您那个主张,对吗?” ·219· ==========第220页========== 队长见李春枝语气虽然和缓,但还是句句抓理,寸步不让,闹得他满心想发火却又发不得,只好耐着性子作解释:“我是队长,要关心群众利益,要调动群众的积极性。你呀,不懂事理,就会上纲。” “什么上纲?这本来就是纲上线上的事嘛!”芷在李春枝和队长激烈争论的时候,老支书来了。 春枝、慧兰高兴地迎了上去,社员们也围了上来。老支书拍着李春枝的肩膀说道:“小评论贴得好!走社会主义道路,就要有这种敢于斗争的革命精神!是啊,坚持社会主义方向,要靠群众的力量。大队党支部根据你们小队的具体情况,不同意你们到城里搞副业,要把全部力量投到打井、防旱、备耕上去!”老支书的话音刚落,人群中爆发出一片欢乐的掌声。 但是,“春枝贴了老公公的小评论”,这消息一传到她妈那里,事情可就闹大了! 这天下工后,李春枝一只脚还没有迈进门坎,她妈妈就冲着她说了起来:“让你注意点分寸,你倒过杠了,一点礼节’都不讲,把老公公给评上了,真是新社会的福水把你泡得不知斤两了。不怕人家笑掉大牙!” 春枝说:“妈,您说的礼节’,都是孔老二的那一套,群众正在批判它哩!” “不管你咋说,这是家里的事儿,老公公就是有了点什么错处,也只可在家里说说。你没听说‘家丑不可外扬’吗!”春枝娘越说火气越大。 春枝耐心地又对妈妈说:“这可不是自家的事呀。要干社会主义,就得斗资本主义。对资本主义思想,不能讲礼节”。家里有资本主义的丑事,在家里,害了自己,拿到队 ·220· ==========第221页========== 里,害了社员群众,不批去不掉。王长富鼓吹走歪门邪道,我们都有责任帮助他。”春枝停顿了一下,接着又说:“妈,您应该支持我写张批评这种思想的小评论。” “你呀,人家说你是评论家,把你捧得迷迷糊糊了。评来评去,你可真评起‘家’来了。自己家要评,没过的家也给评上了。我看你还有没有个落脚的地方!”春枝娘说完,就气乎乎地走了。 春枝心想,这不只是妈妈一个人的问题。王长富最近在村里散布不少资本主义思想。千百年来剥削阶级的这种旧思想旧意识毒害着人民,林彪一伙也利用它作为搞复辟的反动思想武器,我们不坚决斗争,肃清影响,怎么行呢1“和为贵”的思想一定要破,斗争哲学一定要坚持。 李春枝的眼前,浮现出当年在党支部的鼓励下学写小评论的情景。是啊,这对一个只念了六年书的李春枝来说,是多么不容易的事呀。她不知经过了多少个不眠之夜,认真学文化,刻苦攻读马列著作和毛主席著作,在现实斗争中不断学会掌握小评论这个武器。有党支部的领导,群众的支持,个别人的风言风语又有啥可怕的呢! 李春枝又一次学习了《共产党宣言,顿时浑身力量倍增:“为了打击资本主义倾向,坚持社会主义方向,就要和几千年的传统观念实行彻底的决裂!”李春枝攥紧拳头,轻轻地喊出了声。 当天晚上,理论学习小组又开了会。第二天,评论台上又多了一张小评论,题目是:《斗争哲学显神威》。 上面写道: 斗争哲学显神威,批林批孔战鼓擂。 '◆221 ==========第222页========== 挥动银锄铲毒草, “仁、义、礼、节”全砸碎。反修防修向前闯,革命到底不后退。社会主义大方向,要用战斗来捍卫。扫清障碍奔大道,新图美景咱描绘。 青年理论学习小组 队长看了小评论,蹲在地上,一袋接着一袋吧嗒烟。他想,重钱轻粮确实不对,我错了,改正过来就是了,可让春枝一自己没过门的儿媳妇顶了一顿,心里实在觉得憋气。他正在生闷气时,忽听到李春枝叫他,就把头一扭,给了她 一个后背,说道:“你看看,我这个队长还咋当?!” 李春枝走近来说:“贫下中农信任你,选你当队长,是要你领我们走社会主义道路。大叔,我们批评你的错误思想,即是为了帮助你,又是为了教育群众,这不是拆台,是为你补台啊!过去,你也跟我们常说,人要在斗争中前进。小评论这个武器,有利于教育群众,打击走资本主义道路的歪风邪气,今天你为啥不支持我们了呢?” 队长又吧嗒烟,不吱声了。 李春枝看出队长正在思想斗争着,便说:“今晚,我们理论学习小组,召开结合实际,深入批林批孔大会,请你来参加吧!”说罢,就和来招呼她的慧兰一块下地了。 晚上的会议,开得热气腾腾。老支书也来参加了。许多人批评了王长富散布孔孟之道的错误言行。青年理论学习小 。222· ==========第223页========== 组的同志集中批判了林彪反革命修正主义路线的极右实质和孔孟之道的反动本质,再次表示了要坚持斗争哲学,把批林批孔运动进行到底的决心。 王长富在社员们热情帮助下承认了错误。队长在一片掌声中,诚恳地作了检讨,他说:“我决心要在批林批孔运动中,认真学习,狠批林彪宣扬的孔孟之道,肃清流毒,带领大家一起走社会主义道路。” 第二天,小评论台上出现了一篇队长写的《赞小评论》的小评论。 李春枝看后,跑到家里拿起笔又刷刷地写了一篇表决心的小评论,题目是:《永远当好评论家》。队长乐呵呵地一字一字地念起来: 毛泽东思想照山洼,村村开遍大寨花。前进路上有斗争,批林批孔来冲杀。打击歪风千家喜,评论武器手中拿。阶级斗争要牢记,基本路线是灯塔。继续革命朝前走,永远当好评论家。 李春枝 从此,评论家李春枝的名字,在村里叫得更响了。 ·223· ==========第224页========== 战 友 张笑天 炎夏盛暑的一个傍晚。 卧虎山铁矿筹建处党委副书记丛振,驾着北京牌吉普车,后面紧跟着一台“黄河”十轮大卡,飞速赶到火车站。 丛振跨下车子,习惯地抬起腕子看看表,缓步走向收票口。后面跟着的人跳下·卡车。一列上行车刚刚进站,车门双开,吐出无数股人流,朝收票口涌来。 丛振显然是挑选个显眼的地方,特地踏在玉兰花石墩上,翘起花白的头,目不转晴地在月台上搜索着。 人快走净了,并不见老战友的影子。失望的情绪爬上了他那微蹙的眉峰。 “老丛!”突然,一个五十多岁、打扮简朴的女同志,在收票口哦起来。她手里还牵着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 丛振猛转头,一眼看见了手提网篮、背着行李卷的这娘俩,稍一楞,才义惊又喜地迎了过去。 “刘敏!我们的老护土长!你这身打扮,简直和你参军时山东大妞那咱没啥两样,哈哈哈。”说着抢过行李,逗着有点眼生的小姑娘:“这个是二号的还是三号的?” 刘敏拉着往后躲的女儿,笑道:“最小的那个了。小戈, ·224· ==========第225页========== 成天吵着要见你丛叔,怎么现在义认生了?” 小戈骨碌着一双溜圆的大眼晴,在微微发胖的丛叔身上打量着,小声对妈妈嘀咕道:“不象嘛,照片上,丛叔哪有这么胖?” 丛振和刘敏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这不是打游击那阵子喽!”他冷丁记起了还缺一个主角,就四处张望起来:“老马呢?这老伙计,也不来和我热乎几句,就上行李房了?”刘敏没等答话,小戈抢着说:“爸爸前天夜车就打前站来了!” 丛振扫兴地“哦”了一声,向刘敏伸出手来:“运单呢?我去给你提行李包裹。”并且用下颏点着身后的大“黄河”1“喏,这家伙够载吧?”不知为什么,刘敏却嘎嘎笑起来:“一部大卡车?”说着一个劲摇头。 丛振双手卡在腰上,疑惑地歪起头:“我倒不敢相信,你们的家当,一个大黄河还拉不下!” 刘敏止住笑,指了指堆在地下的两个网篮、一个行李卷说:“喏,这就是全部家当。你一个人骑台自行车来,就驮去了。” 丛振哑了半响,才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还是游击作风!哼,上车1” 二 卧虎山铁矿座落在离市区五十里地的荒山野岭。三个月前,根据群众报矿情况和初步普查资料,省里决定,派出一个地质大队和一部分矿工,组成了卧虎山铁矿勘测筹建处,并且派丛振负责筹建。 ·225◆ ==========第226页========== 经过第一阶段勘测,省委接到了筹建处党委打来的报告:东虎山有矿,面且很富,但更大面积的西虎山却始终找不到矿脉。矿脉违反了通常的规律:出现了稀有的“断条”,矿床失踪了。这样,就存在这样一个问题:卧虎山现有一点矿,是否够采?因此他们建议,撤下大队人马,取消筹建处,把东虎山头铁矿交给地方去开采。 这个报告,省委还没来得及作出答复,矿上三结合筹建小组派了个小姑娘为全权代表,给省委送来了请战书。他们告了筹建处副书记丛振一状,说他“不愿艰苦创业,见硬就回,不肯支持广大工人的革命创议”。他们拿出了许多规律性的证据,带来了一大堆露头铁矿标本,证明这条矿脉的突然“失踪”,是个怪现象,但只要找到“怪”的根由,就一定能找到一座大矿。 这位全权代表是个刚从治金技术学校毕业的小姑娘,叫丛唯隽。这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手,直到省委答复她,不但不同意筹建处下马,而且答应即日派出一位建设西部油田的老干部前往临阵,一定要把卧虎山的勘测工作搞个水落石出,不获全胜,决不罢休,她才心满意足地连夜乘车赶回卧虎山。 这是丛唯隽从省里回旷的第二天清早。 丛唯隽从工棚里爬起来,跑到响水河边洗了几把脸,掉转身,在山坡上,堂着沾满露水的草棵,追上三结合小组的伙伴,又去实地勘测了。 这时东方刚刚破晓,金色的朝霞洒满了鳞峋的东山。丛唯隽他们下山吃饭时,远远看见一个穿一身灰衣服的人,站在东山头上,托着几块石头在凝神沉思,从那洒满银粉似的短发,从那背在背后的涂了绿漆的柳条帽,从那旺盛充沛的 ·226· ==========第227页========== 精力,都使她想到矿山那些信心百倍的老地质队员、老钻工。由于急于下山去领料,丛唯隽并没有认准这到底是谁。早饭后,丛唯隽钻进油毡纸苦顶的临时办公室里去找主任批条。只见屋子里挤满了人,吵成了·锅粥,这个要钻杆,那个要棚架木。那位总是答容可掬的办公室主任苏南净,回答却总是婉转而又千篇一律的:“无货,上级没有拨下来…”丛唯隽这时发现,在人群背后站着一个面目清癯的老同志,看上去有五十岁了,但那两只熠熠闪光的眼晴,却和这年龄大不协调,给人一种刚毅的印象。尽管他穿着普普通通的工作服,可不知为什么,丛唯隽总觉得象在哪见过他。在哪呢?难道是银幕上出现过的南征北战的将军吗?她突然看见了老同志背在身后的绿漆柳条帽,哦,这不是早晨见到的那个人吗?他到底是谁呢? 丛唯隽刚要走过去和老同志打招呼,办公室主任苏南净打电话的声音吸引了她。她挤进了人群。 苏南净左手拿着红蓝铅笔在桌面上碛嗒着,打电话的调子抑扬顿挫,而且夹带着笑声:“你听我说,哈哈,卧虎山筹建儿个月了,还是手无寸铁。哈哈,没啊!本来就没米,安锅立灶顶啥用呢?说不定啥时候卷帘散朝呢。哈哈,你问我哪天投产,这不是纸上谈兵吗?” 丛唯隽一锨柳条帽,劈手夺过听筒,大声向授话器喊道:“喂喂!我是工人!对!我们散不了朝,现在正在找那条失踪的矿床。我们一定争取今年,也就是七四年末,抹掉‘筹建”两个字!”说完,吭当-一声挂断了电话。 苏南净从眼镜后头向这姑娘投过一瞥异样的眼光,憋了半响,反倒笑了:“这是国民经济计划,不是扑克打百分!”从唯隽抿紧的嘴角可一点没有笑意:“我们工人搞社会主 ·227• ==========第228页========== 义建设,要的是沿着大路跑快马,不喜欢老牛破车疙瘩套!” 屋子里响起一片赞同的笑声。 那个精神矍烁的老同志,望着丛唯隽,嘴角上浮现出显而易见的笑意。他忽然又转过头,用冷峻的目光看了看苏南净。丛唯隽从屋里出来,推起独轮车,走上了山岗。吱班…声,车轮掩在乱石突起的半山腰,车子险些颠翻。 跟她出来的老同志说了声:“别动。”绕到车前,背起挎绳,向左一拧,两人一推一拉,向山顶走去。 到了山顶,丛唯隽撂下车把,把毛巾扔给一脸汗水的老同志,自己抬起袖头抹了一把汗,说:“你还有股子劲呢!退休不下岗,真叫人佩服!” 老同志呵阿一笑,点着她的鼻子:“是个小实干家,可有点先验论!”说得丛唯隽也咯咯笑起来。 老同志坐在一块卧牛石上,掏出漆布烟包,问道:“你叫啥名呀?” “丛唯隽。” “哦,”老同志抽了一口烟:“咱,不带先验论的。你小名叫山刺梅,对不?” 丛唯隽脸腾地红了,急得乱摇手:“不叫,不叫,就不叫!…唉呀,我知道了,你是马叔,你是油田党委书记马骥同志!” 老同志仰起脸哈哈大笑起来。 丛唯隽一把挎住马骥的胳膊:“马叔,原来你就是新来的党委书记呀!你怎么没有到市里停留一下,见见我爸爸呢?”马骥说:“我想,他是筹建处的负责人,还能不在矿上?”丛唯隽的嘴唇一噘,说:“哼,他是遥控式的,来了也是点点卯,全靠他的一员大将主事。” .·228· ==========第229页========== “是那个戴眼镜的办公室主任吗?”丛唯隽点点头。 马骥问道:“你是当过全权代表进省的,你看,咱这矿,是能抹掉·筹建两个字呀,还是连处’字一齐抹掉,干脆下马?” 丛唯隽说:“调到矿上的老地质队员、老矿工,都说床绝不会只有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一小块,肯定西山有大矿。” “那,怎么个找法呢?” 丛唯隽说:“吃大苦,流大汗,把科学和实干结合起来!”马骥若有所思地站起身来。两个人又推起了独轮车。 马骥在工人当中,一起战斗了三天。 这天,当夕阳落进西虎山豁门的时候,马骥裹在下班的人群里,走下山来。 山脚处,在一台钻机旁,苏南净陪着丛振一路打听着走过来。 马骥迈着大步迎上来,喊了一声:“丛振!” 这耳熟的声音,把丛振的脚步拉了回来。他费了好大气力,才把四处搜寻的目光定在马骥的脸上,愣了-一霎,冷丁“唉呀”一声,扑了过去,抓住马骥的膀子,又是摇又是拍:“老伙计,你的头发倒是白了,可精神头不减当年啊!哈哈哈!来到我的地皮上三天,也不打个报告!” 马骥给了丛振一拳:“你倒是更有风度了,看来你至少增加了二十斤体重!”两个老战友又是一阵大笑。 刚巧赶上这个场面的丛唯隽,望着这两个阔别多年,重逢在矿山的老战友,简直象刚过完暑假又回到个操场来的 一对小同桌,瞧,那股子快活劲!这时,丛振一把拉过丛唯 ·229· ==========第230页========== 隽:“山刺梅,还不来认认你天天叨咕的马叔,这不是小时候教你唱《军民大生产》的那个叔叔吗?” 马骥笑道:“咱的山刺梅,还真有股子南泥湾精神哩!” 一直被丛振丢在一边的办公室主任苏南净,这时毛遂自荐地走上来和马骥握握手:“我是苏南净。” 从振大笑:“乐忘了。这是咱矿上的一流‘外交家’办公室主任。” 马骥微笑着,不介意地在这个举止文雅的人身上打量一下。这时,苏南净以请示的口吻问丛振道:“马书记的家,就安顿在市里南马路那所房吧?” 丛振点着头:“先住我那,粉刷一下再搬过去。” 可是,一定要随丛振来看看矿山的小戈,这时不知从哪钻出来,不等老马搭话,中间插了一杠子:“爸爸在家就和妈妈说好了,住矿上,住工棚呢!” 丛振弹了小戈一个脑瓜嘣,不以为然地说:“这回呀,你爸说了不算喽!得听你丛叔的。” 三 由于马骥的坚持,丛振只好领着新到任的党委书记到东虎山坑口,到各工段工棚里走了一大圈。使丛振奇怪的,倒不仅仅是马骥一点不减当年的体力,更重要的是他到矿上不过三天,却居然认识了不少工人,甚至知道爆破队队长李铁的外号叫铁头。 他俩下了东山坑口,翻上通往驻地的最后一个小山包,走在四十五度的坡道上。上气不接下气的丛振,抬头望望走得虽然吃力却十分顽强的老战友,慨叹道:“你一点也不减当 ·230· ==========第231页========== 年勇啊!连走路也还是挺胸扬头。” 马骥侧过脸来,望望山注里的落照,-一字一板地说:“上坡路嘛!一个人肯走上坡路,总是得挺胸扬头,走下坡路嘛,那当然了,只能耷拉着脑袋往下溜。” 丛振“唔”了一声。他分明品出了马骥这句意味深长的双关语,于是,象感慨又象解释似地说:“…好汉不提当年勇!倒退二十年,我会比小唯隽她们差一个成色?”“唔?你是这么个比法?”马骥的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好象要把丛振的话一字一句地嚼过,品透滋味似的。两个人爬到山包顶上,脚下亮起一片星罗棋布的灯火。马骥掏出烟包来,说:“外国专家不是判定这玄武岩覆盖区,是找矿的‘禁地’吗?咱们一不靠洋资料,一二不靠洋设备,不是在东虎山找到铁矿了吗?咱这地区,手无寸铁’的历史已经过去喽。” “可是我们面临的困难是不易解决的。”丛振不想就这个问题谈下去,看了看夜光表:“七点多了,下山。我弄点好酒给你洗尘。送行的饺子接风的面”,今个你尝尝我煮的沙锅面,还有点海味呢。” 好象给丛振的邀请作配合似的,山下的司机揿着喇叭,那声音在静下来的矿区,显得格外震耳朵。 见马骥没表态,丛振又说:“小戈可能都在车里等睡了又坐了一天火车。” 马骥边走边说:“免了吧。唯隽那个工段,今晚要召开批判会,批判林彪、孔老二‘上智下愚”、‘宜贵民贱”的反动观点。咱们应当去参加这个会,会后再一起跟他们夜战打钻,千它一班。” 丛振面有难色地膘了马骥一眼,笑道:“我说老马,我大 ·231 ==========第232页========== 概得提醒你了:我现在不是当年陕北咱炮团的摔跤冠军,你也不是跳木马的能手了!钢刀已钝!” 马骥哈哈大笑:“再淬淬火嘛!我说老丛,你就告老了?”丛振说:“这多少年来,关在疗养院里,净打针吃药了!你怎么样?看不出比我强多少!” 马骥高抬腿迈大步:“我?铜帮铁底!啥病和我都没缘!”“你来了,我打心眼里高兴。我比不了你,我这副身子骨,不中用了。在城里干点一般机关工作,倒也勉强,对于这种开辟性的工作,实在适应不了啊。老马,你就把这里的各项工作全面抓起来吧…。” “噢!”马骥转头看一眼丛振,笑了笑,“你想下山吗?不中。咱们这些老战友,还得并肩战斗!” 两个人并肩来到草丛里的吉普车前。司机一踩离合器,引擎轰轰地响起来。丛振探头望望车里,小戈躺在坐垫上,抿着小嘴睡的正甜。无论怎么说,马骥还是坚持要参加批判会、参加夜战,没办法,丛振也只好留下陪他。 突然,丛振侧耳俯身听了听,马上提醒司机:“给油管有毛病,注点意。”司机简单调整了一下,挂了档,丛振伏在司机耳朵上说了句什么,司机点点头,把车子开走了。 丛振对马骥说:“这是市里的一台旧车,想卖给咱矿上。我才不拣破烂,有了旧的,就别想来新的了。” 马骥说:“你不简单,听听声,就知道车哪有病。”丛振含糊地笑了笑。 工人已经吃过了饭,马骥和丛振来到食堂,啃着馒头,喝着菜汤。丛振拿筷子敲着桌子说:“你是干茬子,我从来不否认,可是在这里,我毕竟比你多吃了儿天饭,我不得不告诉你一” ·232 ==========第233页========== 丛振打了个限儿,扔下了剩下的半个馒头,叹了一声:“我刚一来矿上,也是信心百倍,可事实总是和理想有距离的—” 他又一次煞住了话头,审度着马骥的脸色。 马骥拿筷子冲他手敲了两下:“你这家伙,啥时候学会这么小心劲了?我可还是炮兵的性子一直炮筒子,一出膛就是一声雷。” 丛振从上衣兜里掏出个小本子,打开一页,上面画满了卧虎山等高图,打着各种三角形红兰标记。他用筷头戳点着:“…这是东虎山,找到了矿,可是你看,这一大片呢?没有!再往外圈又有一点,你说,这怎么干法?若光是东虎山那一点,顶好是交给哪个生产大队去搞小生炉!”马骥仔细翻了一遍,说:“你的说法,和工人反映的致。结论呢?这是关键。” 丛振敲击着桌面,说:“从党的事业来考虑,我觉得不宜再打这种消耗战!当然,你来了,要等你一槌定音啦!”“当然只能从党的利益考虑。”马骥表示同意:“难道能从别的角度考虑吗?可现在的问题是,广大工人并不认输,结论正好和你相反,他们根据群众报矿,根据矿旷带规律,都肯定四虎山大面积有矿。” “可是打不出矿来是否认不了的现实。” 马骥说:“所以,得找准为什么打不出来,为什么建矿受到干扰?” 丛振摊开两手:“那,你说怪谁?总不能怪天怪地吧?”“怪人!”马骥声音不高,但很坚定。“人?”丛振有点迷惑不解。 “人,而且具体点说就是我们这些作领导工作的人!”马 ·233· ==========第234页========== 骥说。 丛振微微·笑,反驳道:“我也时常下去蹲点呀!”马骥毫不相让:“如果连群众的呼声都不清楚,那这个蹲法就值得研究。” 丛振略显惊讶地望了望多年不见的老战友。他变了吗?不,没变,丛振又一次从马骥的脸上、话语里,找到了抗战年月里那股冲劲。他对于马骥的批评,是不能同意的,可是,他又不愿在这久别重逢的喜兴日子里惹马骥激动、生气,于是他缓解地说:“好了,也许你对,叫事实说话吧,晚上我和你一起去夜战。”说着站起来,对一个走进来的工人说:“叫苏主任找两套工作服来。” 那工人走了,马骥问道:“这个苏南净,怎么样?”丛振不假思考地答道:“你别听一面之辞。是个好干部,滑点不假,可干后勤这行你还不知道,费力不讨好,交下五个,也少不了得罪两对半!”马骥皱起眉头:“你这么看待群众意见吗?” 四 当马骥和一群夜班工人走下山来,大声争论着的时候,苏南净从后面追上来,叫住了马骥。 苏南净说:“如铷果往深层打钻,我打算明天马上出去搞那种钻头。” 马骥点点头。苏南净又说:“现在,后勤人员太多,人浮于事,是不是应当都动员到东虎山矿上去运矿石?我看,哪怕一天只能采一吨矿,也应当边采边探,双管齐下!”马骥说:“好啊,你早就想出这个主意了吗?” 苏南净哈哈笑道:“以前我跑材料跑得昏头胀脑,哪有这 ·234· ==========第235页========== 份心。” 马骥望着这个被工人称作是‘神通广大’的办公室主任,想起了白天在办公室他向省计委打电话的情景,心里不禁划了个大问号:是这个人弯子转得快,还是脑瓜活?有的工人说,苏南净是代表丛副书记说话的人物,现在他说这些话,难道也代表丛振吗?要知道,直到现在,丛振仍然下不了大干一场的决心啊。 又一伙吵吵嚷嚷的工人拥下山来,为首的丛唯隽拿电筒往这边一照,光柱正射在苏南净脸上,她略咯-一乐,就势走过来:“苏主任,我找你要木材来了。” “干什么用的?”苏南净问。 “竖钻架的呀,二百米木材不是发来了吗?” 苏南净说:“我明早就派人到铁路去查询。”他一边说着“屋里说去”,一边钻进了办公室,大家也都拥了进去。外号叫铁头的李铁,第一个跟进来,敦实实的个头往那 一站,说出话来也象铁蛋子一样硬梆梆的:“算了吧,我的苏主任!我替你查询明白了!你拿二百米木材换京吉普去啦!” 苏南净显得有点狼狈,但他的语调仍很沉静:“这是暂时挪用,我会再弄到二百米,尽快发来。” 这时精疲力尽坐在办公桌前喝开水的丛振发了话:“换车的事,党委要研究,协作单位给咱台车,又是工作需要,大家不要为这事吵了。” “这绝对不行!”丛唯隽大声说:“打钻找矿第一,还是领导坐车第一?” 女儿当众撞了爸爸,多少使丛振感到难为情,他只得说,“大家提的有道理。不过,总得征求一下马书记的意见啊!”马骥就站在门口。听见丛振这么一说,工人呼地一下全 ·235◆ ==========第236页========== 掉过身来,围住了马骥,无数双期待的眼神投到他脸上。马骥扫视了一下四周,说:“木材,要马上追回,吉普车可以不要,矿,能半途扔下。有困难吗?有,而且很大!但只要有矿,咱就是用手抠,也得抠出它来,咱工人不就长着一双铁手吗?明天,按山上诸葛亮会的办法,我带人去鹰脖岭走访老猎人景大爷,新标位的地点,明天正式开钻:” 话音未落,屋子里象滚油锅倒进了水,炸开了,欢呼声连成了片。 在一片欢乐的声浪里,丛振悄悄走出了屋门。下露水了,寒意袭人。疏淡的上弦月已经西沉,他觉得脚步十分沉重,心里更沉,象坠上了铅块一样。 有人给他披上了一件外衣,他回过头来,见是苏南净,就说:“你不是说搞京吉普,人家不要木材吗?怎么搞的?”苏南净为难地说:“犁碗子往一面翻土,长了也不行啊,事到如今你看…” 丛振断然地一挥手:“追回木材,不要吉普!” 身后边响起一片杂沓的脚步声,马骥谈笑风生地和工人 一起走出了办公室,向前边一排工人宿舍走去。 丛振闪到路旁,不解地望着这个曾经熟悉他的老战友老同志,他现在多少有点感到陌生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是他变了,还是自己变了?这个问号,固执地往脑子里钻,尽管他极力要摆脱掉,可是不行。 一道雪亮的车灯光,笔直地扫过来,丛振这才记起了自己曾嘱咐司机半夜再辛苦一趟。他一步步走到车前,赧然抱歉地对司机说:“小刘,义叫你白跑一趟。看来,马书记不能到我家去了。” “哈,别封门呀!”不知啥时候马骥又转了回来,一把拉 ·236· ==========第237页========== 开后车门,幽默地说:“你那有海珠的沙锅面,这会儿肚子倒需要它了。” 丛振弄得哭笑不得,不过毕竟可以和老战友在一个飘着酒香的安适的房子里好好叙叙了。他觉得有一肚子话要向老战友解释清楚。想到这,方才的不快,也暂时被他丢到一边了。 马骥坐着这台借来的吉普车,想到了二百米木头换小车的事,想起了‘神通广大’的办公室主任,想起了他的建议…当然,马骥半夜三更改变主意下决心进城,不会是被一碗沙锅面所吸引。有吸引力的倒是丛振的生活。阔别多年,战友显然地变了,他是以着什么样的方式在生活呢?这个问号,一直持续到马骥拉开丛振的房门。在走廊里,从振的爱人,当年在炮兵文团里演过《白毛女》的李莹,扎着围裙,从厨房里跑出来,冒出了一大串埋怨:“可倒好,一个过家门不人,一个去找又搭在里头,你们再不回来,我和刘敏干脆要插上门,叫你们睡露天地!” 马骥哈哈笑着往里走:“人都老了,还是个背台词的好手!” 女主人枪在头里拉开了左边的房门。马骥的脚步停在门口有一刹那。这显然是一间会客用的房子,打蜡的地板油光闪亮,水银灯下,一张六斗茶色写字台临床安放,背后是一把转椅,靠左,两张沙发中间摆着一个式样别致精巧的方形茶几,右侧是一个椴木烫花本地本色的书柜,一排排经典著作整齐有序地摆在那里。 马骥如同发现了另一个世界似的,好奇地回头看了丛振 一眼。丛振大约是领会了老战友这一瞥的意思,微微不安地催促道:“快进屋吧!” ·237· ==========第238页========== 马骥把横在门口的拖鞋用脚踢到一边,仍旧张望着,带着一脚泥土,径直走了进去。丛振膘了一一眼老马留下的一串泥鞋印,视线又赶紧避开,换上拖鞋,忙着到书柜里拿香烟。 马骥全神贯注地注视着烫花柜上的一幅山水画,那是-一条大河,一片苍山,一轮落日,题字是“白日依山尽”,落款的名字写的是篆刻,马骥弯下腰看了半响,才辨出是“卧虎山草莽文人”。马骥的眉头皱成了一个大疙瘩,瞥了一·眼丛振,“这‘草莽文人’是谁?”丛振哈哈大笑逍:“听他胡诌,除了写一手好毛笔字的苏南净,还有别人?” 马骥望着那有点近乎‘西风古道’的画面,和那‘白日依山尽’的题字,心里象有人狠狠地抓了一把,陷进了沉思。 马骥坐在茶几边上,李莹笑着进来袍了茶:“你们俩将就着再饿几分钟,我和刘敏马上炒菜!” 照丛振的意思,这时候,这种环境,总该唠崂点别后的知心话了,可是马骥的心似乎并不在这,问了好多关于苏南净的经历嗜好以后,又将茶几上的酒杯、谍子摆了个乱七八糟,东-一个西一个,比作打钻方位,拉着心不在焉的丛振一劲讨论。丛振不得不应付着。 热气蒸腾的沙锅面端了上来,这四个战友围坐在茶几四周。 马骥喝了一口酒,在沙发上颠了颠,问道:“你们还记得咱们分手时在一起吃的那顿饭吗?” 李莹打机枪似地说:“昨不记得,那回连老丛那五音不全的嗓子还唱了一支歌呢!可惜那次是在油田的工棚里,没这么敞亮。” 这话正中马骥下怀,他马上来了个借题发挥:“是呀,那 ·238· ==========第239页========== 时一没沙发二没写字台,更不用说地板打蜡了。” 丛振道:“你别老敲打我,彼一时此一时嘛!我这受过伤的腰,坐硬板凳真是要命!…身体不饶人啊,不服老不行喽!.” “打鬼子的年月里,我们转战南北,在荒山露营,在雪地上过夜,连条硬板凳还没有哩!”马骥停下筷子,两眼盯望着丛振,“当时的那些老同志,那些负过伤的同志,还不是跟我们一样地冲锋陷阵?” “我认为睡过山坡野岭的人,今天坐坐沙发也不算过份。” “难道我们当年睡山坡野岭为的是日后坐上沙发吗?”“咱俩可是一直在一个班里、-一个连队呀!” “我承认,当时你是一一个心眼打鬼子,可是现在,你的理想、感情和趣味,却发生了变化:”马骥突然放下筷子,站起身来,激动地说:“毛主席教导我们:‘中国革命是伟大的,但革命以后的路程更长,工作更伟大,更艰苦。这一点现在就必须向党内讲明白,务必使同志们继续地保持谦虚、谨慎、不骄、不躁的作风,务必使同志们继续地保持艰苦奋斗的作风。”老丛啊,我们要永远用这两个‘务必’严格要求自己呀!唯隽我们召开的大批判会,对林彪、孔老二‘官贵民贱’的黑经批得多透啊!可惜在人家发言中间你被苏南净找了出去,没有听全。…” 丛振的脊梁渐渐地离开了沙发靠背,辗转不安地搓着手,嘴唇努动几下,终于没有说出什么。 看到两个人如此严肃起来,刘敏和李莹早已不由自主地放下了筷子。忧心忡忡的李莹几次张口要劝,又无从说起。 ·239·. ==========第240页========== 刘敏拉了她一把:“咱走,他俩也该认真地谈一谈了。”李莹不解地望了望刘敏,跟着走了出去。 五 两天前,马骥带着丛唯隽翻过几道山,到一百里以外的鹰脖岭去请猎人景大爷这个顾问去了。据说这个‘山里通',先后十几次报矿,他曾经到矿上来过,他的话咬得很死:“卧虎山找不到矿,冲我说话!” 按照党委决议,钻机在西虎山新标位往深打了。这是一个大雨滂沱的天气,工人们整天冒雨打钻。快打到预计深度时,苏南净和丛振披着雨衣,一言不发地来到钻机房。 “结果”出来了:无!李铁红着眼睛吼着:“再往下钻!” “停下!”丛振发话了:“你们嫌国家的钻头太多了吗?”工人们都站在大雨里。山雨浇在带眼的玄武岩上,哗哗作响。 丛振望了望人们的脸色,低沉地说了一句:“李铁,马上下山开党委扩大会。叫大家换换衣服,休息一下。”李铁的嘴张了几张,没有说出什么,他狠狠扔掉手锤,向山下一阵风似地奔下去。 党委扩大会由丛振主持,在办公室召开了。用李铁的话说,“会议由于缺了一根台柱子一马骥,总有点支撑不住的样子,”无论丛振怎样摆事实、亮数据,会议还是开得和天气 一样闷人。 闷了一阵,丛振不想再拖下去了。他从文件包里拿出一 ·240◆ ==========第241页========== 迭纸,说道:“这是一份关于卧虎山铁矿下马的报告’,是草稿,我念念。” 李铁一下子炸了:“下马?这两个字,咱工人的字典里早抠去了!” “我反对讨论下马的方案,”“这要等老马请顾问回来。” 党委委员们纷纷表态了。 丛振沉着脸,声调异常严肃地说:“几百人,一个钻井队, 一个采掘队,三个多月,这笔帐不能不算,我门是筹建,探为主,不是死任务!我们是一级党委,我们不能看着党的事业受损失,仍旧一味蛮干下去…” 不知什么时候,丛唯隽领着马骥走了进来,雨水顺着他们的脸流淌着,脚下是一片水渍。 丛振只顾滔滔地说下去:“…这份下马报告,我感意打吗?可是我们一次又一次地失败了!…我先念念大家听听好不好?” “没有这个活口!”李铁大声说。 “可以念念嘛!”这时,马骥大步流层地走到屋子中间,党委委员们看到,马骥脸色又略见消瘦,却是神采飞扬,浑身湿透,可是步履如常,他身上没有一点长途跋涉的劳顿影子。 他的出现,使丛振为雅起来,他下意识地卷起了那份“下马报告”,和马骥打了个招呼,坐下了。 马骥向丛振要过那份“报告”,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就大声替丛振念了起来,当他念到“光凭良好的愿望,解决不了无矿的现实”时,屋子里责难的声音-下子淹没了马骥的 ÷241 ==========第242页========== 声音。 马骥放下那份报告,征询地望着党委委员们,半晌,他才说了儿句似乎与此不相关联的话:“我们已经把景大爷这个顾间请来了,他领我们冒雨细致看了东西走向的山麓,他说,他十几次报矿的标本,都是在西虎山拣的,他怀疑,是不是西山沉下去了?” 李铁眨着眼,想了半天,叫道:“有门!大伙想想,东虎山打钻五米见青石,西虎山见青石是十米、二十米,最深的 三十米,这是咋回事?” 马骥回头对丛唯隽说:“去把咱的顾问请来。” 老景头已经换了“身干衣服,一进屋,就响亮地讲起来:“小伙子们,矿,是铁板钉钉的,一个字:有!看咱有没有苦干劲,我就不信东有矿,西山没有。西山没有,西山根为啥义有,又不是神仙撒芝麻盐撒的,从前,在山上打围,东山泉子多得很,西山呢,越往西越没有泉子,这也是个怪事。” 这还当然只是现象,俗话说:有多高,水有多高,这西虎山的反常,说明了什么昵? 经过一番热烈的讨论,下马报告’被搁置了,仿佛党委成员们根本忘了这回事。党委最后通过了两项决议,一是请地质和地理研究机关协助,根据景大爷提供的线索,搞清这一带的地壳变迁史、地质结构,这面,再往深钻,双管齐下。 这决定,对于丛振来说,简直是不可思议的。散会以后,丛振对马骥说:“你不是提倡苦干吗?这个决议,等丁种下了苦瓜,你自己去尝吧。” 马骥合上了本子,略微扬起头,透过窗外如麻的雨脚,望 242・ ==========第243页========== 着灰濛檬的矿山、黑糊糊的钻塔,无限憧憬地说:“五年后,这里应当是另一番景象了。不过,我想,那时将不是把铁石运到别处,而是在西虎山下的西大甸子,建起一座现代化的联合钢铁企业。革命、建设需要我们做的,实在太多了…如果这些你都认为是苦瓜,我将乐于去尝!” 丛振听着老战友这个苦战的远景规划,简直有点呆了,他想都不能想象,这规划,是出自一个头发花白的人口里!然面,他扪心自问,又不能不承认,马骥是有雄心的。可这雄心,这气魄,好象都是丛振过去曾经有过的,而现在却消失了。 静了一会,在哗哗的雨声中,马骥依稀听到丛振喃喃地说:“好吧,我支持你的创议。我是有点落伍了!你还要求我干什么,我尽我的力就是了。” 面窗而立的马骥霍地掉过身来,一支手搭在丛振的肩上,眼里闪射着鼓励和期望的光焰:“老丛,什么要求都没有,现在只要求你一条一一” 从振疑惑地抬起头,睁大了眼睛。 马骥加重语气道:“最起码的一条:捆上行李卷,搬家!搬到矿上,搬到工人的板铺上来睡吧!” 丛振不知是由于冷的还是怎么,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 六 淫雨连绵的天气,持续了五天。 马骥和工人们在风雨中露天滚了五个昼夜。每一个进展和成功,都鼓舞着马骥,鼓舞着这个未来宏伟的矿山。 ·243· ==========第244页========== 他们经过深层打钻,终于揪住了那条失踪的矿脉!西虎山到底我到了铁矿。 这是传出喜报后的-一个小时,天上浮云动了,雨停了。马骥和丛唯隽扛着开矿急用的火药,-一步一滑地向西虎山挺进。 跑在前面的丛唯隽冷丁一回头,发现落在后头的马骥脚步有点不稳,急忙撂下沉重的筐子,替马骥扛过炸药,只见马骥脸色发白,豆大的汗珠顺两颊滚淌着,出于咬牙过于用力,腮帮子鼓起一个包。 “马叔,”丛唯隽扶住他,“你尽骗我,你现在一定有很重的病!” 马骥顽强地一笑,从兜里摸出一片什么药,扔到嘴里,说:“孩子,我不是给你讲过了吗,在战争年月里,脑袋都可以别在裤带上,建设这社会主义江山,为什么就不能那样?有点小毛病,没关系嘛!” 丛唯隽钦敬地望着这个一脸刚毅的老同志,眼前又浮现出爸爸的影子来。她一甩短辫说:“今晚我要下趟山,采取点革命行动!” 马骥好象猜到了她的“革命行动”是什么,哈哈笑道:“拿条绳子把你爸爸绑到矿山来吗?”丛唯隽也乐了:“起码得把行李捆来。” 马骥的痛劲显然见经了,他弯下腰-挺,扛起炸药包,说:“走!捆住行李捆不来心,那也不行。” 前面突然急骤地吹起了哨子,有人摆着红黄两色方旗,拚命向这边摇,刚刚点过炮的李铁大步跑过来,对他俩说:“快到坡下避避。” 一声声天崩地裂的响声接连爆响,碎石急雨似地乱飞。 ·244 ==========第245页========== 丛唯隽刚要起身走,李铁吼了一声:“别动,还有一炮没响!” 三人都和石玻下的工人一样,睁大眼睛望着硝烟弥漫的炮区。 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过去了,硝烟散尽的炮区一片死寂。三个人不禁面面相觑。 李铁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哑炮!”下坎另外两个人也,跃了起来。 “站住!”马骥大喝一声,扭头问李铁:“这些雷管是我方才装的那批吗?” 李铁说:“是呀,估计有的雷管潮了。” “不!”马骥艰难地站起身来:“我都仔细挑选过的。这不是一般哑炮,在陕北开矿时,我碰见过各种哑炮情形,我上去。” 不等别人醒过腔来,马骥已经敏捷地跃进,顽强地向炮区跑去。 “不行,他现在有病!”丛唯隽一个高蹿起来,和李铁拚命追上去。 还是马骥最先跑到了炮区。 原来一块崩坍下来的大石块,不偏不斜地压住了燃着的导火索。马骥回头看看李铁,说:“这是最险的哑炮,只要一掀掉石块,炸药就会立即引爆。” 只见他探头看了看,一把将李铁、丛唯隽推下石坎,伸出左手猛地掀掉石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掐住冒青烟的导火索,用力一拔,导火索与药包脱节了。 李铁和丛唯隽高兴得蹦起来,向人群招手,跑上来。当大家看见了盼望已久的铁矿旷石的刷候,都情不自禁地欢呼起 来。 ·245· ==========第246页========== 可是,马骥仍然一动不动地侧卧在长满青草的石山上,他手里握着一块铁矿石,脸色灰白,冷汗如雨,他昏厥在那里。丛唯隽小心翼翼地拥起马骥花白的头,放到自己的肘弯里,又去迅速翻马骥的口袋,她好象记得马叔的那个口袋里有药。 但是,丛唯隽翻出来的却是一个显然准备扔掉的、揉搓得不象样子的纸团!小丛展开一看,激动地喊道:“马叔啊,马叔,你是在拚命啊!” “马书记!”李铁大声叫着。人们闻讯赶来,抬来了担架。 马骥渐渐苏醒过来,他看了看身旁的人群、担架,看了看急得要掉泪的丛唯隽,一虎身坐起来,指了指身上的土屑,笑着说:“吓,在炮区眯了一小觉!走,小丛,咱俩快送炸药去,今天是胜利见矿的大喜日子呀!” 人们说什么呢?人们几平是异口同声地喊了-一句:“马书记呀,你的心血,都浇到卧虎山上了!” 尽管马骥总是那样乐观,装做若无其事,可是工地的大夫刘敏,以及在场的工人却不答应了,他们逼着马骥进城去休息治疗,而且强制地把他塞到运料大卡车的驾驶楼里,还派了个顶顶厉害的监护人一丛唯隽。 马骥出人意料地并没有申辩和执拗。当卡车开到市区,离丛振家不远的时侯,马骥叫车子停住,对丛唯隽说:“走,先看看你爸爸,他这几天身体也不好。然后再上医院。”丛唯隽无奈,只得随他下车。 一连几天罩住大地的阴云,此时如破败的棉絮,向西天根退去,月亮在云隙中快速地穿行着。土路可不如山路,到处是泥泞难行。 .·246· ==========第247页========== 马骥此时的心情,也和天气一样,越来越亮堂了。三天以前,地质和地理科学工作者赶到矿区,提出了他们的分析报告:在几十万年前,这地方由于火山爆发引起过强烈地震,使卧虎山形成了断裂层,西虎山正是下陷的那一部分。这就一下子打开了谜底,再把景大爷提供的泉水情况综合起来分析,完全证明了三结合小组的方案是对的:西山要比东山深挖,才能找到这个“失踪”的脉,今天西山爆破见矿,已经是胜利在握了。此时,马骥揣在兜里的手,捏着那硬梆梆的铁矿石,心里是异常的高兴,他要把这高兴,叫老战友马上分享。另外,他在丛振的同意下派人着手对神通广大?的苏南净作了一番调查了解,他现在感到有必要马上找丛振把这个问题捅开了。今天不正是个最好的机会吗? 丛振家的门灯亮着,马骥没等敲门,丛唯隽一路嚷着:“妈妈,马叔来了!”便冲了进去。 丛振正伏着写字台在台灯下写着什么,听到女儿的喊声,他下意识地拉开抽斗,想把那张纸收起来,犹豫了一下,文关上了抽斗,把那张纸反扣过去,这才披上外衣来到 门口。 门一拉开,丛振不禁愣了。眼前的马骥显著地瘦削下去,衣服上刮了好几个三角口,泥水点子甩满了半截裤腿,两只脚沾满了烂泥,已经看不出鞋的形状了。 马骥呢,呵呵一笑,说:“老伙计,你倒稳坐钓鱼台啊!”丛振强作笑容,从沙发上欠了欠身子。 写字台绿色台灯下那张扣过去的纸,这时跳进了马骥的眼帘。他伸手翻了过来,眼光闪电似地一扫,立刻坐直了身 子。 丛振膘了一眼触电似的马骥,栽到沙发上,脑袋埋在两 ·247● ==========第248页========== 只大手中。 那张纸上的几个大字,好象无数根芒刺,刺痛了马骥的眼睛,刺痛了他的周身,使他无法再坐下去了。 丛唯隽拎着-一个行李卷,跑了进来,根本没看火候,笑嘻嘻地嚷道:“爸爸,这回你该上矿上去了吧?看,鹅毛褥子也打里了,你身体不好,多带点,你看打的行李合不合格?” 丛振没有反应。 马骥手里抖着那张纸,象是抖着一团烧手的火球一样,左手倒到右手,右手再换到左手,最后送到丛唯隽的眼前:“小刺梅,行李卷打上也没用了,那里已经没有能吸引你爸爸的东西了。你看,这是什么?” 丛唯隽吃惊地夺过那张纸,疑惑地看出了标题:“退休申请书”? 丛振有点愠怒地斥了女儿一句:“去,我和你马叔唠嗑,没有你什么事!”女儿不服地撇撒嘴。马骥给了她一个眼色,丛唯隽才不情愿地退了出去。 马骥带严门:“你有火冲我发,何必拿孩子出气?哼!退休?亏你写得出!” 丛振不满地说:“这是什么意思?我身体不好是事实啊!”“事实!”马骥更加气惯了:“事实是你叫艰苦奋斗吓住了,你已经看不惯矿山上的木板床,闻不惯坑口的硫磺味,你愿意得到的是苏南净给你设计的安逸环境…” 这几乎是一口气说出来的话,象开了闸的流水,冲得丛振站不稳脚跟。他不得不承认,在自己身上确实没有马骥那种劲了,他被对方一语击中了要害,他虽然有种种理由去反驳,去辩护,但他此时没有一点情绪。 马骥平静下来,在屋里一步步地踱着,踱着,…248、 ==========第249页========== 马骥坐到丛振右边。 马骥重重地叹了+声,温和地说:“赵程那个本本呢?你还不至于扔掉吧?” 丛振孩子般驯服地从书柜底层拿出了一个红布包,一层层打开来,现出了一个泛黄的草纸本。这本本,立即化成了 一片战争的风云,在丛振跟前飘浮起来… 在那本本上,扉页写着一行字:“小丛、小马:废铁矿找到了,万一我归不了队,按我画的标志,带队伍进山开矿,造我们自己的土炮,保卫咱们茧命的红色边区!” 这行力透纸背的重重的铅笔字,象一道猝至开源的瀑有,把两个战友一·下子卷进了回忆的漩涡… 那是抗战时期的一个隆冬季节。为了抗击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和国民党反动派对陕甘宁边区的封锁,造自已的土抢、土炮,排除万难干革命,除了收集废钢旧铁之外,马骥、丛振和他们的班长赵程,还接受了一项特殊任务:找土铁矿。那时节,一没钻机,二没地质资料,可是赵程说得好,革命战士有一双腿,可以踏遍青山,有革命群众支特,一定能开出自己的矿来。 他们背上炒米,拿起铁锤,冒着风雪出发了。他们先后访问了陕北多少个村落,总算得到了线索,张家湾的一个牧羊老人反映,听说西山下,民国年间,有一家土财主曾倚仗权势,霸占一个小矿窑炼过铁,后来这个财主觉得油水不大,矿不富,扔掉了。 三个人不顾一切地钻进了西崮山老山岳。吃着炒米,喝着雪水,白天还好,-一到夜晚,光禿秃的高山顶,冷风咆哮而过,冻得他们只好来回走,躺下睡一会,就随时有冻死的危险。 ·249 ==========第250页========== 在一个风雪之夜他们走散了。丛振和马骥述在一起,却不知班长赵程的去向。丛振当时看马骥身体很弱,让他下去,可是马骥笑着,坚定地说:“我这匹马你还不知道吗?一个心眼儿往前拱,没学过退坡。上!” 在一个阴冷的早晨,他们终于以惊人的毅力,攀过大寒岭,找到了西崮山那个小废铁矿。也就是在那里,他们找到了班长盖满雪花的遗体。班长的头向着延安,嘴角带着向往的微笑,手里紧紧地捏着那个小本本。在他生命的最后-一秒,他想的仍然是前进,而不是后退呀! 马骥手捧着小本本望着陷进痛楚回忆中的丛振,激动地说:“在那种年月,如果党需要你,我毫不怀疑,哪怕是英勇战死,你眼都不会眨一下。可现在呢?你同意用建矿木材去换小车,你不愿象过去那样,以忘我的拚命精神干了!正因为如此,那些修正主义的毒苍蝇,就要在你这里见缝下蛆!同志,不要忘记了党的基本路线,现在,还有产生资产阶级的土壤,还有变修蜕化的危险! 丛振不服地但是声音微弱地说:“你说得太严重了吧?”马骥走到烫花书柜前,面对着那幅“白日依山尽”画面,沉痛地说:“就拿你的草莽文人’苏南净来说吧一”丛振打断他的战友:“不至于查出什么问题吧,我自信还了解我周围的同志!” “不!”马骥低而严厉地说:“你了解什么?你了解这个“三反”、“五反”运动中被镇压的圣德堂药店大老板的二姑爷,背地槁了些什么鬼名堂吗?你了解他打着你的旗号把上级拨给矿山的建材拿去搞投机倒把吗?你了解他拉一伙人在家里听黄色唱片,大搞黑俱乐部吗?还有…”丛振的眼睛渐渐瞪圆了:“还有什么?那二百米木材?” 250· ==========第251页========== “对1”马骥说:“那二百米木材被他以着矿上的名义私卖了,义拿你的章子盖上,把款拨到卧虎山户头上,一笔笔支了出去,你的小车在哪里?你是叫小车迷了服啊!”说着从挎包里取出了一叠材料,掷在丛振的面前:“你看看儿个人的揭发吧!”丛振眼睛有点模糊了,他眼前那幅“白日依山尽”刷烈地浮荡着,化成了一团障眼的云烟…。 马骥依然指着那幅图说:“这是什么用心?这是反动阶级阴暗心理的反映!我们的祖国经过文化大革命和批林批孔,是朝阳如锦、蒸蒸日上!展望未来,前途无限美好!咱们这些老战士,要马不停蹄,人不下鞍,拿出朝气蓬勃、艰苦奋斗的劲头来,把革命工作干到底!可不能放松看书学习,放松世界观的改造,稍一放松,就会忘记党的基本路线,资产阶级思想的毒菌就会钻进我门的头脑里,腐蚀我们]的灵魂…。我想这个道理,你应该懂得的。” 丛振由吃掠,变成了自愧。 不知什么时候,蹑手蹑脚走进屋里的丛唯隽,这时正奇怪地看着这两个长辈表情的变化。 丛振到底抬起了头:“这几年,我的年龄和身体…”丛唯隽哗地从兜里掏出一张纸,这正是马骥昏倒在炮区,她从他兜里翻出的那张。 丛唯隽的手颤抖着,一步步走过去,把这张纸铺在沙发扶手上,无比激动地说道:“爸爸呀,别再提你的身体了吧!”说着背过脸去。 丛振抓起那张纸,倏然跳起来,这是一张揉皱了的诊断书,上面清晰地记截着医师的诊断记录:“低血糖、全休静养半月。”在诊断书眉头,这位医师破例地添了这么一句话:“一定注意休息,防止出现昏厥!” ·251· ==========第252页========== 他的心紧缩起来,更加自愧之感油然涌出心底,这七个大字,象七根鞭子,鞭打着丛振的心。 丛振的眼角淌出了一滴晶莹的泪花,他的手抖着,他的嘴角颤动着,一步一步地向若无其事、精力充沛的老战友走去。突然,丛振丢开那张刺目扎心的诊断书,双手如同一把虎钳,牢牢地抱住老战友那瘦削的肩膀,用力地摇撼着,不住声地叫着:“老马,老马呀一” 丛振脸上热泪纵横,再也说不出话了。 一行闪光的热泪,涌出了马骥的眼角。这是欢喜的泪、激动的泪,几天来,他从来没有这样如释重负的感觉。他抓住老丛的手,语重心长地说:“因为我们是共产党员,在其产主义理想没有实现以前,尤其在当前无产阶级专政的条件下,我们都没有权利歇气、换肩,要永葆革命青春哪!同志,坚强起来,用生命捍卫我们曾经用鲜血换来的无产阶级江山吧!”丛振抓起女儿打好的行李,解开,扔掉了鹅毛褥子,扔出了那床花被,重新从箱底翻出了一条草绿色的军用被子,飞快地打起来。打完之后,得意地拍了拍军用背包,不胜感慨地说:“这才是最宝贵的东西啊!”丛唯隽舒眉笑了。马骥也会心地笑了。 丛振嘱附女儿送马骥上医院。马骥豪爽地说:“住医院,也无非是吃药、打针,这个,刘敏不都可以在家为我办到吗?再说,我这身子骨,练出来了,我想干到二十一世纪,没有问题!” 一句话,逗得丛振哈哈大笑,便饶有风趣地赞佩道:“你这真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呀!” 马骥止住话头,沉吟少顷,忽然眼光一闪,从衣兜里掏出一张地质结构图,把那块矿石往图纸上一放:“老丛,你 ·252 ==========第253页========== 看!” “成功了!?”丛振吃惊地一拍茶几,兴奋地站起身来。鲜红的朝霞染红了窗子。向着朝霞升起的地方,向着洒满金色光辉的大道,两个战友在宽阔的大路上,留下了一串深深的、不间断的、坚定的脚别。 ·2534 ==========第254页========== 嫂子的风格 知识青年王文红 公社新事真是多,桩桩件件喜心窝,今天不把别的表,单说红霞好风格。 这个红霞是谁呢?她不是别人,正是我的嫂子,名叫马红霞。她今年二十六岁,高高的个儿,宽宽的肩膀,眉字间透出一股英气。贫下中农都夸她立场坚定,是非分明,自从当了咱队的拖拉机手以后,更是处处发扬共产主义风格。去年七月·日,还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村里的人都说我摊上了一个好嫂子,我这个当妹妹的,心里就象喝了蜜一样,甜得眉开眼笑。 说话就到了插秧季节。插秧前儿天,各小队的准备工作都抓得很紧,大伙真有齐下火龙关夺取大胜利的气势。咱们 二队的谁备工作,除了村南边的两垧新开水田缺水外,什么耙地组啦、拔苗组啦、突击队啦…早就安排妥当,单等开战了。咱队又有拖拉机耙地,用我哥哥的话说,争取全大队第-·名完成插秧任务,是手拿把掐的了。 春争日,夏争时,咱队明天就要开始投入插秧的大会战了。正在这节骨眼上,我嫂子和我哥哥千仗了,来告诉我的人还说:“看样子矛盾还挺激烈呢”。我一听心里就格登一下, 254・ ==========第255页========== 说啥也弄不明白,因为哥哥和嫂子在婚前婚后的甘子里,别说是发生口角,就是连脸也没红过,有啥事都是互相研究,共同商量,这样深厚真挚的感情,你尊我敬的态度,怎么可能干仗呢?我心里纳闷,不由地想起嫂子的一件事来。 那是嫂子临过门的前几天。她开着手扶拖拉机给他们队送公粮,回来时路过咱们村,到了我家。一进屋,就问我哥哥:“虎成,前些日子听说,你们队里盖仓库的砖没拉完,现在,咱们队的公粮送完了,趁这个空,帮你们拉几趟砖吧。” 哥哥说:“仓库盖了一半,眼下缺点木料,暂时停工了。”红霞指着我家门前的那堆木料,问道:“这堆木料是干啥用的?” “是咱家准备盖新房子用的。”“这房子不是满好吗?” “咱们的生活越来越好,我想这草房也该撳换新了。”哥哥笑着对红霞说:“嘿嘿,再说,结婚又不是小事,盖个新房,你过门时住着也舒心啊!” 红霞说:“生活好了可不能忘记过去。结婚,虽然要作些安排,但要艰苦朴素,新事新办,住着这样的房子就够舒心的啦,再盖新房就是浪费了。我看这木料就用来支援队里盖仓库吧!” “这.为 “虎成,别犹豫了,就这么定了吧!”红霞说着就拽着哥哥往门外走,又回过头来对我说:“小梅,你也来帮帮忙,咱们一起把木料搬到车上,我给你们拉到仓库工地去。”、装完车,我跟哥哥坐在车上,准备到仓库工地御木料。“笛笛”,“突突突…”红霞刚要开动拖拉机,咱队的姜大来了,看到这个情景,问我哥说:“你这木头要往哪儿拉呀?” ・255 ==========第256页========== “队里盖仓库不是缺点木料吗?先给队里用呗!”姜大瞪着两只眼,用手指着我哥说:“我说虎成啊,你这是咋的了,队里给你多少价先不说,这么好的上等木料,上哪儿整去呀?,你这个生产队长这么办事,你那没过门了的媳妇也不会同意呀。” “你没说对,他那个没过门的媳妇完全同意。”红霞从拖拉机的驾驶棚里探出头来,笑呵呵地说:“大叔,可不能那么说话,咱们办啥事儿,处处都要想着集体。虎成这事儿办的对,你应该支持。”说完就把拖拉机开走了。 我和哥哥坐在车上嘿嘿地笑,这时只听后面隐隐约约地传来姜大的声音:“这是哪来的丫头,说话这么个别,没见过。”这件事很快就在咱们队里传开了,大伙都说,红霞的风格就是高。 到了我哥哥结婚那一天,一大早,红霞就挎着书包,扛着一把锄头来了。 哥哥说:“我正要去接你呢,你怎么一个人来了呢?”嫂子放下锄头说:“接什么,我不是长着两条腿吗?农业学大寨这么忙,结婚可不能耽误生产。”说着,就从书包里拿出一卷红纸来,说:“虎成,今天咱们办喜事,你把这个贴上吧。”我抢过来一看,是一副对联,上面写着: 身居茅屋胸怀祖国,脚踩田头眼观全球。 横额是:“继续革命”。我高兴地说:“哥哥,嫂子写得真好,你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个呢?” “人家思想觉悟高,能文能武,咱比不上啊!”哥哥看了嫂子一眼,就笑着和我到门口贴对联去了。 过不一会儿,社员们纷纷到我家来看嫂子,大家-一看见 ・256 ==========第257页========== 那副显眼的对联,都啧啧地称赞说:“红霞不同一般,虎成算是娶了个好媳妇。” 确实是这样,哥哥和嫂子互帮互助,团结得可好呢。可今天为啥事闹崩了呢?我真不敢相信,可是不相信吧,人家还说得真真切切的。我边走边想,火急火燎地来到了家门口,当我跨进院里,果然,嫂子和哥哥真在争吵呢。 原来,岭后三队今年开了五垧水田,扩大了耕地面积,任务很吃紧。正在这时,他们的两头耕牛吃了阶级敌人放的毒药,病倒了。现在,虽然阶级敌人己被逮捕,但那两头耕华暂时还干不了活,这样就要影响插秧的进度了。为此,三队的朴队长十分着急。我嫂子知道后,赶紧来找我哥哥商量,没想到却顶了起来。 我嫂子说:“咱们队的牲口都挺壮实,今年又添了一台手扶拖拉机,我看咱们的拖拉机应该先帮助三队耙地,解决他们眼下的困难,共同完成插秧任务,狠狠打击阶级敌人的破坏阴谋。” 我哥说:“明天就开始插秧了,正是分秒必争的时候,咱们队的活还忙不过来,哪有力量去帮助三队呢?” “现在咱们队的条件比三队好,挖挖潜力,困难是可以解决的。”嫂子理直气壮地说。 “红霞,咱们大队开展劳动竞赛,十天内要插完秧,间紧,任务重,这些你都知道,咱们队还指靠这台拖拉机耙地呢,你把拖拉机开去给三队耙地,咱队的任务怎么完成。帮助三队的事,等咱们插完秧再说吧!”哥哥仍然不同意嫂子的主张。 嫂子寸步不让地说:“就是因为插秧时间紧,任务重,才需要及时帮助呢。上次在大队开会,老支书特意找我说:‘你 ·257· ==========第258页========== 是你们队的拖拉机手,拖拉机往哪条道上开,路线可要走对呀!’本来咱们能抽出力量来帮助兄弟队而不去帮助,这是个原则问题,你可要好好寻思寻思。” 哥哥一下子愣住了,过了好半天才说:“我不是不想帮助,可就是咱们的任务紧,暂时腾不出手来,再说就是我同意了,社员能同意吗?!” 嫂子反间哥哥说:“你说的社员都是哪些人?不就是姜大那样本位主义思想严重的人吗?歇工前,我把这事提给社员们讨论,大家都说:队队都丰收,对国家的贡献才大呢!三队的困难,就是我们的困难,应该帮助他们一起完成插秧任务”。这怎么能说社员不同意呢?” 嫂子这么一说,哥哥的脸刷的一下红了。我说:“嫂子的意见就是对,代表了贫下中农的心意。嫂子,哥哥满脑子本位主义思想,咱们别听他的,赶快开上拖拉机,帮二三队耙地去吧!” “你这个丫头,用不着你来敲边鼓。”哥哥蹬了我-一眼,又对嫂子说:“红霞,咱们盖房子用的木料,你说先支援队里盖仓库,我依了你,可今天这个事,是队里的事,不能乱弹琴。我是一队之长,队里的事我不能丢开不管。” 嫂子激动地说:“你是一队之长,那是不假,但你做的事不符合毛主席的革命路线,我们就是要顶。” “你顶,你顶。”哥哥输了理,硬着头皮说了这句话,就双手抱着脑袋坐在炕上生闷气了。 嫂子拿了件衣服就往外走,我忙追出门口,问嫂子干啥去,嫂子说:“耙地去。” 我问:“是给三队耙地吗?” 嫂子说:“对,时间不等人呀,耙地任务不能耽误,等耙 ・258・ ==========第259页========== 完地,再做你哥的思想工作,你哥会想通的。”当我回到屋子里,哥哥问我说:“你嫂子呢?”“耙地去了!” “耙地,给谁耙地呀?”“给咱们耙呗,还能给谁耙!” “哼,这还不错。量她也不敢胡来嘛!”说完就在屋子里忙他的事了。 大概过了两个多小时,也就是夜里十点多钟的时候了,我家的门“呼”的一声被推开了,姜大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冲着我哥就说:“虎成啊虎成,看你那个好媳妇,真积极呀,半夜三更发扬风格去了,用咱队的拖拉机给人家三队耙地,真是吃里扒外,胳膊肘往外拐!别看到时候也照样付给机耕费,可万-一误了咱们的事儿,算谁的!这么整,咱们可受不了!” “啊,真有这回事?”哥哥回过头对我说:“小梅,你刚才不是说耙咱们的地吗?” “什么咱们的,他们的,都是公社的,社会主义的!”我顶了哥哥一句。 “我叫你嘴硬。”说着,哥哥披上一件衣服,抬腿就住外走,刚迈出门槛,嫂子拎着个空袖桶回来了: “哟,气鼓鼓的,上哪去啊?” 哥哥生气地望了嫂子-一眼,走进屋问:“你给谁耙地去了?” “三队。” “三队?哼!是我说了算,还是你说了算?”哥哥气冲冲趣质问道。 “谁说的话符合毛主席的革命路线,谁就说了算。”嫂子 ・259 ==========第260页========== 接着说:“虎成,你不要发火,咱们坐下来好好谈一谈。姜大叔,你也坐一会吧。”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了。 嫂子看着这个场面,指着墙上贴的《龙江颂》“公字闸”的画,亚心静气地说:“虎成,《龙江颂>电影咱们都看过。我们要牢记毛主席‘要提倡顾全大局’的教导,学习江水英的共产主义风格,可不能象李志田那样让巴掌挡住了自己的眼睛,我们二队和三队虽然是两个小队,但都是阶级兄弟,都是为革命种田,就象咱们队贫下中农说的那样,他们的困难就是我们的困难,咱们怎么能袖手旁观呢?” “刚才姜大叔还说,给三队耙粑地是吃里扒外,胳膊肘往外拐呢。”我插嘴说,“我看这是地地道道的本位主义,扩大了的个人主义。” 听了我的话,姜大脸红了,他低着脑袋坐在坑沿上直挠头皮。 嫂子接着说:“姜大叔,怎么能那样说呢,你还记得吧,去年插秧时咱队缺两垧递的秧苗,三以和五队贫下中农知道后,连夜用牛车把秧苗送到咱们地里,又派人来帮助咱们]插,咱们队的贫下中农都很感动。摊道你能说他们这样做是戏里扒外,胳薄时往外拐吗?” “不能,不能,那可是亏心话。”姜大急忙回答:“哎,都怪我这张嘴不灵便,说说就差道。” 嫂子笑着说:“不是你的嘴说差了,是你的思想差了,本位主义蒙住了你的眼睛。” 姜大点点头,“嗯”了一声不说话了。 我指着坐在门槛上的哥哥说:“哥哥,你怎么不表态呀?”嫂子看了看低头不语的哥哥,又提高了声音说:“虎成,耙地的时间不等人哪!我们现在是为革命种田,都是为了社 ·260· ==========第261页========== 会主义革命和建设,为了给国家多做贡献。毛主席教导我们要‘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这是与帝、修、反抢时间、争速度的战斗,在这场战斗中,我们能挑一千斤,就决不拿 八百!现在拖拉机没油了,你说怎么办吧?” 嫂子的话音刚落,老支书一步跨进屋里来,乐啊阿地说:“红霞,你们做得好哇,我和三队的朴队长到地里一看,发现你们门队的拖拉机一马当先,五队插出一副耙连夜支援 三队耙地,这下子可解决了大问题呀。朴队长本来也要来的,他听说你们村南边那两垧新开水缺水,就返回去用他们队的水灌你们那两垧新开水田了。你们这互相支援,团结战斗,真是龙江风格大发扬啊!” 嫂子激动地对老支书说:“咱们还得好好向人家学习呀!”哥哥一下子握紧了老支书的手说:“大叔,我错了。哎!看我今后的行动吧!” 老支书惊讶地说:“这是怎么回事,你们不是做得很好吗?” 我说:“这里面还有一场斗争呢!” 老支书说:“有斗争是好事,要坚持斗争哲学,在斗争中前进。” 哥哥羞愧地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通,“大叔,…会儿我再向您详细做检讨。红霞的拖拉机没油了,耙地时间不等人,我给她灌油去。”哥哥抢过嫂子手中的油桶,转身就走了。 “好啊,咱们块去!”老女书说完就和嫂子向门外走去。姜大地跟在后面说:“等等我,我也去。” 嫂子驾驶拖拉机给三队耙地,整整粑了一宿,那隆隆的马达声,好象在给嫂子的共产主义风格唱赞歌,渠边上的行行翠柳,摇着柔软的枝条,好象在句嫂子招手致意。 ・261 ==========第262页========== 天亮了,满田都是插秧的人。在绿树成荫的机耕道上, 一群人敲锣打鼓向我们二队走来,到了跟前一看,原来是三队的朴队长领着社员送感谢信来了。朴队长握着我哥哥的手说:“张队长,你们的共产主义风格,咱们可得好好学习啊!” “老朴,这你可说错了,感谢信应该由红霞来接。”哥哥拉着朴队长的手向嫂子的方向走去。嫂子紧握方向 盘,精神抖擞,驾驶着拖拉机,正在肥田沃土里奔驰,那隆隆的马达声,清脆悦耳,在清爽的晨风的吹送下,传得很远很远。 这正是:铁牛声声震四方, “龙江风格”大发扬,团结战斗夺胜利,誓为革命“广积粮”。 ·2G2· ==========第263页========== 女队长 社员卢国胜 新上任的政治队长李洁,开罢水库动工准备会议,从公社返回生产队,刚走到队部门口,就听上房西屋里有人争吵。她正品听是谁的语声,房门“吱扭”一声开了,记工员、知识青年洪江,气呼呼地闯出来,回过头,冲屋里喊道:“这窟见哪,我提的有理!方队长,你犯不上跟他央求!”听这话,李洁一边猜测发生了什么事,一边迎上前去,问洪江:“跟谁呕气了?” 洪江高声大嶸地说:“二木匠也太不象话了!昨天,方队长布置他打爬犁架子,今天一个上午,他连一副都没打出来。照这么干活,十副爬犁架子得打到什么年月去呀!巧取工分,耽误生产,还不准提意见哪!我这个记工员可不能象方队长那么宠他惯他。李洁,你回来的正好,你来处理这件事吧!”说罢,拎着鹤嘴大镐跑出了大门。 李洁正要喊他站住,上屋房门被二木匠的家什箱子“通”地一声撞开了。 “说我磨洋工,巧挣工分,我不干了中不中!”二木匠刚迈出门坎,就脖粗脸红地嚷起来,“上山搬土垃块我不会呀!”方队长跟在木匠身后,一口迭声地说:“算了算了,回 ·263.· ==========第264页========== 来吧,回来吧!你该干干你的。洪江的意见,主要是对我来的…” 二木匠回头说:“得了得了!说出龙叫唤我也不干了!”李洁看到这里,心中明白了大半,眉梢不禁皱了一下。她一个跨步就搁在二木匠的前头。 二木匠一回头,猛然发现了李洁,紧忙煞住了脚步。他知道李洁是集体户里一个很厉害的姑娘,刚下乡来队时,还贴过老队长的大字报哩!这几年,她跟着老队长练就了一身工作本领。上月老队长调到大队担任了副书记,她接班上任之后,就把个生产队抓了个登紧。他知道,李洁这个年轻的共产党员办事坚决果断,不象方队长那么面糊,对她,硬碰不得。想到这里,他自然打怵几分,再挑起服皮,瞅瞅李洁那严肃的神态,内心不觉又增加了儿分紧张,口齿也就结巴了 “李队长,这活,我千不了啦!”“那也得说个理由呀!”“那…沙 “是因为洪江给你提了意见?”“反正我两只手也没呆着!” 李洁望着怔呆呆的二木匠,心想:还嘴硬哩!谁还不知道,你平常干活,穿着二大棉袄,连扣子都不解,带着手闷子推刨子,半天推不了一下。想到这里,便说:“群众的眼睛最亮,谁干得怎样,大家看得一清二楚。二木匠,你看看,南山社员们那股干劲!” 二木匠尴尬地抬起头,顺着李洁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南山坡上,改土造田的劳动大军千得热火朝天,一张张大镐,上下翻飞,一副副土篮,来往如梭,把个冰封雪冻的山264・ ==========第265页========== 坡扑腾得开了化… 二木匠痴呆的眼光慢慢地移开了。李洁说: “二木匠,你不要小看‘搬上垃块’,你去干干试试!也不要认为自己会木匠活,就有什么特殊,动不动就拿把!不使用在建设社会主义上,技术再高也没用。” “李队长的意思是叫你把积极性发挥出来,你懂吗?”这时,方队长在一旁插了言。 李洁有意纠正方队长的话: “积极性也有两种,我们要的是社会主义的积极性。”接着,又转头对二木匠说:“眼下备耕大忙,活计催手,全队社员都要为今年过长江’苦战奋斗。你打爬犁架子,可不能磨蘑蹭蹭,误了春播的大好时机。” 这时,天快响午了。 方队长拍拍二木匠的肩膀,和颜悦色地说: “你把家什送回屋去吧,过响还得接着干哪。抓紧点!” 二木匠正想下台阶,见李洁在场,又不便多说什么,于是就扛起家什箱子,在方队长目送之下,慢慢腾腾地回了上屋。 “这人就得顺茬抹拭。”方队长转过头,对李洁说。“照我看,对他资本主义思想的茬,还非戗不可!”李洁提醒他说:“方队长,对二木匠,我们要坚持社会主义教育,宠他惯他,可不是解决问题的好办法。” “那倒是。…”方队长岔开话题,问李洁:“水库动工会议,定了些啥事?” 李洁说:“公社党委决定,二月十号,各队出江人员全到工地集齐;这几天要把备耕工作拿下来。水库修完,回来就 ·265· ==========第266页========== 动手播种。” 方青山搓搓手:“哎!现在就是这十副爬犁架子叫劲了!”李洁说:“越是叫劲的时候,越是要做好政治思想工作,尤其是对二木匠这个人。” “二木匠?这回没问题了,你就放心吧,好办!”当下,李洁与方队长约好,下午词去水库工地分领本队的土方地段。 二 吃过午饭,李洁就来到了队部。从上房两大屋传出了推刨子的吱吱声。 李洁好生奇怪,扒着玻璃窗往里一看,只见二木匠身上只穿一件线衣,汗流满面,正干得起劲,丢下刨子,拿起凿子,乒乒乓乓,响个不停。 李洁心想:午饭前,自己讲的那些道理,二木匠嘴里没说什么,但看得出他心里还是在嘀咕的呀,难道是方队长趁午饭工夫又作了他的思想工作?… “二木匠,吃过饭也没歇-一会儿?”李洁推门走了进去。“不说是得抓紧嘛!”二木匠停下斧子,露出了笑模样。“该干就得猛干,该休息也得休息呀!” “这回,工分记得合理了,吃点辛苦也不算啥…”李洁一听这话里有话,呆了一会儿便走出门来,进了东屋会计室。方队长已经来到,正在收拾大车上的绳套。见李洁进屋,他摆下绳套,说逍:“这就出发吧,早去早回。” 李洁说: “不忙,方队长,二木匠的记工办法变了?” ··266◆ ==========第267页========== 方队长观察着李洁的脸色,慢吞吞地说:“跟他定了计件:做出一副,记十分工。照今天头响的进度,一天也只能做…个多-一点罢了。这样记工,他本人满意,集体也不吃亏。这十张爬犁架子,急得人火冒钻天的,叫他由着性儿磨蹭下去,谁受得了!难怪洪江给他提意见。” “群众提意见,可不是叫咱们搞包工啊!老方大叔,文化大革命运动中,群众把刘少奇的三自一包’,工分挂帅”等黑货批了个臭够,现在,你又把它当成香的了?” “这不是为了应急吗?”方队长的脸呼地一下子红了:“按日工,他不出活,咱们又着急上水库,也只好搞个临时措施。再说,他又是个中农户,咱们向他讲点谦让、团结,也不是越了什么大格?” “是要团结。团结他,为的是共同走社会主义道路。对他这种占奸取巧、不顾集体利益的坏思想,只讲团结,不讲斗争,非谦让到邪路上去不可!任务再紧急,也要坚持政治挂帅,坚持社会主义道路,也不能搞包工,搞‘唯生产力论’那一套!” 方队长厚嘴唇子噘起老高,吭哧了半天,不耐烦地说: “他是技术工,就要讲点特殊性啊!再说,咱们也只给这二两天的照顾。” 李洁仍然心平气和地说: “下地的,记十分工,给他记十二分,这还不是照顾了特点,合理记酬吗?最近我听说,地主分子孙鬼子背地里煽动包工,咱们可要提高警惕呀!” “孙鬼子煽动犒包工,咱们不能买他的帐!” “问题是人家二木匠心里有意见,手上不卖劲儿。全队 ·267· ==========第268页========== 就他一个人会做木匠活,离了他,玩不转哪!”李洁进一步开导他: “二木匠看出了你的弱点,他才拿把;他一拿把,你就让步,一直让到岔道去了。打爬犁架子又不是什么细木匠活,别人就不会?” “现学赶趟吗?” “有的人不用现学也能干。”“谁?” “洪江!” “他?”方青山谈谈地一笑:“他倒是好摆弄个木匠家什,可也没见他做出什么成件的东西。”李洁满有信心地说: “去年,生产队的仓库门、集体户的饭桌,都是谁修的?还不是洪江?” “那跟打爬犁架子可是两码事儿!”方队长说:“你不信,可以叫他试试嘛。” 李洁朗声地笑了: “中年开饭,我俩商量了一下,人家撂下碗筷,就找保管员领来了木料,操起家什就开干了。” 方队长不想再唠下去,抓起狗皮帽子说:“动身吧,往返 十八里,早去早回!” 两人走到门口,方队长突然说:“我去告诉一木匠,停下来。”李洁制止了他。 方队长不解其意,问她: “搞包工不是错误吆,为啥不叫停?”李洁说: i268・ ==========第269页========== “停工也解决不了他的思想问题。先叫他千着,千到晚上好有个对比。” “对比?” 三 在水库工地,领了土方地段之后,方队长留下来参加办伙会议,李洁自已先回来了。 野地里,公路上,小风暖烘烘的。路面上,表层的积雪,开始融化了。向阳的柳枝,嫩皮上透了青。举目望去,经过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战斗洗礼的新农村,到处是一派繁荣兴旺的壮丽图景。西山上,层层梯田,在不断地延长加修;山下,‘东大排’那块上百亩的涝注塘,变成了一大片肥沃的水田,水库竣工后,将在那里第一次插上茁壮的秧苗。…李洁一路走着,一路高兴,不知不觉进了村。这时,太阳已经卡山了。 $洁先走进了集体户的小院。一看篱笆墙边上立着一副新打好的爬犁架子,洪江手下的另一副爬犁架子,眼看又要装成,乐得她紧忙跑过去,口里嚷道: “洪江,你真有两下子!这爬犁架子做得多带劲儿,一点也不比二木匠的差!” 洪江操着手斧,把个楔头砸进铆里,笑哈哈地说:“初学乍练,全靠敢干哪!” “就是得敢干,咱们不千,人家就拿把。”李洁从地下拣 一卷刨花子,用两个手展开:“看来你刨子上的功夫又有提高。你还记得吆,刚下乡那咱,你把刨子叫成了‘推子’。” 两个人哈哈大笑起来。 .·269◆ ==========第270页========== 李洁起身要走时,问洪江:“那件事,调查过没有?” “我正要向你汇报呢。”洪江说:“下午歇气的时侯,我又找人了解-下,确实是孙鬼子背后使了坏!” 洪江放低语声,把地主分子孙鬼子暗地散布流言蜚语的罪恶活动细讲了一遍。 “这个老鬼又蹦鞑上了!”李洁听罢,神色庄重地说:“你调查到的新情况很重要,到火侯,揭开!” 李洁从集体户出来,到村街路口遇上了从工地回来的方队长,两个一起走进了二木匠的临时木工房一队部西大屋。 二木匠看两个队长齐来检查工作,心里不禁甜滋滋的,抬头打了个招呼:“回来了?” 李洁进门一搭眼,见二木匠一个下午打出两副爬犁架子,另一副的横梁立柱也已经刮光、刨平,说道:“嗬,进度真不慢呢!” 二木匠听不出这是赞赏还是批评,就,讪搭搭地一笑:“队上急等用,不抓紧还行!听说过两天还要上水库。”方队长对这种进度显然很满意,他问二木匠:“照这样干法,共计十副,还得几天能完成?” 二木匠得意地说:“再有一天半,保准干完。”李洁望着二木匠那张汗渍渍的脸,“嘿”地一声笑了。方队长睁大两只眼,看着李洁,摸不清她是啥意思。 李洁说: “这样干确实不慢,可是,如果头晌也是这么个干法,不是可以更快一些吗?” 二木匠停下斧子,愣愣地站着,张口结舌地说:*…270· ==========第271页========== 头响…那…”李洁接着问他: “二木匠,你说洪江的意见提的对不对?” 二木匠眨巴…下眼睛,想出一句话:“手艺活就是这样,顺手多出活,不顺手就少出活。” 李洁敛住笑容,面色显得很严肃: “头响为啥就不顺手,过晌为啥就顺手?关键还在思想。”李洁的话是对二木匠说的,也是给方青山听的。方队长感到很不自在,一只脚跐着条凳,手捂腮帮子,一声不吱。 二木匠用嘴吹着刨刃上沾满的木头未子,尴尬地一笑:“嗨嗨,李队长,全队思想好的社员多了,随便找来一个试试。” 李洁说: “你别把木匠活说得那么玄乎吧!走,我领你到我们集体户开开眼去。” 方队长知道李洁要搞个“对比”,但他心里没底,一边给李洁使眼色,一边低声问:“洪江那边…?” “走吧!”李洁尽先跨出门去。方队长犹犹疑疑跟了出来。 二木匠以为是要去找洪江研究记E的事,撂下刨子,掸 弹身上的锯未子,心里打着小算盘,慢腾腾走出门来。 四 三个人很快就来到了集体户。 洪江正用大竹扫帚收拾刨花子、锯未子。 两副通新的爬犁架子,整整齐齐地摆在窗根底下。方队长吃了一惊:“干得这么快!” ·271◆ ==========第272页========== 心里这么想着,嘴也就说了来。李洁走过去,两手按按爬犁架子: “不光进度快,质量也满好呢!你门看,多敦实,多座棒啊!” 二木匠蹲下身来,托两副爬型架子看了个致,随后直起腰来,半信半疑地洪江: “你是啥时候开干的?”洪江笑了笑: “你一个下午打了几副?” 二木匠避开洪江的话,嘴里叨咕着一“真奇了!你今天上午不是还上山刨大镐了吗?一个过响一” 方队长没好气儿地新了二木匠的话:“可不是过晌才开干的!哼,-·点也不比你慢!” 李洁说: “比你上午的进度,要快上二倍多呢!事情就怕比,一对比就看出问题来了。你看人家洪江,不计较个人的工分报酬,想的是为国家多作贡献,一个新手,干得又快又好!二木匠,你跟洪江比一比,不是大有差距可找吗?很明显,这就是两条路线、两种思想利工作态度,得出的两种不同的结果!” 二木匠红着脸,幡地说:“我承认,我的私心重…我总觉得自己手上有技术,比别人特殊,就想多占些工分” 方队长沉着脸说: “这些日子,我急着要把备耕工作结束下来,耽心爬型架子误了事儿。你又一口一个特殊’,把我弄得懵头转,稀里糊涂给你包了工,走了回头路。唉!”李洁看一眼洪江,转头问二木匠: ·272· ==========第273页========== “你最近总叽咚包,是有人背地给你吹了冷风吧?”木匠不肯说实话,低着头,一声不坑。李洁接着说: “方队长,你给“木匠搞了包工,孙鬼子在村里就散布开了…”“他?散布了甚么?”方队长气囊囊地站起来。 李洁对洪江说:“洪江,你说说。” 洪江走过来,先问二木匠:“今天过晌刚一·上工那阵子,孙鬼子到你的木工房去过吧?”二木匠说:“他是来朝我借燕刨子刮刮镐把…”洪江接着说: “这家伙,从你那出来,就散布说:方队长给二木匠搞了包工,包工的口子从此就算打开了。看吧,到了水库工地,挖土方也得包工了。’这个老鬼是想把水搅混哪!” 二木匠一听,火了:“这孙鬼子,两面三刀!” 方队长气冲冲地追问道:“怎么回事儿?二木匠,你快说清楚!” 二木匠愣征怔地望着大家,吱吱唔唔地说不出话。李洁诚恳地说: “二木匠,你是个中农,应当站在贫下中农一边,坚定地走毛主席指引的社会主义道路!跟孙鬼子这号人一定要划清界限,可不能上他的当啊!” “孙鬼子都当你嘀咕了啥?你讲出来嘛!”方队长气恼地说。 二木匠吞吞吐吐地说: “他背地跟我说:‘木匠是技术人材,总得讲点特殊,不 能一律打家伙…’我有私心,我鬼迷心窍,找方队长叽咯…不曾想叫他钻了空子,这孙鬼子真坏透了!” 273・ ==========第274页========== 李洁走近方队长的身旁,深有感触地说: “老方大叔!阶级敌人就盼着打开个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口子,我们不管在什么情况下,处理任何问题都不能忘记党的基本路线哪!” 方队长激动地说:“是我迷了路、转了向,打开了口子。这口子,多亏叫你给堵上了!嗨,这说明我头脑里‘唯生产力’论的流毒还没肃清啊!教训大了!…从今后,一个口子不能开!孙鬼子这个坏蛋,上水库之前,先斗他一盘!”“对!”李洁和洪江同时说。李洁又趁势问二木匠: “你今天下午的汇,昨个记法呀?” 二木匠说:“李队长,别说了,就是给我多记我能要吗?”“剩下的几副爬犁架子呢?” “我跟洪江一块干!”二木匠转身对洪江说:“你的意见提得在理。往后,我这老木匠还得向你这小木匠学习哩!”方队长接着说:“对,我这老队长,也要向咱们的新队长学习呀!” ·274◆ ==========第275页========== 地 瓣 工农兵学员王曦昌 谷雨过后七八天,二龙湖畔的东胜生产队的大田,除了边边拉拉的地块,和一些晚种作物之外,大部分耕地面积都已经下种了。队里为了安排好社员生活,决定用捣下的犁杖开始给各家种自留地。 这天大清早,跟往常-一样,社员们来到队部大院,听候老队长长青大爷派活。长青大爷布置完前勤工作之后,说道:“社员自留地用犁,该轮到雷进财了。这付犁,谁出?”几个犁把一听,你看看我,我旺旺你,谁也不搭腔。 老队长看这阵势,心里明白:雷进财这人,一向爱占便宜,办事总好叽略,有的人烦他,有的人对他打怵。往年谁去给他趟地,他满嘴净是说道:什么趟深了,什么趟浅了,土大了,土小了,又是什么种子没盖严了,地头没往前拱了…嘀嘀咕咕,没个完。因此,谁也不愿意帮他去种自留地,免得费力又惹气!…老队长心里正在犯难:对雷进财的自私自利当然要抓紧教育,可是,轮到他用犁杖,也不能不派,哪个犁把都不愿意去,那还行? “我去!” 说话的人名叫孙英至。这个虎虎势势的小伙子,是长青 ·275· ==========第276页========== 大爷一手培养起来的团支书、民兵推长。小伙了有股子敢闯、敢干、敢斗争的冲劲儿,人们都说他是棵好苗子。长青大爷更是打心眼里喜欢他。 “好,你去正相当!” 见老队长表示同意,孙英套当下把犁杖套好,赶着两头大牤子,直奔雷进财家的自留地走去。 二 雷进财家的自留地,跟生产队这块准备种糜子的地,紧挨着。因为糜子这种作物下种晚,所以雷进财的自留地种在 .了前头。 当孙英奎赶着牛犁来到地头的时候,从地里走出个身背小白布口袋,手拎点葫芦的瘦老头。这个人便是富裕中农雷进财。 雷进财一见孙英奎,不由得心里“格登”一下子:在儿个梨把当中,他最不满意孙英奎,偏巧,孙英奎赶着犁杖给他趟地来了!这雷进财是个滑头,心里本来不高兴,还硬装出一副笑模样: “小孙呀,没曾想今天摊上你给扶犁,这回呀,省得象往年似的,种子下到地里还得掂记着小苗能不能拱出土来。” “进财大叔,你这是啥话!”孙英奎叫住牲口,不冷不热地顶了雷进财一句:“你哪年小苗没出齐?谁哄弄过你?” “嘿呀,你别把话听拧了。”雷进财赶忙解释:“我是说,你的技术,总比别人强。” “行了,别罗嗦了。从哪头开干吧?” “先从上头开干吧。”说完,雷进财叫来了两个念书的儿 276・ ==========第277页========== 子,叫他门跟来踩格子,自己在点葫芦里灌满了高粱种。孙英套甩了个响鞭,赶起了犁杖。雷进财敲着点葫芦,跟在后边,不时地回过头来,严厉地嘱附两个儿子:“踩实点!别拉空啊!”每当犁杖来到地头,小孙马上磨过来。雷进财满心想再往前拱一段,却不敢吭声。 天到东南晌,孙英奎趟完最后一条垅,赶起犁杖要走,雷进财赶紧说: “别忙,还有一根垅哪!” “娜儿还有一根垅?”孙英奎转过头来问道。雷进财指指划划地说:“你看,还有个地瓣没收哪!” 地瓣,就是两家相邻的地块之间的那条中界垅。按常规,这条垅,今年归这一家耕种,明年归那一家耕种,这样轮流“收瓣”,公平合理,雅也不吃亏。 孙英奎记得,去年,是史大爷经手给雷进财趟的地。那天,史大爷趟地回来,御犁杖时,小孙正好在队部大院帮助饲养员饮牲口。他见史大爷满脸怒气,问他跟谁吵了嘴。史大爷说:因为他不肯替雷进财拱地头,侵占村道,两人顶了起来。从那次谈话中,孙英奎留下这样的印象:去年的地瓣,是雷进财收的。但,既然是印象,还不好一口咬定,因此,孙英奎追问道: “老雷大叔,这事儿可没叫准,去年是谁收的瓣?”“队里收的呗,这还有错!”雷进财用手掌擦着鼻尖上的汗:“你只管放心,大叔绝不能叫你在中间受连累。”孙英奎把犁杖往爬犁架子上一放,开门见山地说:“实话告诉你:你这人办事,我总有点信不着!等我调查清楚了,再趟这个瓣也不算晚。” .·277 ==========第278页========== 雷进财见孙英奎赶着牲口往回走了,追了两步又站住了。他望着小孙的背影,心中暗想:知道这件事底细的老史头早搬到岭后去了,离这二十多里路,大忙的时候,你还能特意跑一趟呀? 孙英奎卸了牛,也没顾得上吃响饭,就找到老队长长青大爷作了汇报,并且提出要去岭后,向史大爷了解情况。小孙这种坚持原则,认真负责的精神,得到了老队长的称赞: “小伙子,你作得对呀!雷进财这人,私心重,好打小算盘,常干损公肥私的勾当。这件事,一定要调查清楚,免得叫他钻了空子。” 三 雷进财一边吃午饭,一边想心事。他打定主意,饭后再找孙英奎,把这个地瓣弄到手,赶紧种上,不能把贴近嘴边的肥肉扔到灰堆里去。 听见房后一阵车铃响,雷进财抬头往窗外一看,发现后园子外边的岗道土,有个人正推着自行车向上猛走。看那人的一身打扮和动作,好象小犁把孙英奎。雷进财心里又是“格登”一下子:北岗不通街,不通镇,孙英奎显然不是去买东西;岭后,义没有他的亲戚,更不会是去串门儿。……到此,他已经猜到了七八成。他急三火四地站起身,也顾不得走门了,直接从敞开的后窗户跳了出去,在畦埂上里倒外斜地跑着,生怕一时着急踩了自家的小葱。来到园子边上,扒开秫秸杖子,钻了出去,上气不接下气地喊,叫孙英奎站下。 正推车上岭的孙英奎,听见身后有人喊他,回头一看,"。278 ==========第279页========== 是雷进财,拐拐拉拉地往这边跑来。他停下自行车,转过身,往回迎了几步,对着汗面流水,呼呼直喘的雷进财问道: “进财大叔,什么事儿,急成了这样?” “没啥大事儿。”雷进财吞吞吐吐地说:“你是不是上供销社?我想麻烦你给我梢个锄板来。” 孙英奎哈哈大笑起来: “你是当地的老户,还不知道岭后没有供销社?”“那么说,你是去开会?” “咱们东胜和龄后不属同-一个大队,我到那儿开的什么会?” “那应该,你是…” 孙英垒早看穿了雷进财的心意。他冷笑一声,说道:“进财大叔,你一句话在肚子绕了几圈才出口,不觉着难受?我这人可是属炮筒子的,喜欢直来直去。你不用拿话套我。我明告诉你:我要去岭后找老史大爷核实一下地瓣的事儿。你听清楚了吧?” 雷进财一听,登时慌了神,用手挠挠干瘦的腮帮,强作镇静地说: “你不怕白跑腿,就去问影你若是信我的话,千脆回家去睡响觉。你就是问老史头,他保准也是我那遍话。” “就是你那遍话,我也要去问!不然,稀里胡涂地给你种上,那叫啥事儿!” 孙英奎转回身,踢起车梯子,推上自行车就走。雷进财 一看小孙决心要去岭后核实,就更加慌了手脚。他知道,孙英奎这小伙子,有股子认准一条道,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牛劲。老史头办事,也是个一铆钉一楔的手。俩人一见面,地瓣的事儿自然要真象大白。到那时,岂不落得个偷鸡不成失把 ·279 ==========第280页========== 米,地瓣没骗到手是小事,说不定还得挨颜批评!…想到这,他两只手死命地抓住自行车的货架子,一迭声地说:“爷们儿,算了,一个地瓣,不过芝麻大的事儿,求那个真干啥?一根垅,满共也打不了一担头子粮食,谁种还不 一样!”说着,一拍大腿,装出一副慷慨的模样:“大叔今年不种了,免得你大晌午白跑-一趟腿!” 心明眼亮的孙英奎,一看雷进财要退兵,就来了个趁热打铁,乘胜追击。他一边猛推自行车,一边说: “这个真儿还非求不可!别看是个小小的地瓣,可它关系到走什么道路的大问题。这事儿一定要调查清楚。地瓣该你收,队里决不硬种;不该你收,你硬种也绝对办不到!”说着,就加劲推自行车向岭上走去。 雷进财见势不妙,紧跑几步拦住孙英奎的自行车,连咽几口吐沫,硬着头皮说: “爷们儿,你等等,叫大叔想想。…唉,这二年,我这记性差多了!…去年,大半是我收的地瓣…行了,就算是我收的吧,你就不用再跑一趟腿了。”孙英奎望着雷进财这副狼狈相,忍住笑,说:“公是公,私是私,要小葱拌豆腐一一清二白。你说‘大半是’,‘就算是”,我还是信不实。我看还得跑一趟岭后找史大爷核实一·下,不然搞错了,叫你吃亏也不应该嘛!”说着,推上车子又要走。雷进财赶忙拉住车把,羞羞搭搭地说: “我这脑瓜糊里巴涂的,事儿一过就…这地瓣,去年是我收的。我想起来了,没错!”孙英奎一·本正经地说: “进财人叔,你糊涂的真怪:只往家里糊涂,不往外头 ·280: ==========第281页========== 糊涂。照我看,你不是糊涂,你是资本主义思想迷住了心窍,故意装糊涂!” 孙英奎的话,一针见血,刺中了雷进财的要害。雷进财自知理亏,张口结舌地答不上话,只臊得满脸淌汗,皱巴巴的脖子红得象鸡冠子似的。 四 这时,利用歇响时间出来拣粪的老队长,站在村口望见了岗道上这一老一少,就向这边走来了。 长青大爷站在雷进财背后听了一会,明白了一切,这当儿插嘴说: “雷老大呀,不柏作错事,就怕不改错。你能知错改错,我们欢迎。可是你本人一定要接受教训,下决心跟资本主义道路一刀两断才行啊!可不能吃一百个豆不嫌腥,撞了南墙不回头啊!” 孙英奎说: “公心令人聪明,私心叫人愚蠢。你跟集体耍心眼,自己以为挺聪明,其实是再愚蠢不过了。希望你,今后一个心眼走社会主义道路,别跟集体玩两个心眼!” 雷进财红着脸,两服看着地皮: “队长说的对!小孙说的对!我这人,在旧道上走惯避了,往后,你们对我严着点,我雷老大,得知道好歹,不能生你们的气就是了。” 孙英奎看老队长一眼,笑了笑,然后对雷进财说:“帮助你走社会主义道路,为你好,对革命有利,你生气,我们不在平 281· ==========第282页========== 金 星 草 知识青年解厚春 小 序 董兰英原是大队卫生所赤脚医生,三年前被贫下中农推荐上了医科大学,毕业后,又积极主动要求返回农村,仍在大队做赤脚医生工作。有人说,兰英越长越出息了,现在不但能治大病,还能治思想。这是怎么个话呢?就从昨个儿跟她爹掰脸谈起吧… 兰英自打回到村上那天,就有个小规划,为了实现合作医疗站经费自给自足,减轻集体经济负担,她向党支部提出了“广种中草药,大办土药厂”的计划,党支部热情支持了她的建议,广大贫下中农也致赞扬她,鼓励她。所以,今年一到下种的时侯,她与医疗站其它几个同志一起,连开荒加上队里拨出的地,种了一片又一一片各种草药;最后她-一清理草药籽,发现有两包需要就近栽种,常照看、勤莳弄的贵重药材一一金星草。种在哪儿呢?她思前想后找不出一块合 适的地方来。 达天傍晌,她回到家,把锄头往柴禾垛跟前一戳,随手 :282· ==========第283页========== 抱起两捆柴禾就往屋里走,准备烧火做饭。 这时,董山成拎着一只柳条筐从屋里往外走,转过脸对她说:“兰英啊,少下一个人的米。你万财大叔给我搭咕在昤后他三哥那买了点漂河菸苗,我去取回来。头晌儿我不回来了。眼瞅要到小暑了,再不栽可就晚了!”老头一边说,一边往外走,刚迈出外屋门坎,好象又想起了什么事情,突然停下脚步,回过头来对兰英又说:“看我这记性,好悬忘了!你哥出车到外地拉化肥去了,不知道哪天能回来,这家里的活计,就得咱爷们几个抓挠着干了!吃过响饭,你领柱子和石头把柴禾垛挪了,就挪到院杖子外头我钉的木橛子那块儿,和你万财大叔新挖的杖子沟比齐就行了。腾出地方来,也能栽上它几棵老黄菸!”老头说完,拎起柳条筐,急三火四地走了。 兰英一边淘米做饭,一边琢磨着父亲布置的这项“任务”,心里直核计:昨天傍晚,不是在自留地栽了四百多棵菸吗?家里只父亲一个人抽烟,满够用了,还挪柴禾垛栽烟千什么?…想到这儿,兰英心里一动。 吃过午饭,董兰英拿出一只米尺,找来一根高粱秆,来到院子里,一边丈量,一边计算,忙活了好一阵子。她最后核对了一遍小本子上的数目字,抬起头,眼盯盯地望着那个柴禾垛,沉思良久,然后到屋里把正在写作业的两个小弟弟叫在一起,说:“咱爹临走时有话,让咱们几个 把柴不垛挪一挪…” 虎头虎脑的柱子从来坐不住板凳,就乐意干活,一昕说挪柴禾垛,立即把笔仍进文具盒里,说:“走!” 兰英把他按到凳子上,说:“你先别忙,咱们先学儿段毛主席关于无产阶级专政理论的指示,不然就把活计干瞎 ·283· ==========第284页========== 了。” 跟在外面一样,兰英在家里也是最有威信的。小哥俩最听兰英的话。三个人热热闹闹地学起来,兰英拿着刚才计算的小本本,从理论到实际,连比划带讲解地给小哥俩上了课,小哥两佩服地直点头。学完之后,三个人齐下火龙关,扛的扛,扔的扔,垛的垛,不大工夫,就把那个高高摇摇的大柴禾垛搬了家… 过晌,董山成老头回到家,往杖子一看,心就乐了。以往,兰英这丫头,干点啥事都婆跟爹撂嘴,有时也不顾老人的情面,不管在多少人的大会上,抓着你的错处,就期腾稠腾;尤其有几次跟她万财叔,闹得人家好下不来台!老山成就是说不服她,心里总想着她将来大了,见的世面多了,也许能克制克制火性!这回出去到大学堂学习三年,性情也许能变个样儿?…回来这么些日子也没怎么太看得出来,可眼前,这柴禾垛确确实实是挪地方了,这丫头,终算听了 一次话吧! 董山成越想心里越高兴,打定主意,今儿晚饭得拥两盅老白干儿! 心里高兴,面带笑,腿脚也利索起来。可是,当他走进院当心仔细再看,心里“格登”·下子,脸色刷的变得铁青。噻!这不是成心找别扭嘛!让她把柴禾垛往外挪,扩出地方好栽菸,你不挪就拉倒呗,反倒住里挪!往里缩!哪有这样的犟眼子?党图希抱柴禾近便省章,不算计算计,“腾出大块园田能栽儿百棵菸呐!更令他气愤的是他看见个小儿子高高兴兴地探着镐头,翻着新挪出的地段,并且把莹山成老头前几天向外延伸的准备起栽菸打的垅,也让两个小儿子给刨了。 ・。284 ==========第285页========== 他走过去一跺脚,瓮声瓮气地吼了一声:“败家孩子!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两个小家伙吓得一愣。石头说:“我姐说种药。” 柱子活动一下身子,拉好了在万一惰况下准备逃跑的姿式,放开了声音说:“我姐领我们学了无产阶级专政理论,这叫刨资本主义倾向!…” 老董头气得七窍生烟,火冒三丈,一时说不出话来。两个小家伙看他爹脸色变了,吐了吐舌头,扛着镐头跑屋里去了。… 二 兰英正在屋里洗脸,见爹爹怒气冲冲地进来了,她开始没动声色。 老头把菸苗往水缸根底下一撂,随手浇了一瓢凉水,这才十分威严地咳嗽一声,眼睛不瞅兰英,硬帮帮地说:“老大不小的了,过日子也不学着有个算计!我想多栽两棵黄菸,是为的我自己啊?我这把老骨头,还能跟你们折腾几天!” “爹,您先抽着,我跟您说。”兰英替老头装上一锅烟,递过去,说:“您的心思,我们明白,有些话,当儿女的也不能不说。”兰英拉过一把椅子,坐在爹爹对面,细细致致地说起来:“按政策规定,两间房子是三分房宅地,三闻房子是四分房宅地,咱们家是三间房,本应该是四分房宅地。可是,我方才一丈量,就是不往外挪,按照原样,就已经超过了四分地。若是再往外挪,少说也得超出半亩!政策是国家定的,每个社员都应该自觉地按着政策办事,认真执行。所以,我们姐几个才把柴禾垛缩了回来!” ·285· ==========第286页========== 董山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说:“你们这些年轻人呵,就是个心眼!队里那地是无边无沿,还在乎咱们柴不垛占那一星半点!再说…” 董兰英摇摇头,并不和爹爹争辩,却猛地站起来,“哗”地推开门,冲着爹爹说:“您到院子里看看吧!…”随后,一阵风似地跑到院当心。 董山成闹不清兰英这是演的那出戏,只好跟出门外。董兰英指着眼前的柴禾垛对他说:“咱们这个柴禾垛,这几年可没少挪窝啊!” 董兰英这话一出口,山成老汉就有点吃不住劲了。董兰英这话也不是突如其来的,她是有过一定的调查研究的,丈量的时候,她仔细观察了儿处柴垛窝子。她决定借这个事情,有理有据地跟老人讲-一讲,扳一扳老头几十年形成的歪脖梗!这时,她随手拣起一根高梁秆,指着小院子的边框四至,不紧不慢地说:“去年春起,柴禾垛是在那儿;去年伏里,种秋菜时,又挪到那儿多这回,您要栽黄菸,又想挪到院杖子外!咱们家这些柴禾垛好象是长了四条腿,一个劲儿地往前拱!越拱院套越大,您看杖子外边那条车道,出去多大一个弯儿!爹,这不就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嘛!”好象被什么刺了一下,董山成听了这句话不由自主地颧抖了一下!“人心不足蛇吞象”,这句话,不正是他自己在控诉地主韩兴洋时,反复说过的吗? 董兰英回过头,望着董山成老汉,十分沉痛地说:“爹,我记得、土改那阵子,您没少讲过,赵万财他三舅一韩兴洋是怎样用一座柴禾垛霸占了咱家一块地” 董山成眼睛模糊了,一幕心酸的往事,立刻涌到眼前… ·286· ==========第287页========== 三 那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了。那一年,董山成的老家发大水,天灾人祸逼得他背井离乡,来到这里开荒种地。董山成苦巴苦曳地开了一块地,指望靠着这块自己开垦的土地养家活口。可是,大地主韩兴洋偏偏在董山成那块地的旁边盖了 一个看青护秋的地窝房〔韩、董两家的开荒地搭着界〕。这还不说,韩兴详还指使狗腿子]把柴禾垛垛在董山成那块地的地头上。狼心狗肺的大地主-一年挪两回柴禾垛,年复一年,结果,三年光景,被他占去了一半,不到五年,那块用眼泪和汗水浇灌出来的土地就被他霸占去了!董山成忍无可忍,抛家舍业闯官府,和韩兴祥打官司!结果,官司没打高,反倒被关了两年监狱!在监狱里受尽折蘑,还被打掉两个脚指头… 四 不知是因为想起了旧社会的悲惨遭遇,还是悔恨自己迈错了脚步,老头低下了头,两行泪水,顺着堆满皱纹的面颏流下来。他抹了一把眼泪,嗓音沙哑地说:“苦日子总算熬出头了!别提啦!” “得提呀,不提还行?旧社会,大地主利用各种卑都手段,巧取豪夺,霸占劳动人民土地,韩兴洋用一座柴禾垛,就逼得咱们骨肉分离!在火坑苦海里挣扎了大半辈子,多亏毛主席、共产党领导我们闹革命,推翻了压在我们劳动人民头上的三座大山,推翻了人剥削人的制度,劳动人民才总算从火坑里 ·.287· ==========第288页========== 被挽救出来!可是,们怎么能好了伤疤忘了疼呢?怎么能以私侵公,用旧社会剥削阶级用过的手段,来对待我们今天的社会主义槃体昵?我们不能随便扩大房宅地,不能在园田、自留地搞商品生产,发展资本主义,我们要紧跟毛主席,走社会主义道路,不能让那吃人的旧社会再回来啊!” 董山成理亏地低下头,掐了两口烟,说:“海,你爹想的短啊!” 兰英说:“队里政治夜校也办起来了,您应该坚持去学习,雀盲眼不怕,我搀着您去。” 正这时,听外边一阵吵嚷。 “这是谁家败家孩子?把我刚挖的杖子沟都给填上了!”这是隔院紧挨村路口的富裕中农赵万财的声音。兰英刚要迈步出去,柱子和石头兴致劫勃地跑进来了,柱子把一根木概子递给兰英说:“姐,我门完成任务了,橛子拔下来了!”又笑嘻嘻地说:“另外我们还把赵万财挖的杖沟子也给他填死了!” 山成老汉一听忙问:“啊!赵万财骂的是你俩啊?”柱子说:“他说按你钉的那个木橛子比的线,把杖子沟挖到车道上去了,赶明个我哥他们拉化肥回来,车就得压杖子才能进村,若不就进不来了!” 兰英趁热打铁地对董山成说:“爹,你看,资本主义发展起来还得了吗?要把我们的道堵死了!他帮你买菸秧,诱络你挪柴禾垛,你当是好心眼哪?哼,他是自己要走邪路,就先把你引上道一” “给他做伴是不是?” “不光是做伴,是让你给他当影壁使!” ◆ “他赵万财是错翻眼皮!我上他的当?”董山成站起身,抓 288・ ==========第289页========== 起那根木橛子,一气冲到院心。 这时,赵万财站在杖子沟边嘟嘟囔囔地说:“就算你们拔的对,也该把概子还给我呀!那橛子劈巴劈巴够引一頓火呢!” “你往谁身上引火呀?妄想!”董山成冲到自家的杖子边,吼道:“你滚地界,堵集体的道,这概子就是要连根拔,不光拔,我还…” 一使劲,把这根木概子甩到院外的滤粪坑里去了!… 小尾声 天刚蒙蒙亮,兰英就在院门外那块小地里忙活起来。虽说她在大城市上了三年大学,可庄稼地里的活计真象吃到了肚子里一样,还是那么熟练,那么利索。转眼间,地翻好了,土块敲细了,垅头也背起来了;那个麻利劲连老庄稼把式董山成都看花了眼睛。董山成一边帮兰英打着下手,一边暗暗赞叹道:这丫头可真有心眼!这块地又窝风,又向阳,离家里还近便;早晨、晚下、响午头都能插空莳弄。医疗站那些又陈性、又贵重的药材种在这里正合适!闹了归启,这丫头比我会算计,比我看得远呐!晴啧!兰英念了三年医科大学,更出息啦!现下的大学校就是好啊! 董兰英一边往地里撒着金星草药籽,一边问董山成:“爹,你知道这金星草能治啥病吗?” 董山成摇摇头,“光知道个大概。听人家说,这金是草是贵重药材,专治迷糊病…” 兰英点点头,笑声朗朗地说:“对!这种药有醒神明目的功能。 心眼灵活,一点就透的董山战好象突然间有所启发,连 289・ ==========第290页========== 声说:“对!对!专门治脑袋瓜里头的病!如今你们这些年青人,毛主席著作学得好,能诊病开方,更能带头走毛主席指引的革命大道啊!” 两代人一边唠着,一边撒种、培土,干得那么精心。播完最后一颗种子,正是红霞满天的时候。这爷俩望埋下了种子的士.地笑了一一他们的眼前好象已经长满了金灿灿的金星草… ・200 ==========第291页========== Ge ner al I n f or ma t i on]书名=战鼓急一一吉林短篇小说选续集作者=刘永贵 页数=290 SS号=10769753 出版日期=1976年10月第1版 ==========第292页========== 目录 战鼓急&工人 刘永贵 沈宗昌 故事员&杜员 杨景 进放的火花&解放军某部 胡世宗 战斗在最前线&解放军某部 梅新生 孙淑敏 换防&于本红松涛澎湃&隋洪滋奔腾向前&工人 孟今政 特殊合金钢&解放军某部 刘兆林 巴特尔小老蔡&王世美步云哈下&朱春雨 一张提货单&贾慧卿树苗青青&隋洪润评论家&工农兵学员 于志春 战友&张笑天 嫂子的风格&知识青年 王文红 女队长&社员卢国胜地瓣&工农兵学员 王曦昌 金星草&知识青年 解厚春 ==========第293页==========